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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正靠在慕云松怀里的苏柒,此番才缓过神儿来,想想方才那剑拔nu张的一幕,后怕不已:“相公,你那时便料定,那混账皇帝不会真的杀你,是不是?”
    “慎言!”慕云松轻捏她腰提点她,但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称谓十分贴切,“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岂能算准了他不杀我?”
    “那他当时若真的下令将你杀了……”
    慕云松轻笑:“至少能救你一命。”
    “你……”苏柒一时感动得不能自已,“你这傻瓜,我哪里值得你舍命去救?”
    他将下巴靠在她头顶,轻蹭着她的发,“早跟你说过,你是我心头之珠,早已渗我骨血,断断割舍不得,怎么就不信呢?”
    “我信我信!”苏柒眼泪都要掉下来,瘪嘴道,“那前些日子,你为何那般不冷不热对我,让我以为你移情别恋,不打算要我了……”
    他知道她受了许多委屈,偏偏迫于形势无法向她解释,如今终于送走了“瘟神”,可以跟她实话实说:
    “当初,通过线人得知,皇帝要微服往广宁来,我便与赫连钰去寻访了父王的故交,第一谋士吴庸吴先生,他给我献了上中下三策……”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青竹小亭里,吴先生说过的话:“最上策,乃是趁他微服出行,身旁戒备不严之机,一举出手杀之!而后率燕北军挥师南下,攻占西京,继承大统,夺回本应属于你北靖王一脉的皇位!
    这中策么,乃是刻意示之以厉害,让皇帝见识燕北军之威武雄壮,你北靖王爷在军中威望之高,让皇帝知道你有问鼎天下的能力,震慑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下策么,说实话老朽并不推崇,便是示敌以弱、刻意迷惑,让皇帝以为你北靖王徒有其名,实则资质驽钝、声色犬马,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对他的皇位构不成任务威胁,他自然不会再忌惮于你。”
    慕云松叹气道:“只因我不愿做下弑君篡位之事,又不欲皇帝始终对我心怀忌惮,故而弃了上中两策,取下策而用之,在皇帝面前故作骄奢淫逸、风留多情的态,希望能混淆视听。”
    “原来如此,”苏柒点头又摇头,“不对啊,你故作风留,宠爱美女,为何要独独把我排斥在外?我就那么上不得台面,连陪你演戏的资质都不够?”
    慕云松被她气笑了:“傻瓜,刻意避着你,是不想将你卷进来。可惜,最终还是让你身处危险之中。”心中却又一丝阴霾:究竟是谁,向皇帝透露了消息?
    “所以,你逛秦楼一掷千金地将思音买回来,是故意做给皇帝看的?”说道思音,苏柒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你可知思音她是……”
    第225回  曾经的交易
    “我知道,她是大难不死的聂梦珺。”终要面对这个现实,以及自己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往,慕云松索性将苏柒搂紧了些,斟酌着要如何说,这丫头才好接受些。
    “聂家小姐聂梦珺,确是我曾明媒正娶过得妻子,但我与她的婚姻,并不似你想象的那般。
    我十六那年,从大同历练归来,便惊闻义兄长胜举家被诛的噩耗,而下此无情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父王。
    我那时疯了一般与他大闹,甚至跟我父王动了手,最终却不了了之,从此以后,我便与我父王势如水火,关系极度恶劣。
    我几乎是处处与我父王作对,但凡他喜爱的我必嫌弃,但凡他提倡的我必反对,如此闹到我十八岁那年,有军中众将向我父王进言,说我已然成年堪担大任,可以独自统兵了。
    我闻此言不胜欣喜,这个无情无义的家我早已待得烦闷不已,宁可带兵去打仗,只要能离开家,离我父王远远的就好。
    然此时,我母亲却有别的打算,认为我既已成年,就该尽快娶妻成亲,好替慕家开枝散叶、绵延后嗣。我几番对我母亲坦言,我志在荡平北狄、保家卫国,并无成亲之意,但我们一家子皆是倔强脾气,谁也说不服谁。我父母合计到最后给我提出条件,想要统兵去打仗,就必须先成亲。
    我那时一心只想离开家,迫于无奈便答应了。我父母便将我的婚事从广宁一路张落到了京城,千挑万选地定下了聂大学士家的女儿,来问我的意见。
    我那时对于成亲之事并无半点兴趣,只觉世家贵女皆是一副木偶相,娶谁都一般无二。倒是赫连钰提点我,说以我这般对婚姻不负责任的态度,那聂小姐嫁过来也犹如守活寡,万一哪天我不慎战死沙场,人家活寡妇就变成了真寡妇,何其可怜。
    我想想也是,八尺男儿不能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思来想去便想到个主意,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去西京,与那聂家小姐见了一面。
    我那时故作个张狂纨绔相,将我的志向打算,以及她即将面临的生活皆向她和盘托出,本欲令她知难而退,向她父母表示不愿嫁给我,只要聂家打了退堂鼓,我父母自然也无话可说。熟料聂小姐她……”
    “答应了?”苏柒在心底暗叹:你用马鞭掀起的轿帘,也掀动了人家心底的一潭春水……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我那时想,这既是你自己的选择,便怨不得我。遂遵从父母的意愿,与聂小姐成了亲。婚后第三日,我便领兵西征鞑靼而去,一走就是三五个月方回。
    此后,我亦是不要命地东征西讨,一年中倒有大半日子不在家。便是偶有在家的时日,也是寻各种借口宿在军营里,甚少与她同住……”
    “你不必刻意与我解释这些。”苏柒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因尴尬而紧绷的肌肉,“我……能理解。”
    “我与梦珺,便这般貌合神离地过了一年有余,直至六年前中秋夜宴上,我父王遇刺,毒发身亡。”
    慕云松说至此时,语调低落夹杂着悲愤,苏柒明知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仍忍不住轻抚他手臂,劝慰道:“你节哀。”
    “事发突然,我那时只顾追击刺客,待到空手而归,父王已是无力回天,我与他……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没能说上最后一句话。
    我父王薨逝后,我方忆起这许多年来他对我的关怀教导,越想越觉得悔恨懊恼,觉得自己不能理解父王的一片苦心,处处与他作对,实在是混蛋得很!”
    苏柒想:这便是所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罢,却也只能柔声劝道:“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如今镇守燕北,庇佑大燕百姓安泰,你父王在天上看着,也会为你骄傲的。”
    慕云松沉默地缓了一阵情绪,方道:“此后不久,回鹘举兵作乱,犯我大燕西北境,我再度披挂上马,率军出征。这是一场难打的仗,我一去便是大半载,方将回鹘鞑子赶回西北沙漠,得胜归来。
    熟料,方回到家,又听说一件噩耗:梦珺她,没了。
    我母亲对我说,自打我出征后,梦珺便深思恍惚、忧虑重重,身体也每况愈下。王府替她寻了多少神医圣手皆医治不好,都说梦珺乃是心病。
    我母亲自知我与梦珺并不和睦,便认为梦珺的心病是因我而生,只盼着我能早日打完仗归来,梦珺自然好转。熟料几个月过去,梦珺愈发的疑神疑鬼、不思茶饭,瘦得几乎脱了形。
    后来,前线捷报传来,我母亲欣喜告知梦珺,我不久便要班师归来,不料梦珺却忽而扯住我母亲衣袖哭告,求放她回京探亲去。
    彼时梦珺的身体状况已是极差,天气又暑热,我母亲觉得她实在不宜远行,但梦珺魔障了一般,要死要活地求回娘家去,我母亲无奈,只得应允,派了许多家丁护卫丫鬟,备了宽阔舒适车辇送她回西京去,盼着她能在娘家将养些时日,得父母兄弟宽慰,渐渐想开些。
    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地送走了梦珺,岂料这一去便是诀别。
    从广宁回西京,要经过偌大的一片太行山脉,彼时正值雨季,山间暴雨突降,引发山石洪流滚滚而下,竟是瞬间将梦珺一行连人带车冲下山崖……一行五十余人,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在滑落山崖的时刻抓住了崖壁上的树木,险险捡回一条命来,其余人皆坠落万丈山崖,无一生还!”
    他讲至此,苏柒忍不住掩口低呼一声:“天呐!”
    “两个劫后余生的侍卫回到王府,向我母亲禀报此事,我母亲自是肝肠寸断,深知梦珺此番在劫难逃,便对外昭告了梦珺的死讯,亦派人向西京聂家报丧。
    故而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梦珺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于这个昔日的妻子,我心中确有愧疚,但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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