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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能跟我说说他吗?”林水程用刮皮刀慢慢地给一只苹果剥皮,动作轻柔。
    苏瑜楞了一下:“说什么?”
    “傅落银。”林水程说。
    他的神情很平静,想了想措辞,轻轻问道,“他是不是,家里人对他不好?”
    “这个……”苏瑜挠了挠头,“就,叔叔阿姨怎么说,唉,我们看来是挺偏心的吧,楚阿姨生了他之后落了病,身体养了好久才养好,事业也跟着耽误了很多,后面负二小时候也没什么人管,江南分部和星城两边跑着读书,吃饭有时候就蹭我们家的,但是后面他自己说太难吃就去蹭食堂了。他算是野着长大的,后面高中为了志愿的事情,跟傅叔叔也吵了好久,闹得快要断绝父子关系,因为那个时候他跟那个夏……夏燃,谈恋爱嘛,傅叔叔不同意。后来又是逼着他继承家业,不过负二他自己上手倒是很快。”
    他说着,观察着林水程的反应。
    林水程若有所思。
    苏瑜又清了清嗓子:“他……就是犟嘛,他应该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犟的一个人了,又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傅叔叔他们觉得,负二他哥是搞科研的,没必要去掺和公司的事,就把公司给负二,还要他去当兵进七处,但是负二他其实挺有能力的,我们这些从小都认识的几家,谁没有点纠结过的事呢……后面也不在意了。”
    他讲起上学时候的时,就叨叨地说了很多。
    楚时寒念大学时,楚静姝差点要飞去江南分部陪读;那时候傅落银正是刚在星城稳定下来念书的时候,每次周末连个饭都没人送,刚好董朔夜也没人送饭,苏瑜家的饭是生化武器,他们仨就借老师的摩托车开去五公里外吃涮羊肉,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锅里炖的东西咕噜作响,林水程用线轻轻分皮蛋,热气蒸腾,熏染得他漂亮的面容温柔又模糊。
    最后苏瑜的叽里呱啦被他的声音轻轻打断:“吃饭吧。”
    苏瑜就不说话了。
    苏瑜去叫傅落银吃饭,傅落银不肯过来:“我没胃口,你们吃着吧。我一会儿点外卖。”
    今天的菜都很清淡,主食也是皮蛋瘦肉粥,鲜香滑嫩好消化。林水程另外煮了一锅鸡汤,一勺一勺撇去上面的浮油,只留下最香醇清透的汤底。
    林水程安安静静地吃了饭,随后去客厅做他的模型。
    他一去,傅落银就掐灭了烟离开了,去了书房。
    苏瑜两边都不知道怎么办,他想过来陪林水程说说话,不过看林水程在工作,也没有烦他,只是找傅落银要了个客房,他上去帮林水程做接下来的心理辅导计划。
    林水程一个人盯着电脑屏幕,看着浩如烟海的数据资料,继续研究。
    “输入——楚时寒港口遇刺案动态建模。”
    “计算结果:林水程。”
    “重复运算——取消通信系统与交易系统参照系——楚时寒港口遇刺案动态建模。”
    “计算结果:林水程。”
    林水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片刻后,林水程选择了“重新导入——林望林等悬崖车祸案模型”。剔除交易系统坐标。
    他摁下回车的手指有些颤抖。
    “计算结果:林水程。”
    ……
    傅落银从书房里出来时,看见林水程趴在书桌边睡着了。
    这个房子大,暖气比起星大那个小出租房有些不充足,傅落银在原地足足犹豫了半分钟,随后才走近他,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林水程身上突然悬空,他醒了一下,随后就发现是傅落银。
    他像一只小猫咪被乖乖地揣在怀里,往卧室里送。傅落银也发现他醒了,神情紧绷,垂眼看他,和他视线对上了,又移开了视线。
    林水程被他放进床里,裹好被子。
    正当傅落银准备离去的时候,听见林水程轻轻叫了叫他:“傅落银。”
    他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吃点东西,粥养胃。”林水程声音听起来低低的。
    “嗯。”
    “你和我遇见……”这句话,林水程说得有点吃力,“是,偶然吗。那天你在停车场等我,是……”
    “……”不知道为什么,傅落银听见他问出这句话后,心里猛地一跳。
    ——他其实是有点不愿意回忆他和林水程的相遇的,因为那是一场错误的开始,他只是抱着找一个皮囊合心意的漂亮学生的想法,而林水程眼里看到的也不是他。
    那时候的他,他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能奢求林水程喜欢?他只想把那段回忆揉碎、撕烂,彻底冲进下水道,恨不能在另一个好的时间与他相逢。
    傅落银低声说:“你别多想。”
    可是叫林水程别多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因为遇到了他,所以命运注定让他在这个时候被血淋淋地撕开伪装,将最隐秘羞耻尴尬的一切呈现在眼前,让他注定知晓曾经的恋人和现在的恋人是兄弟的真相。
    这也会是命运安排好的吗?
    如同他是楚时寒案件的源头,他是那只蝴蝶本身。
    他隐约察觉了林水程的这些想法,心底像是被玻璃渣一遍一遍地碾过,他在林水程床边坐下,好一会儿后,才说:“那些都是骗你的,迷惑你的东西,我哥……他不会因为谁被害死,只是因为那一天他走了那一条路。”
    他声音绷着努力颤抖:“我遇到你也是因为我当时脑子被驴踢了,还在找替身,只是因为这样而已。世界上没有命运这种东西。”
    “那你会觉得,你家里对你不公平吗?”林水程轻轻问,“你会不会想,如果自己早一点生出来或者……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是不是就能不受这么多苦。”
    “说这些没有意义,林水程。”傅落银越听他说越觉得慌,“没有那么多如果的事情,我们好好过就行了。”
    林水程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分手吧,傅落银。”
    傅落银怔住了。
    仿佛被一枚冰刃当胸贯入,傅落银这一刹那甚至停止了思考。
    仿佛哭闹着向大人要玩具的小孩,以为这次赌气后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家长却直接把他扭送去了派出所,告诉他是捡来的。
    这不是他想过的走向。
    “我听见你和苏瑜的话了,你不好做抉择的话,那我来做吧。”林水程说,“本来我们应该也不会有过多的关系。我没喜欢过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楚时寒的替身,之前对你好都是因为我觉得愧疚。”
    傅落银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看起来有点可怕:“你说什么?”
    “我没喜欢过你,一分钟都没有。”林水程安静地说,“这些天如果你要跟我闹,我想大概也闹够了,发泄够了。我们分手吧。”
    第95章 落花春去01
    “……我不分。”傅落银眼睛越来越红,他嘶哑着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分。那是早上的事,我不分,林水程。我不信,我不答应。”
    林水程看着他,还是用那种温柔安和的眼神看着他:“我也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了。我会联系禾将军,让她把傅老将军放出来,换我过去,这样的条件她应该会答应。”
    “不可能。”傅落银还是硬邦邦地说,但是一向冷漠自持眼底已经涌现出了一丝慌乱,“你不要乱说话,林水程。我不……”
    林水程轻轻说:“你现在不想分手,是因为你在我身上投入了太多东西,时间,精力,感情,名声……这些东西你放不下,以后会慢慢放下的。”
    傅落银还是说:“我不……”他睁大眼睛看着林水程,魔怔了一样重复着:“我不分,不可能。”
    林水程低下头,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轻轻柔柔的:“早点睡吧。”
    他背过身去不看他。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刹那凝固,空气沉闷酸涩得几乎让人没有任何反应余地。
    傅落银没有走,他也没有动,他只是坐在床边,沉默不言。
    被子里的人呼吸轻缓,这样温柔甜美的气息却是对他一刀一刀的凌迟。
    傅落银的嗓音已经完全哑了:“你还能睡得着。”
    林水程不答话。
    他怎么能忘了呢?
    ——林水程压根儿没有心,他永远这样冷静、安和,好像世界上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他永远能好好地掌管这一切。
    他怜悯他、施舍他、陪伴他、照顾他,唯独不会爱他。
    他不会生气,也不会悲伤,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时至今日,他依然将他视作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给过了糖果转头也就忘记了,只有他还牢牢地把那颗糖捧在手心,直到融化。
    “你说话,林水程。”傅落银固执地叫着他,“我给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是赌气骗我的,我就跟你和好。”
    “那天晚上把你弄疼了,还让你发了烧,对不起,我是太嫉妒了。”他压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波动不那么大,“我嫉妒我哥,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有,但是他有的东西我不嫉妒,我只嫉妒他有你。”
    “你说话,说你是赌气骗我的。”傅落银的声音低哑得接近破音,隐约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你说话……”
    林水程的平静如同阴霾的天空,一寸一寸地顺着时间聚拢蔓延,几乎要把他压垮。
    这是沉默无声的审判,也是这段关系的最后通牒。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落银终于站起身走了。
    黑暗里的薄荷香慢慢散去,气氛却依然沉闷。
    林水程在被子里动了动,摸出了身上的手机。
    手机亮起来,淡淡的白光照亮着他的脸。
    林水程没什么表情,只是用力地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用指尖慢慢地发送消息。
    他与禾木雅联系过,他是有禾木雅的联系方式的。
    他就这样一条一条地发过去。
    “我是林水程。”
    “我知道你们想要我,我同意过来,但是有一个条件,第一,取消对傅凯将军的指控,第二,加派人手保护我身边的这两个人:傅落银,林等,我不允许他们受到任何伤害。random已经从我身边夺走了几个人,我不能再失去我的爱人和亲人了。”
    “我手上有破解random组织的钥匙。我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你们觉得我的要求有点多,那么我也可以帮助全联盟的人回忆一下那个玻璃花房里发生的对话,禾将军应该也不愿意我和她的谈话内容被公之于众,因为你们实际上没有任何理由指控傅氏军工科技的基因计划,我反而有理由指控你们想要窃取和独占基因乃至伦理的所有成果。”
    “以上是我所有要说的内容,希望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打完这些字似乎就花光了林水程的所有力气,点击了发送之后,不到一分钟,对面打来了电话,同时发来消息:“方便确认一下是否是您本人吗?”
    林水程摁了接听。
    “您好,请问是小林先生吗?”对面是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很阳光,林水程记得他的名字,他是禾木雅的保镖徐杭。
    “是我。”林水程说。
    “有关您短信中提到的情况,禾将军已经知晓,她表示会开个会来做一下研究。我们现在要确定几个问题,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配合告知。”徐杭顿了顿,问道,“您现在的行动是自由的吗?您给我们发送的内容,是出于您本人意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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