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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觅安送他走到门边,周驿拦下她,“姑娘留步吧,不用送了。”说着摘下门帘把她留在了屋里,回过身恭亲王迈着大步已经走出了很远。
    他撩起袍子,踢踏着雪追了上去,“王爷也早些回帐里休息吧,明儿一早还得接着赶路呢。”
    恭亲王也只是敷衍的应了声不再多言,隔着夜色,周驿偷觑一眼也看不透他清冷面色下的心声,只是觉得他大氅的后摆翻涌,起了急浪。
    脚下是晶莹剔透的碎玉,有月光抛洒下来,他想起方才面前的那双眸子,离得那样近,他几乎能看到她瞳心的纹理,从那里面折射出深浅交织的光斑。
    他不是一个没有酒量的人,甚至算的上过人,宫酿的莲花白并不属于高纯度的烈酒,平时他独酌一壶也如饮白水,今晚不过喝了两樽便有些上头。
    酒还是相同的酒,今晚的月色往其中加了不少佐料,催生出他心底的热燥,致使他眼前花影丛丛。夜色静止,唯有走的再快一些,迎面的风方能吹散他的醉意,还有笼罩在脸前她吐字如兰的气息。
    随着周驿走到军帐前,他停下脚步,闭目抚额深息,再睁眼时脑子里似乎清醒了些,开口吩咐道,“去把剩下的那几壶莲花白都倒了。”
    周驿惊讶的啊了声,“王爷深思啊,莲花白是光禄寺特制的宫廷玉液,白白倒了岂不是浪费,这离回京还有些路程,王爷留着御寒多好,何故如此呢?”
    恭亲王有些心烦意乱的道,“酒喝多了扰乱心性,让你倒你就倒,哪里来的废话!”
    周驿面上不再与主子爷争辩,“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这就给您办去。”背后洒酒的时候望月哀叹,莲花白何其无辜,凭空背负了扰乱心性的黑锅,这明明就是人祸啊。
    翌日郁兮醒来后从觅安口中听说了昨晚自己醉酒后出的洋相,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当然罪过都在莲花白头上,再往后延伸全都是恭亲王的错。“都怪他……”郁兮蜷起身子,把头埋在了膝盖里,“若不是他邀请我一起喝酒,我怎么会喝醉呢?这回可丢人丢到家了,唉,刚出门没有多远我就辜负了阿玛的教诲,这可怎么办呢?”
    觅安道,“其实格格不必把事态想得那么严重,您只是把六爷当成福晋认错人了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对他本人怎样,况且昨晚上格格也没有做的太过火,您要实在觉得失礼,奴才陪您一起到六爷跟前大大方方道个歉,六爷不同您计较,这件事情不就了结了。”
    郁兮略做回忆,摇了摇头,咬紧牙关说不去,“是他先动手摸我额头的,是他失礼再先,要道歉双方都要道歉,否则的话,索性都不道歉也就是了。”
    这回是百年一遇的牛脾气发作,倔强起来了,只要不是威胁性命的大事,觅安从来不影响她的判断,由着郁兮依从她的内心行事,而自己本职要做的就是尽心维护好主子的决定为好。
    “没关系的,”她走近安慰她道,“酒后发生的事情不可当真,就像格格说的,您跟六爷你来我往罢了,谁也不欠谁的。”
    郁兮拉她坐在炕沿,靠在她的肩头道,“打今儿起,你要不错眼珠的看着我,不能再让我喝酒了。”
    觅安一笑,“格格就是想喝也没辙了,昨儿晚上六爷下了令,把他自己携带的莲花白全部都倒掉了,而且禁止日后军中聚众酗酒。”
    郁兮叹了口气,“他肯定是因为见到我发酒疯的样子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觅安道:“不管是与不是,格格也别过于挂怀,他们两个大男人酒后还唱花旦来着,格格不就喊六爷一句额娘,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然而一个是酒后文雅的唱戏娱情,一个是酒后胡言乱语,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
    郁兮的推测在随后得到了印证,从磐石驿站出发伊始,她就很少再见到恭亲王了,后来在一站又一站的兵驿上停靠,有很多次的擦肩而过,两人都只是停留于表面的寒暄客套,而后便各行其事。
    人马停歇的时候,恭亲王大都在自己的军帐中,郁兮也待在自己的房里,他们绝口不提发生在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就这样心照不宣的默认,让那天晚上掀过了篇。
    那一晚上的宣泄对整个军营来说仿佛都只是昙花一现,整肃军纪之后,故事,美酒,戏音通通风流云散般的消失不见,唯独留下月亮一天胜比一天圆。
    似乎就像他说的那样,过往都是客,彼时发生的事也只能停留在过去。就这样一路上停停靠靠,从辽东王府出发至今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长了,郁兮也渐渐的习惯了路途中的枯燥和奔波,她偶尔会望着当晚的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月光,月光下有个人同她互诉衷肠。
    第15章 除夕
    沿途经过沈阳,锦州,遵化进入直隶区,过了顺义接近京师的时候,正逢大年三十,年末的最后一天,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团圆的节日,对郁兮来说却意味着遥远的离别。
    在每个驿站出发前往下一站的时候,郁兮都会回过头往家的方向看,出了吉林的地界,逐渐不见了大雪的踪迹,也少了许多山脉遮挡视线,眼前是一种空旷寂寥的寒冷。
    赶到京城东郊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戌时。直隶总督同顺天府衙门府尹两位官员一早收到恭亲王率军回朝的消息后,亲自携带了人马前来迎接。
    此次随诚亲王北上的系前锋营,步军营,骁骑营,三大营的人马,各营的统领也行至恭亲王马前听他的示下。
    郁兮坐在车厢里听见恭亲王响遏行云的嗓音响起,“这趟随本王北上,诸位劳苦功高,都辛苦了。你们各自带部下的人回营里安置。恰逢春节来临,在此恭贺大家新禧,初一到初三循例休沐,家在京城的可早些回去同家里人团聚。”
    麾下五六位统领齐声应是,“卑职等遵命照办!”
    随后便是各营统领叫嗓子下令带着手下兵士回军营的过程,衣甲摩挲,兵器碰撞发出的声响此起彼伏,十几万大军踩踏出整齐划一的步子,余震波及,摇晃得整个车厢都在微微颤动。
    郁兮望着桌上茶壶嘴里颠簸出来的水渍,也跟着有些心神不定,觅安担忧的道:“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让格格入宫,不入宫的话又会如何安置格格?”
    郁兮愁眉苦脸的,“我们想到一处去了。”说着眼睫张起来,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车厢外。兵将们浩荡的脚步声陆陆续续走远,没了噪音的干扰大致能听到车厢外的交谈。
    顺天府尹的话被风送近,“王爷接下来怎么安排?是入宫还是回王府?城门下匙了,您打哪过?卑职吩咐他们开门去。”
    恭亲王道:“这个时间宫里应该也下匙了,我就不前去打扰了,从南面走,先回王府吧。”
    恭亲王府位于什刹海前海北河沿的位置,恭亲王所说的“从南面走”,应该是沿着外城走德胜门的意思,顺天府尹略略琢磨了应是,“卑职遵命。”
    随后便是马蹄远去的声响,接着身下的马车也缓慢驱动起来,有人在外面轻轻扣动了车窗,郁兮撩起了帘子,恭亲王居于马上,身子微微摇摆起幅度,夜色从他玄狐大氅上划过,接连不断的涌现出光泽。
    “到地方了,”他说:“明天我带你入宫,你独自在外面住着不安全,也只能先请你到我王府上屈就一晚上。”
    她下巴嵌在窗沿里,迟疑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面对来自外界的道谢,他一贯不咸不淡的态度,习惯性的略一颔首,便收回视线喝马远去。
    经过德胜门的时候,郁兮再次撩起窗帘向外看,德胜门位于北京内城西北部,由城楼,瓮城,箭楼,闸楼几个城门上常见的部分构成,过了瓮城东侧墙上所辟的券顶闸楼门,便如井底观天一样,夜幕被圈成带弧角的四方形,重檐歇山灰筒瓦绿琉璃剪边的城楼瓦顶就坠落在眼前。
    郁兮忙丢开了帘布遮上了窗,对于见惯了广袤天地的她来说,这样的天空让她感到压抑。直到行至恭亲王府,下了马车她才重新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恭亲王府的门楼与辽东王府类似,府门东西各有供人出入的一间阿司门,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和阻拦人马通行的车亥禾木。台基高低,门钉多少,油饰彩画都是《营造法式》规定下的产物,不能逾矩,所以这样的门脸打眼看上去甚至有些熟悉。
    不过周围的环境却与辽东王府大相径庭,郁兮的家依山傍水,恭亲王府则是坐落在街道里,她听额娘讲过,北京城的人管这种小街叫胡同。
    周驿扶她下了马车,正要互送她上王府门前的台阶,从西面的胡同口窜进一辆骡车,车后面架着火炉煮着一口大铁锅,架车的白胡子老头边走边吆喝,“烀白薯!栗子味儿的,热乎的!带蜜嘎巴儿的,软乎的……”
    王府门前的一行人都朝他看了过去,同时那老头也朝他们望过来,胡子一抖忙停了车,远远奔了过来,脱了瓜皮暖帽哈腰向恭亲王行礼,“奴才梅笑寒见过六爷,给六爷请安了。”
    恭亲王免了他的礼,翻身下马把辔策撂给了随侍的戈什哈,负手同他寒暄,“你老人家今儿买卖如何?”
    原来两人认识,郁兮随着其他人一起静立台阶上瞧他们谈话,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头,棉袄子上下到处打着补丁,形容落魄,却配了个极其文雅的名字:“梅笑寒”,当真有意思极了。
    老头把暖帽坎在头上,笑着说,“托六爷的福,还成,不剩下几个了。王爷这回北上整两个月了,奴才一天一天算着呢,前些天傍晚打王府门前过不见听房的大人们接客,就知道您还没回来,今儿也是雨点落在香头上,奴才这才跟六爷巧相逢了。您这回差当的可好?”
    “也还成,”恭亲王道,“年三十晚上,做生意也该有个限度,忙一天了,回去吧,备挂鞭到时候放了听听响声。过桥的时候当心些。”
    梅笑寒连声应是,“有劳王爷关照,奴才这就走,您快回去吧。”话说完回身走到骡车旁,牵了骡缰准备动身。
    冷风中夹带着一丝甜腻飘近,听那老头口中吆喝的,应该是白薯的味道,郁兮好奇的问向周驿,“敢问谙达,烀白薯的“烀”是什么做法?蜜嘎巴儿是什么东西?”
    周驿一愣,接着笑了,在他解释之前,恭亲王回身看了过来,极短暂的一眼凝视便又回过头去,这一下看得郁兮噤了声,她的疑问应该是被他听到了,郁兮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耳力一定异常敏锐,离得她有八丈远都能听见她的话,在自家王府那晚也是,她静悄悄躲在屏风后面都能被他察觉到。
    周驿未捕捉到这一幕,垂着头跟她解释,“回格格,烀其实就是煮,烀白薯就是煮白薯,至于“蜜嘎巴儿”……这要怎么形容呢……”
    两人说话的空当,恭亲王开口叫住了梅笑寒,“你老人家留步。”
    本来已经驾骡子走出了一段距离,听见恭亲王唤他,梅笑寒又跳下了车忙走起了回头路,“六爷有吩咐?”
    见恭亲王迎着他的方向走,周驿这边向郁兮躬个身,也只能先暂时撂开话头跟着他去了,“你车上还剩下几个白薯?”恭亲王问。
    梅笑寒愣了下,忙回身掀锅盖看了眼,又回过脸道,“回六爷,还余下三个。”
    恭亲王侧身往阶前看过来,“你要不要尝尝?”
    待周围王府侍卫们,周驿,觅安的视线偏转都集中在她的脸上,郁兮才反应过来,这个“你”指得正是她。
    一听恭亲王要请人吃烀白薯,最积极的当属梅笑寒这个卖家了,打远就热情的招揽她道,“福晋来尝尝奴才家的白薯吧!肥甜肥甜的!”
    这一声福晋喊的周围人的脸上都尴尬不已,恭亲王还在那里站着,颀长的身影投在胡同的墙壁上,默默的等她回答。
    这是一场无声的邀请,郁兮选择赴约,因为跟随整个大军赶路,没有顾得上吃晚饭,她实在是有些饿了,别别扭扭的走近骡车,锅盖里溢出热的沸腾的蒸气,那双桃花眼被熏得发蔫,正是这样慵懒略带困倦的神气,更显面前这人媚眼如丝。
    袖口中她的左手紧紧捏着右手的腕骨,往身侧瞥了下又收回眼神,咬着嘴唇道,“我不是他的福晋。”
    极漂亮温静的一个人,音调里却埋着绵绵的倔强,能被恭亲王亲口询问意见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梅笑寒苍老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恭亲王脸上,狡黠一笑,一面揭开锅盖捞了一只烀白薯出锅,“奴才知道六爷还没娶福晋呢。姑娘莫怪,奴才跟您开个玩笑。那您这是预备要做福晋了?”
    周驿咳了声打断她道,“你老人家说话注意些,这位是辽东王府的敬和格格。不清楚底细别乱吆喝。”
    见话里捅了篓子,受到了警告,梅笑寒及时转了话题,专注于推荐他的白薯,把自己手中的瓷碗让进她的手里道:“咱们这里有句话讲,处暑收暑,做烀白薯得用收麦后成熟的白薯,俗称麦茬儿白薯,这种白薯个儿小,皮薄,瓤儿软,特别好煮且甜。或者用那种做种子用的白薯秧子,在老白薯上长出一截,就掐下来埋在地里,这种白薯也是个儿细,肉嫩,开锅就熟。奴才用的就是这两种,甜死人不偿命,格格尝尝。”
    说着从骡车上拿了桌子板凳放在地上请她坐,也请恭亲王坐,周驿明白恭亲王的本意是要把东西带回王府请敬和格格吃的,除夕夜坐在胡同里吃烀白薯,这闹得是哪出?
    只是最近他行动似乎愈发迟缓,赶不及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不等他劝阻,敬和格格就在板凳上坐了下来,把瓷碗放在了桌子上,梅笑寒上赶着递给她一只铜钎子,“格格用这个扎着吃,免得烫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宫前还有糖...
    第16章 糖稀
    敬和格格生长在辽东的山川水涧里,兴许露天吃饭的经历比较丰富,坐也就坐了,换做是恭亲王这样锦衣玉食,进膳时象牙筷,官瓷不离手,教养不离身的人绝不会如此。
    刚想到这里,周驿脸上就被串胡同的西北风呼了大耳刮子。恭亲王掖起下袍竟然也随着敬和格格坐下了身,梅笑寒递给他的碗也接了。周驿傻眼看着眼前这幕,觉得事情万般超出了他的认解。
    像这经营白薯,年糕,萝卜挑,芸豆饼的流动摊位,所用的桌椅板凳为了方便携带做的小且低矮,两人的碗放在同一张桌面上,碗口几乎挨到了一起。
    烀白薯在滚水中烫熟,外皮已经被煮得一层纸似的薄脆,指尖轻轻一剥,白薯肉朱红的肉身就露了出来,郁兮斜欠着身子,用铜钎子切了一小块扎起来正打算入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向了对面。
    大概只有两掌高的矮凳对于恭亲王这样个高的人来说,端坐着可能有些为难,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岔开着坐,龙纹靴头外张着几乎踏到她这面来,他肘弯支在膝头,十指很自然的交叉起,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怎么不吃?”她问。
    他抬眼,“你吃你的,我不饿。”
    似乎又回到了有戏音相伴的那天晚上,一行人等待着分享她口中的味道。白薯里吸满了水分,绵软得几乎成了一滩稀泥,放进嘴里化成了一兜蜜似的。
    甜的猝不及防,以至于眉心都打了结,郁兮呼出一口热气,由衷的道,“真的好甜!”
    梅笑寒抄着袖子凑上来,笑呵呵的道:“奴才没骗您吧,烀白薯这玩意儿,原本是穷人吃的,比烤白薯卖的还便宜,跟人家正经饽饽儿铺里的高价点心可没法比,不过奴才能在正黄营区里做生意,仗得就是这一“甜”字。街头巷尾,老的少的,穷的富的都好这口儿。”
    郁兮品咂着余味,笑道,“你老人家做生意不欺不瞒,你做的烀白薯真的能吃出栗子的味道。”
    梅笑寒道,“做买卖得诚信,这二字是咱们生意人的讲究,不能口头上充大个儿的欺骗顾客呢对不对?”说着看向恭亲王,“不过奴才做得起这门生意,还多亏了六爷的关照。”
    于是郁兮吃着烤白薯,听他讲起一个卖白薯的老头同一位亲王之间的渊源:“奴才家是镶黄营区的,祖上也是旗兵出身,后来家道中落,父辈起更加不争气,赌博赌得房产都赔干净了,只剩下一亩三分地,家里弟兄几个都是正长身体要饭量的半大小子,靠旗下每月发放的嚼谷压根儿不够吃。为了养家糊口,阿玛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穷了也不要什么脸面了,靠着最后那些田产种红白卖白薯,勉强维持生计。”
    “家里的孩子读不起书,自然也学不到什么本事,唯一能学的就是阿玛烀白薯的手艺,穷字写开笔画,到了我们这辈还是穷,怎么办呢,继承阿玛的衣钵,打起烀白薯的招幌走街串巷赖好也能讨口饭吃。两个弟弟搭伙儿在镶黄营卖白薯,我这做哥哥的不好意思抢他们的人缘儿。于是便到正黄旗下活动,奴才家就在对岸石碑胡同附近,来正黄营走银锭桥最近,跨过什刹海的细脖子处就到。”
    “那时刚好赶上六爷出宫建府,选址选在了前海的西河沿上,正建着宅子,银锭桥不让过了,奴才不知道这等事由,两眼一抹黑就过了桥,撞进了官府手里,当时就觉得完了,买卖黄了不说,八成还要被治罪。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那天六爷刚巧也在,六爷菩萨心肠,尊老爱幼,听奴才道明原因,家境背景这么可怜,格外开恩准许奴才今后打银锭桥上过。”
    最后,梅笑寒吸了吸鼻子,满脸的骄傲,“格格不知,能打银锭桥上过的从此只有奴才一人啦!莫大的殊荣!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四年就过去了。”
    就着故事的末尾,郁兮碗里的烀白薯也吃了大半,甜甜的笑道,“原来你们两个人是这样相识的,真的是缘分了。”
    “可不么,”他接着笑,“奴才今天跟格格相遇也是缘分。您要是觉得奴才做得烀白薯尚可,以后奴才早起打王府门前过,给您送头一锅的。”
    郁兮神色黯然了下来,说了声谢谢道,“我明天就离开王府了,就不麻烦你了。”
    见她一脸心事的神色,梅笑寒不明这只花颜凋零是因为什么原因,却也不敢多问,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问多了只怕要撞了忌讳,便识颜色的返回到自己的骡车前静待着。
    没了他牵话,余下的是一方静谧的夜,墙根下隔着一张巴掌大的桌子,东西各坐一人,月光沿着墙檐流淌下来,淋白了两人的头。
    恭亲王透过她的肩头望出去,能看到他王府东门前的那只石狮,之前他从未注意过它张牙舞爪的样貌,目下却有大把的闲情观察清楚,渐渐的狮子鬃毛上的纹路在他眼底打起了漩涡。
    就这样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坐着,似乎也不错。
    郁兮把一口甜一口热填进了心窝,热意慢慢的流遍身子手脚,她尽量不去想明天入宫后要面临的事情,垂下眼视线里栖息着他靴头上的一尾云龙,千里纵横,靴帮还是白净的样子,不染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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