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它竟然向南飞去了!
林景几乎想要冲动地跟上去, 幸好韩铎及时攥住了他的手。
“别急,我先去看看。”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了送行人群。幸好这个场合庄严肃穆,不会有人太过关注他的动向。
等追悼会结束, 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林景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到一旁,给韩铎打电话,“喂,怎么样?”
韩铎刚把车开向盘山公路,抬头望了望颜色晦暗的天空, 说:“情况不太好。你那边结束了?”
“刚结束,怎么回事,你在哪?”
“我在京郊,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的村子里,这有个土山。”韩铎说完给他发了定位,“你来的时候小心点,这里封山了,我正在想办法进去。”
“你别冒险。”林景立刻跑了起来,“我这就到,等我一起。”
等他到地方见着韩铎,又是半小时过去了。
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荒废的村子,人烟稀少,房屋也松散,很难想象京城附近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山的途径有两条,从村子里踩小路上去,或顺着盘山公路开上去。但现在都被铁网封住了。
林景抬头看了看山顶,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毫无异状,可是在他眼中,那里正发生触目惊心的一幕——山顶方圆一里地的范围,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包围起来,庞大的愿力团正在冲击那层阻隔,拼命挣扎着想要撞进去。
两人不敢耽搁,分头寻找上山的突破口。铁网能拦住公路和村子,总不能把整座山都围一圈。
很轻易地,他们从边缘的小树林里穿了过去,同时也在心里明白,外面的铁网只能拦住一些路人,拦不住真正想要进山的有心人,因此,后面肯定还有防守。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开路,突然,走在前面的韩铎停住了。
他皱眉道:“这个地方,我们之前来过。”
林景完全认不出周围哪儿是哪儿,不过他很信任韩铎,“鬼打墙?”
韩铎现在虽然不能修习玄学,但理论知识异常丰富,他带林景走了一圈,在第三次走回同样的地方时,得出结论:“精通阵法,亲近自然,利用草木山石布阵,很像正一道那些道士的做派。难道是有道士在山上做法?”
他虽然看出鬼打墙的成因是草木阵法,但并不能解开。而且,一旦解开阵法,就会惊动布阵之人,很可能打草惊蛇。
林景闻言,走到前面开了天眼。
破妄眼能见到万物本源,当然也包括一棵树、一座山。
在天眼的作用下,他自然看到了山林的本来面貌,不用破阵也可以通过。
他没有回头,以防被韩铎恶业所伤,只是向后伸出了手,道:“牵着我。”
韩铎还以为他害羞了,贼兮兮地瞅他的耳根,老有种那里红了的错觉。他搭上林景的手,也不好好牵着,偏要和他十指相扣,还用指头尖在人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
林景撒手锤了他一下,才粗暴地用正常姿势重新牵住他。
走了没两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又变成十指相扣了。
好不容易走出山间迷阵,林景收回天眼。在天眼关闭的最后一刻,一副突如其来的明悟,闯进了他的脑海中。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幼小细弱的龙,浑身散发出浓黑的怨气,在这股怨气的作用下猛然爆开。
这幅明悟就像某种幻觉,之后,不管再怎么开天眼,他都没有再见到。
两人在密林中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好不容易登上山顶,却见树林的边缘,一颗颗树木上都系了数条红线,红线缀着铃铛,纵横交错地拦在前方。
“红音煞。”韩铎拉着林景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凝重道。
“那又是什么?”
“一种杀人的术法。”韩铎说,“做煞的线需从行过白事的丧服上拆下,在枉死之人的血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要加持咒决。线上挂着的铃铛,要用死去没多久的动物骨头做,有保质期,过期必须更换。甚至……用和血液同出一源的人骨来做,效果最好。”
“红线布好后,一旦被人碰触,线里的怨气催发整个线阵无风自动,附着符咒的骨铃会发出一种能伤人的音煞,被煞住的人,轻则神志失常,重则心悸而死。”
他想了想,觉得怪异,“这么阴邪的术法,不可能是那群道士用的,难道竟有人既学正一道又学邪术?”
他和林景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收集万法的韩尽。
“这玩意儿该怎么破,堵住耳朵闷头冲?”
“音煞是煞气,和入不入耳没有关系。教科书上说了三种解法,想办法化煞,或用至阳至刚的法宝斩断,或直接解决施术之人。”
很可惜,两人都没有正儿八经的玄学根基,和这三种方法无缘。林景倒能画几张抵御煞气的符,但没有善业的韩铎根本用不了。而且一旦惊动线阵,也相当于惊动了里面的人。
“不慌,有办法。”韩铎说完,一回身扎进了林子。林景认得他去的方向,那边有一座村里人修建的棚屋,用来给上山的人休息,里面放了一些工具。
不一会儿,韩铎拖着一副梯子跑回来,把梯子搭在捆绑红线的树干上,从容爬了上去。
林景:“……行。”
翻过树干也就翻过了红线墙,终于来到山顶的核心部位。
外面是一块地势奇异的凹陷平地,两人借山林边缘藏好身形,看到了那令人心惊的景象。
一方莹白温润的圆形祭台蹲立在山顶中央,仔细一瞧,竟全是由玉石堆砌而成的。
祭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插着一面猎猎作响的血红经幡,幡声在四周低沉念经声中滚滚而来,一浪接着一浪。
祭台四周,由上而下设了三层坛场。外坛即为平地,地插花柱,安纂二十八枚,四个方位摆着四方供台。每座台前都有个道士打扮的青袍人,正在踏罡步斗,四个人分别手执法尺、法印、桃木剑和檀香如意,颇有种神秘的美感。
中坛高于外坛,安纂二十四枚,地上盘膝坐了一圈青袍人,正在念动经文。
内坛便是玉石祭台陈设的地方,台前站着一个鹤发童颜、面目慈祥的老人,是整场仪式的主持者。
韩铎半天后才说:“韩家人。”
林景说:“……全是?”
“全都是,中间那个站着的就是韩尽。”韩铎说,“那是拘魂幡,传说为鬼差所用,可以强行收取人间的滞留魂魄。”
林景看出来了,那面破旧的经幡中,分明透出一股冲天怨气,浓烈得几乎快要化作实质,仿佛有无数不甘的怨魂在其中愤声尖啸。
“他们在做什么?”他不可思议地问。眼前的仪式其实非常眼熟,坛场名为四象蘸坛,是一种非常正统、传承日久的道教科仪。他在app的玄学百科里见过,但正因见过,才觉得更加难以置信。
韩铎和他对视一眼,同时说出那个答案:“祭天!”
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摆在眼前。
韩家人在这座荒山的山顶上,举行了一场祭天仪式。
设坛、摆位、上表、诵经……一切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使用的祭品,不是普通的牛羊等物,而是一件法器——拘魂幡。
韩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震,拿出手机搜华夏地图,伸着手指头在上面反复比划。
片刻后,他对林景说:“这里不是一座普通的荒山。”
“天下龙脉出昆仑,昆仑为龙脉主干,又分九条支脉,串联起整个华夏的山川地貌。”
“这里,是其中一条支脉的龙眼。原本理应是繁华的,可能在昆仑龙脉消失后,才逐渐没落。”
电光石火间,林景想起了之前开天眼产生的那一瞬明悟。
他再度抬头,看向拘魂幡中传出的尖锐怨气,以及那仍被阻隔在山顶之外的浩荡愿力。
“我有个想法,”他不无震撼地说,“祭品不是拘魂幡,也不是里面的魂魄。”
“而是怨气。”
韩铎倒吸了一口冷气。
“怨气,从根本上,也属于愿力的一种,它是负面愿力的实质化。”
林景想到了整天只会qaq的智障天道,他说:“人的愿力,是能影响天地的。”
——
韩尽在祭台前沉立许久,手诀翻飞,镇压幡中的魂魄。
坛场分为三层,每层都有不同的作用。
外坛设立四座供台,四位强大的玄学家手执最厉害的法宝做法,是为了强行开坛祭天,逼迫“天”收下他们的贡品。
中坛有韩家后辈集体念经,不断催动拘魂幡中的怨气,让那些魂魄即使不怨,也不得不强行生怨。
内坛只韩尽一人坐镇,他负责把控整场仪式,以及镇压拘魂幡,防止怨气过盛令它超出掌控。
拘魂幡中的怨气直上云霄,尽数祭供给华夏的天地,法事将一直做到幡中怨气全消,才算完成。到时,里面所有的魂魄,也将随之消散。
同样的祭天仪式,韩尽已经主持过不下三场,可是这一场尤为不同。
他一边掐诀,一边暗暗感受拘魂幡中的气息,深深皱起了眉头。
中坛的韩家人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念经催发怨气,可是起到的效果比前几次差远了。
因为幡中有个魂魄奇异地平静,不论外界如何灌输戾气,他始终淡淡的、懒懒散散的。最奇异的是,他就像幡中的一个病毒源,将自己这种状态传播给了其他魂魄,于是以他为中心,周围一圈魂魄都异常安稳祥和,没有丝毫激起怨气的征兆。
昨天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拘魂幡里虽然也有这个魂魄,但他的状态不至于淡到这种快成仙的地步,他也会有愤、有怨、有过激的情绪。
韩尽回忆着自己昨天的行为。他前天刚刚进京,昨天去看了徒弟韩沐风,被小徒弟软磨硬泡着答应陪他看场电影,之后就是在酒店歇脚,连夜赶到这座山上布置法坛。
没有任何异常。韩尽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天,那个魂魄的状态就全变了。
算了,他心想,一两个不听话的倒不碍事,总归不可能毁了他的仪式。
于是,他继续闭目掐诀,准备进行最后一次上表。
上表既是将自己所求上达天听,可以加深祭天的效果。在他的设想里,完成三次上表,仪式的效果就到位了,接下来只需要坚持把法事做完,把幡中怨气耗光就可以。
韩尽双手一翻,长喝一声,中坛的诵经声齐齐停了一瞬。
林景注意到,诵经停住的时候,山外的愿力瞬间往里挤了一寸,可是很快又被挡住了。
阻挡愿力团冲进来的,很可能就是这些经文。
他开了天眼,一一观察这些人的本源,由于对方专心法事,没有发现他的窥伺。
这群人里最厉害的是韩尽,他的玄学修为已经达到了炼虚合道的境界,至于其他的,业力气运因果等等,林景一概看不出来。
外坛四位踏罡步斗的青袍人实力次之,中坛诵经的年轻人实力最弱。
林景选了里面恶业最重的一个人,手腕一抖,一条业力牵引线连接到了他的身上。
他很少用到控业的能力,一是因为符咒就能完成许多事,二是他从前愿集不强,能力也不强。《倒计时》上映后,他的愿集狠狠涨了一波,现在可以引动的业力,已经达到了能够致死的程度。
他捻着那条虚无的线,轻轻一抖,对面年轻人身上浓黑的恶业顿时开始爆炸,几息之间炸得一干二净。
林景目前还不能控制业报的详细内容,就像拿着一本死亡笔记,只能往上面写名字而不能写死因一样。因此,恶业全部引爆后,报应立即就降临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