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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习惯你的21天

      穿过了层层的白色云雾,陆地上的风景从不绝的山脉逐渐绵延,她渐渐地看见了城市的影子,世界也从白日颠倒到了黑夜。
    广播里提示前方即将抵达首都机场,她伸了个懒腰。
    这趟回来的心情并不轻松,她想了一路该如何与老爷子交代,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反倒是好奇老爷子和许暮之说了什么。招都想好了,要是老爷子责备她,她干脆就拿这事儿搪塞一阵子,骂她不厚道没脸皮也无所谓,能活下来就行。
    她在出口看见了来接机的张晓武,张晓武戴了个鸭舌帽,t恤加中长运动裤,高高大大的清爽男孩子,站在那儿,引来了不少的注目。
    张晓武见到了她,吹了个口哨,“您老人家可终于舍得回来了嘿!”
    从莫斯科登机的时候她穿的是件挺厚的外套,一下飞机,北京这暑季的闷热就迎面扑来,她挽起了袖子,手腕处被捏出淤青便格外明显,她见了,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张晓武接过了她的行李箱,问她这一个多月来的情况,她也没说话,张晓武问了好几遍,她才突然停了下来,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很认真地问着张晓武,“你说,老爷子不会在机场安排了什么人盯着我吧?”
    “……”张晓武恨不得劈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戳着她的头,“您能不能用点儿脑子?许老是那种人吗?”
    怎么不是?
    她从小到大,老爷子干这种事儿还少了么?她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外面,发生了一丁点儿事儿,那都得准确无误地传进老爷子的耳朵里,更何况是在机场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安排一个盯着她的眼线?
    “你不明白,”她说,“老爷子一惊一乍的,这次我一个人跑那么远,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弄不好老爷子还能跑到莫斯科去打听。”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们肯定没管那么多,你别放心上。”
    虽这么安慰着,她却还是在忐忑不安之中,订了一张第二天回重庆的机票。
    张晓武陪着她从售票口出去,开了车过来,送她回了家。
    家中许久没有回去过,有钟点工随时来清洁,可到底还是不比住着人的时候干净,她以为家中的卧室可能会有些许尘埃,可当她开门发现门没锁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和张晓武对视一眼,张晓武低声骂了一句,“没那么巧吧?”
    有没有那么巧,她一推开门进去就知道了。
    赵春晓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堆文件,身边还有春荷陪同,听见门口有动静,纷纷侧头瞧过来。
    张晓武机灵,赶紧说了一句,“阿姨,我把由光给送回来了。”
    赵春晓点头笑道,“复习得怎么样?”
    她低头拖鞋,没看赵春晓,接话道,“还行。”
    赵春晓走过来给张晓武找了一双拖鞋出来,张晓武见了,摆手道,“您别麻烦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呢,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说完就将行李扔给了她,掉头就跑了。赵春晓愣怔地看着张晓武跑远的身影,“这孩子……”
    她有点儿不自在地进了屋,直觉赵春晓会叫住自己。果不其然,没走两三步,春荷给她打了个招呼后,赵春晓就叫住了她,“你复习了这么久,考试有信心吗?”
    她心虚,尽量让自己自然一点儿,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春晓很奇怪,“大热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厚?”
    “唔……我之前空调房间里睡觉给感冒了。”说着,还低声咳嗽了几下。
    赵春晓没多想,问她有没有拿药,又叮嘱了几句,就没再继续问她了。她提着行李回房间后,背靠着门,有点儿失落。
    还是如她所料,赵春晓就没将她的行踪放在心上。
    可这些年,不都也习惯了么?
    她轻叹气,脱下了外套,简单整理了行李后,拿着几件单薄的衣服进了浴室。
    身体上还有昨夜未消的淤青,锁骨和胸前有一大片让人看了浮想联翩的痕迹,从她在莫斯科登上回程的路起,到她着陆一路回来,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她也渐渐地回过神来——她真的离开了莫斯科。
    她冲洗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呼吸一窒,若是这个时候赵春晓闯进来,自己这满身的痕迹不久被看得个清清楚楚?
    她慌了,上前锁了门。
    是春荷,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许小姐,赵律师和我先走了,您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好……”
    吓死了。
    春荷说完就走了,她松了口气,之前还想着赵春晓在家,进浴室前还特意拿了件长袖准备遮遮,这做贼的感觉,着实难受。
    洗完了澡她套了一件松垮的棉衣棉裤,身上轻松了些,躺在床上后,浑身才放松了不少。
    怕打扰了他的工作,就给许暮之发了平安短信,没回复,她等了一会儿,等到了昏昏欲睡,瞧了一眼,还是没有给她回复。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静悄悄的,没有在莫斯科时那么充实,空气中有某种熟悉的香味,闻着那一股味道,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她仍和刚刚一样,没有任何覆盖物,躺在床上。空调呼呼地吹着,抬头看向窗外,已经是深夜时分。
    她接起电话时顺便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四点。
    这个时候,还有谁给她打电话?她恍恍惚惚地钻进了被窝里,举着手机迷糊地倒下,“您好?”
    “由光?”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里,激得她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忙到现在,我都忘了有时差,吵醒你了?”
    现在是北京凌晨四点,莫斯科就是……晚上的十一点左右?
    她坐起来,没精打采,“没有,我等你的消息等到现在。”
    “抱歉,”他说,“我没有看见,下一次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怕你忙……”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在那个视频通话还没有出现的年代里,国际长途真的好贵的。
    他在那边笑了两声,“不忙的,我就是想你给我打电话,你要是嫌国际长途贵……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觉得很清寂。可能是因为这一时的夜深人静,之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可睡了一觉起来,那种巨大的虚空感就向她扑面而来,将她悉数吞噬。
    如果此刻在莫斯科,她是应该躺在他的身边,彼此相拥入睡的。
    听心理学家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
    她已经习惯了许暮之每天陪着自己,每晚睡在自己身边,她已经习惯着依赖于他,每晚握着他掌心的温度入睡。而此刻她在手机里听见那边他的温言细语,才让她真实地感受到,两个人已经遥遥相隔六千多公里,那么远的距离,就连最快的交通工具飞机,也需要乘坐七八个小时。
    她又躺了下去,压下了自己心里的想念,“我困了,明天再联系你,挂了。”
    说完就匆匆地挂了电话。
    她订的是明天早上九点的机票,而在这个凌晨的四点,她却开始睡不着了。
    就这么放空了自己躺在床上,一趟就是几个小时,当她看见天边乍泄曙光,朝阳一寸一寸地开始升起来,她顶着憔悴的一张脸,开始动身准备回重庆。
    她背了个简单的背包就出了门,没打算待几天,就去和老爷子认认真真地道个歉认个错,顺便问一问,他到底和许暮之说过什么。
    谁知道一出门就看见了张晓武,靠着自己的坐骑,见到她,说,“上车吧。”
    “你特意来送我?”她错愕。
    张晓武翻了个白眼,“你丫多大的脸呐?你去莫斯科这事儿,我也是帮凶呢,人许老都找上我家门来了,你要认错,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独揽责任吧?”
    她睨了张晓武一眼,成天就不会说点儿好话给她听听!
    张晓武也和她订了同一个航班,她在飞机上补了个觉,落地的时候张晓武叫醒了她。
    说起来张晓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一个从小在京城里长大的,家室优越的公子哥,被她带到了一个区县之中,见惯了高楼大厦,却像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交通落后生活缓慢的小城市,整张脸上都写着“许由光你真不容易”。
    她带着张晓武下了飞机,转了两趟车,才缓缓地走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那个院子看着挺朴素,挺寻常,院子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已经过了槐花盛开的季节,郁郁葱葱的槐树就撑开了一片天地,槐树下有张棋盘,棋盘是还未定的局,本该是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对峙,却偏偏人走了,茶也凉了。
    她轻唤了一声,“爷爷?”
    没人理。
    她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爷爷?”
    她见仍然没人理她,她正准备提高音色再次呼唤,却看见张晓武冲着她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老爷子好像睡了。”张晓武指着那个被关上的卧室大门,说。
    她点点头,和张晓武轻声退了出去。
    老爷子不仅身体愈发不好,就连听力,仿佛也大不如前了。
    曾经几时,只要是她的脚步声,老爷子就算是还在睡觉,也能听见有人进了院子,结束午休出门迎接。而如今她这么高喊,都吵不醒老爷子了。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就是一句棋盘,张晓武坐在她对面,纵观了全局,“嘶”了一声,“我记着我上一次下象棋,还是在上高中那会儿呢,你还记得吗许由光?我和暮哥两个人。”
    她笑。
    记得的。
    她初到北京的那一年,被张晓武以出门游玩的理由带了出去,可是最后却冒冒失失地搞得两个人都分散了,让她在胡同里迷了路。她在胡同里乱窜,不知道窜了多久,再次见到张晓武的时候,就看见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许暮之,和张晓武两个人,在胡同口的那棵槐树下双双对弈着。
    她是第一次觉得许暮之身上的那一件灰色t恤如此好看,少年唇红齿白,而那件t恤衬得他一张脸温柔认真。
    张晓武不知道她的思绪已经飞到六千公里以外的国度去了,仍然在那儿说着,“不过话说过来,暮哥是真老谋深算,下了好几局棋,都被他给骗得团团转,要不是你后来找上来,指不定又要被他k爆。”
    她把玩着棋子,木质的象棋是上好的材质,这是当年父亲送给老爷子的寿礼,送来的时候还崭新无尘,这一走这么多年,棋子都已经被抚摸得颇有光泽了。
    槐树下阴凉,不似屋内开着空调后的沉闷空气。
    “快下雨了吧?”张晓武看着天边的乌云,担忧道,“这天儿也是够闷的。”
    “嗯。”她最熟悉不过这样的天气了,刮起来的风因为空气开始湿润的原因,反倒没有那么热了,她说,“我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了,因为那个时候学校里只有电风扇,夏天越吹越热,这样的风一刮起来,就特别舒服。”
    张晓武深吸一口气,“空气比咱们那儿好嘿!”
    这人就没听自己说话。
    她闭上了嘴。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拿起来,一个从莫斯科打过来的长途。
    她的笑容那样明显地就在张晓武的眼前展开,张晓武见到她这变脸如变天的样子,啧啧称奇。
    “干嘛呢?”
    “想你呐,正想着怎么还没联系我呢,你就这么巧打过来了。”
    张晓武这个时候突然神色变得晦暗起来,在她的电话边喊道,“许由光,今儿中午和你一起吃饭那男的是谁?!”
    她懵了,许暮之在那边笑出了声。
    她捡起棋盘上一颗棋子就朝着张晓武的脑袋砸去,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头又慌乱地和电话中的人解释,“那是张晓武在旁边胡说八道呢,你别信……”
    他当然不会相信,“晓武也在?”
    她“嗯”了一声,“那王八蛋每次跟着就没干过好事儿。”
    只字不提她回了重庆向老爷子赔罪的事儿。她其实是不愿意让他操心,也不愿意让他知道,毕竟这事儿还是因为自己任性。
    许暮之那边顿了一下,问道,“是和你一起回了重庆是吗?”
    “你怎么知道?!”她惊愕,他人在莫斯科,还能把手伸到这里来么?
    他就开始不正经了,“我知道的事儿可多着呢,譬如你许由光晚上睡觉老是说梦话,老是翻来覆去踢人,还特别喜欢爬到我身上趴着睡呐。”
    “停停停,你别说了。”越说越离谱了。
    她哪儿有那些毛病?!和白楚河睡觉的时候受欺负的可从来都是她好不好?!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爷爷家呢。”
    她挺不愿意和他提起老爷子的。他们俩人之间又什么过节她不知道,但总之,她能感觉到是有过节的,她怕他觉着膈应,觉得不开心。
    显然是她想多了,许暮之不但没有觉着膈应不开心,反倒无情地奚落她,说她这就是不顾后果的报应。
    她就急了,她这不顾后果,不就是为了一个叫许暮之的王八蛋么?她就说了,“是呢,就是我许由光的报应呢,我要是再为了一个王八蛋漂洋过海,我许由光这名字就倒过来写!”
    张晓武在旁边听见了,抬起头来,笑开了花,说,“光、由、许?”
    她怼了回去,“滚蛋!”
    正这么闹着,她突然就看见了屋里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老爷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见了他们俩,眼中一亮,“哟,来稀了啊!”
    她明显感觉到电话那边的人想说什么,却因为老爷子突然的出现,而中止了即将出口的话,接着她听见了他很是寻常的声音,“那我先挂了。”
    “嗯,好……”
    许老爷子瞥了她手机一眼,她赶紧挂掉,挠挠头。张晓武先一步上前扶住老爷子,老爷子抓着张晓武的手,“今儿是什么风,吹来了我家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丫头,还吹来了许久不见的张家小子。”
    老爷子口中那句“无影无踪”实在是讽刺得慌,她心塞了那么一下,局促地上前给老爷子捏肩捶背,“您说什么呢,我这是特意回来看您一趟呢。”
    张晓武说,“您老这是刚和人下完了棋吧?我见着胜负都没分呢。”
    老爷子对着张晓武就笑眯眯地,“是啊,刚和邻居老孔两个人,下着下着就打起瞌睡来了,说是晚饭后再战呢。”
    “哟,您老这日子可真闲呢,闲点儿好,多养养身体,赶明儿还能见着曾曾孙子呢!”
    她是佩服张晓武这马屁的。
    老爷子似乎从张晓武的话里听出了点儿什么门道来,看了她一眼,她面色一僵,完蛋!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继续套着张晓武,“哪儿有那福气呢,我家这丫头啊,还没见着孙女婿呢。”
    “那您这就是不知道了嘿!”张晓武说,“您不知道,许由光那眼光有多高,咱学校里多少来来往往的追求者,人都说看不上呢,我估计啊,她是想找个比我厉害的,可这世上哪儿那么多比我厉害的人呢!”
    张晓武竟然没上老爷子的当,她谢天谢地松了一口气,老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忒会说话,和张总有得一比哟。”
    “哪里的话……”
    “……”
    “……”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故意冷着她,和她置气呢。她独自一个人在旁边生着闷气,看着老爷子和张晓武两个人相谈甚欢,轻吐一口气,走进屋里,换上了一杯新沏的茶。
    端茶倒茶的动作很讲究,都是老爷子当年一把手教起来的,她将茶水搁置在室内的茶桌上,叫着二人,“快下雨了,先进来吧。”
    她又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没剩下什么了,虽然张晓武和她的关系不至于去计较这些,但餐桌上寒掺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提起了玄关处的帆布包,“家里没吃的了,我先去超市一趟,你们想吃什么?”
    张晓武看了她,又看了许老,早就察觉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此刻倒是很识趣地没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超市,“老爷子您腿脚不方便,我陪由光去吧?”
    她在玄关处等着张晓武,顺手拿过了一把伞。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却见她神色淡然,眉目轻挑,点头应了。
    家中有一辆自行车,张晓武骑着,带她去了附近的超市里,刚一到超市,就下起了豆大的雨点。
    她站在门口,惆怅地说,“老爷子还生我气呢。”
    张晓武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停好了车,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进去了。
    国内的超市比国外的超市热闹很多,也没有那么多生涩难懂的俄语和标志,她买完了菜就进了零食区开始大放血,张晓武和她臭味相投,两个人竟然买了不少的零食。
    “暮哥在莫斯科怎么样?”张晓武拿了一包薯片放进购物车里,“是不是特别威风,特别厉害?!”
    说起许暮之,她就想起了那次在他带着她去领略了他所谓的繁忙工作。
    很威风,很厉害。
    她从来不知道,记忆里的那个人离开了仅仅几年的时间,就变得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因为外面的瓢盆大雨,她和张晓武在超市里逗留了很久,两个人一个推车都能玩得不亦乐乎,绕了一个又一个的货架,买了许多都用不太上的东西。
    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闹,引来了其他人的驻足,她听见一个女孩子对着自己的男朋友说,“你看看别人的男朋友,都能陪着女朋友玩得这么开心……”
    她揪着张晓武的手顿时就抖了两抖,张晓武掐着她的脖子,没听懂那女孩子说的方言,但能确定对方是在说他们俩,于是低头问她,“他们说什么?”
    “说你作为我的男朋友,挺好的。”
    一听这话,张晓武的手嫌恶一般立即松了开,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彼此都骂着对方孙子。
    她摸着鼻子嘟囔着,“我家暮之哥哥可比你厉害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