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是我的冰淇淋
眼角余光之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她抬头。
许暮之一身商务西装,撑着一把黑伞,身后是漫天的大雨,雨水淋湿他的裤脚,踩着一地的水花,款款而来。
她见了,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却正好走出了避雨可及的地方,雨水砸在了脸上,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她一愣,又加快了几步,冒着大雨朝着他奔去。
许暮之轻轻地皱眉大步上前替她遮挡了雨水,她抬头笑嘻嘻的,仿佛还挺乐呵。
“这么大雨跑什么?!”他轻声呵斥。
“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忍不住得就冲了过来,”她摇晃着他的衣袖,“许暮之,我想吃冰淇淋。”
他瞥了一眼她,最后搂着她上了车。
一辆黑色的路虎就停在路边,上车后她还想着刚刚他那眼神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说“你丫淋成这样还想吃冰淇淋”?
车内开着冷气,她一进去就开始瑟缩,许暮之转手就将冷气给关上了,脱下了外套给她披上。
外套上面还有他的温度,她贪婪地汲取着那一丝温暖,恍恍惚惚之间,仿佛这样的温暖,还是在那年初来北京时母亲给自己披上的那件大衣上。
她靠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色有些熟悉,她察觉到这是回学校的路,当即就跳起来,“我不回学校!”
许暮之没搭理她,她依旧跳着,“许暮之,我不想回学校!不想回家,你也别送我回家!”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许暮之也没想到她反应竟然这么大,一转方向盘就掉了个头,像是特别无奈,还带着点儿烦躁,睨了她一眼,“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行,就是不回学校不回家。”她揉了揉眼角那点儿不争气的泪花,使劲儿揉啊揉,揉散了泪花,也揉红了眼睛。
许暮之沉默,也没问她原因,平静地开着车。
她脸上的伪装终于开始破裂,看着前方,目光平和。
这条路是开往张晓武家的小区。
车开进了小区,停在了车库中。
还是撑着一把伞,伞的空间很大,她却故意靠近了他,她听见头顶上的声音传来,“我很久没有回过这里,可能没有你要的冰淇淋。”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是放软了语气,在淅沥的大雨之中,就像是一股暖流入了心。
心情莫名大好,张口甜话就来,“没有关系,你就是我的冰淇淋。”
果然许暮之哼笑一声,特不屑,“许由光,我最讨厌的就是冰淇淋。”
“……”
她吸吸鼻子,看了一眼隔壁张晓武家,进了门,钻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才发现没衣服穿,于是裹着浴巾就出去了。
当时许暮之正将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收拾到书房,一转头就看见她头发湿哒哒地出来,严严实实地裹着浴巾,自以为已经足够保守,却还是露出了肩背大腿。
她很自然地走到了冰箱面前翻了翻,里面有几听可乐,看了看日期,发现还很新鲜,“许暮之,你回来有多久了?”
“两个多月。”
难怪。
她开了可乐,又走到了厨房,意外地很干净,没有想象中厚厚的那么一层灰,她狐疑地走到厅,两条大长腿晃来晃去。
当真是十分干净,茶几上,地摊上,就连阳台上的花草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估计日常也有小时工来打扫。
屋子里的冷气开着,她就站在日光之处发着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可乐。
下午的烈阳很猛,可透过玻璃和薄纱照在人的身上却很舒服,夏季她不喜欢用热风机吹头发,就喜欢这样晒在太阳底下自然干掉,阳光照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光晕在她的雪肌上笼罩了一层莫名诱惑的轮廓,她毫不自知,却在某人的眼里变得十分刺眼。
许暮之最后忍无可忍,进了卧室找了一件t恤和棉裤扔给她,“穿上!”
“不用不用,”她还特不好意思,“我刚洗了衣服,这天气很快就干了……”
“甭废话,赶紧的!”
……真冲!
她懵懂地拿着那衣服再次进了浴室,换上后才堪堪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就笑开了花。
方才浴巾底下的身体未着片缕,大大咧咧地习惯了,一时之间忘了分寸。
可是……她对许暮之需要什么分寸呢?
她换上了那特别宽松的衣服裤子,裤子太长了,没走几步就差点儿给自己绊倒,于是又往上卷了好几圈,施施然地就出去了。
这间屋子很明显没有其他异性来过,穿的衣服是许暮之的,拖鞋也是许暮之的,那么大的拖鞋,穿不稳,走几步路都得滑出去。
她也果真是滑到了,上楼梯的时候拖鞋跟不上脚步,一个趔趄,就给栽到了楼梯上。
她疼得直咧嘴,气急了直接将那拖鞋甩出去老远。
膝盖给擦破了皮,倒是小事儿。
“怎么了?”许暮之站在她的身后,看了看被她使气甩飞的拖鞋,又看了看坐在阶梯上咬牙切齿的她。
她站起来,“没事儿,拖鞋太大,不好走路。”
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特疼,表面倒是轻风云淡,忍着疼就进了卧室,“好困啊,我能睡个觉吗?”
说完就进了主卧。
躺下还没一分钟就听见门开的声音,许暮之拿着一瓶药水和创可贴就进来了,她愣神的当头听见他说,“起来。”
她乖乖地起了身。
“哪里受了伤?”
她刚要开口拒绝,就望进了他不容拒绝的眼睛里。
乖乖打开了被子,轻轻地撩起了左腿的裤子。
被擦破了皮,刚刚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一看,其实有那么严重,周围青了一圈,皮破的地方浸出了血,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
那里有陈年的旧伤,结了痂,难看地附在她的腿上。
可是这点儿伤比起当年的练舞时候的受过伤,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夏天从来不敢露出脚,就是因为那双练过芭蕾的脚变得没有以往那么的纤细小巧。
其实许暮之见过的。
当年她因为练舞练到脚趾出血,为了一场比赛,为了一次演出,努力给妈妈博得一丝笑意,那个时候,是她许由光最傻的时候,而许暮之碰巧遇见了,就是因为她脚受伤跌倒在地,哭着连站都站不起来。
“今天为什么哭?”
许暮之问这话的时候没抬头,专注地盯着她的伤口,替她消毒敷药,好像说这话的人不是他。
她盯着他的侧颜笑了,想了想,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冰淇淋和水果糖,得到它们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开心。”
“后来慢慢长大了,许多人都以为我的快乐不再只是依附于水果糖和冰淇淋,以为我还会喜欢棉花糖,或者其他零食,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冰淇淋和水果糖与我而言,已然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份子,只是后来水果糖离我远去,觉得我应该独立,于是,我就只剩下了一只半化的冰淇淋。”
其实道理特别简单。
她的人生也特别简单。
无非就是,童年的时候一伸进母亲口袋里就能掏出来的那些水果糖,和年少时吵着闹着最后许暮之无可奈何给自己买来的那支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