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玄一大师果真坐化成佛了……此乃神迹!”
这样百年不遇的神迹,在场众人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而已,如今亲眼得见,内心震惊无法言喻。
震惊过罢,便都接二连三地跪拜下去,神情无比虔诚。
“阿弥陀佛……师傅快看,真的是主持师伯!”震惊之下,几名年轻的僧人一时顾不得去细究张眉寿起初的托梦之言。
僧人们纷纷念佛,年纪小的僧人忍不住觉得振奋而荣幸。
今日神迹显露,云雾寺高僧成佛的消息必然会很快传扬出去,到时他们云雾寺必成一桩令人起敬的美谈,寺中香火也会鼎盛之极。
可原本该作为下一任主持方丈的净一,此时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定是障眼法……
他在心中自语着,用力攥紧手中佛珠,却仍然无法遏制内心的震惊与波动。
他不信!
他紧紧盯着对面山壁上的僧人像,忽然快步朝着前方走去,几乎就要走到山崖边缘尚不自知。
“师傅当心!”
僧人上前忙将他一把拉住。
此时,部分灾民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净一身上。
他们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而充满敌意。
先前那小姑娘说得很明白,她因自幼有佛缘在身,昨夜曾得玄一大师托梦,玄一大师在梦中直言净一是凶手!
玄一大师是被害死的,而非是顺应天意的圆寂坐化!
如此说来,若不是玄一大师恰巧真的功德圆满了,说不定就没法儿成佛了,也没法儿显灵保佑他们了……呼,想想这真是太险了!
祝又樘和张眉寿走了过来。
身后的一众锦衣卫没忍住交换了一记复杂的眼神。
太子殿下临危不乱,布局精密巧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智谋,实有几分储君之风——
可是,谁能来告诉他们,就是这样一位令他们不觉想要臣服的太子殿下,为何要……为何要跟在一个小姑娘身边亲自给人家撑伞啊!
可撑已撑了,当众上前夺过来也委实会让殿下没面子,唯有另撑起一把伞替殿下遮风挡雨了。
于是,三人一行两把伞,从低到高,跟叠罗汉似得……
“你可还有话说?”祝又樘一手撑伞,一手老气横秋地负在身后,看着面前的净一问道。
“区区障眼法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净一还在嘴硬。
“若如此神迹也是障眼法的话,那布帛烧后现字,又算什么?”祝又樘平静反问。
净一冷笑一声,道:“此处乃云雾寺,由不得你们在此妖言惑众!寂源,将他们拿下——”
“师傅……”被他点名的弟子却眉头深锁未动。
看着此时师傅的神情,他心中有一句“真的好像狗急跳墙”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余的僧人们亦是面色复杂。
对面山壁上的僧人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怎么,这区区离间之计,你们竟然也信?”净一豁然转身,紧紧盯着一众僧人,再也不复起初的淡然自若。
张眉寿冷眼看着他这幅仍不认错的模样,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
下一瞬,净一脸上的表情忽然骤变,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扑通!”
众目睽睽之下,他重重倒在地上,身形紧紧蜷缩在一团,嘴里不停发出痛苦难忍的叫声,双目圆瞪,脸色泛青。
周围的灾民纷纷满脸惊骇地往后退去。
“这……”僧人们眼中亦盛满了不可思议。
唯有一名年长些的僧人叹息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短暂的惊异过后,四周立即响起了指责的声音。
“玄一大师显灵了!他就是凶手!”
“这是报应……”
“没错,就是报应!身为出家人,残害同门师兄,设计蒙骗百姓……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净一就那么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不仅无人去扶,甚至还有灾民趁机丢了石块过去泄愤。
既有人丢了石块开了头,很快就有胆子大的灾民干脆上前狠狠踹上两脚……
“让你不承认!”灾民边踹还边质问道:“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净一疼得浑身每处似乎要碎裂开一般,恨不能立即死去,方好解脱,却偏偏只是这般疼着。
他绝望时,忽然又听到了那道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中。
“玄一大师就在那里看着,你待说了实话,诚心悔过,此痛便无药自破了。”
真的?
这女孩子实在无一处不古怪,净一疼到极致,也顾不得再去思考真假,立即挣扎着开口。
“玄一师兄……请恕我……一时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这些年来,我心下嫉妒师兄受人敬仰,实是心胸狭隘……”
“是吴知府派人……送了百两黄金,让我演好今日这场戏……目的、目的在于假借师兄之名,挑起暴动……”
“我已知错了,求师兄宽恕……”
随着他每一个字说出口,四下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可怕。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知府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忽然有一名大汉上前抓住净一的脖子,厉声质问。
“倒卖赈灾粮一事……实是知府大人在后主使……”净一艰难地道。
“这怎么可能……”
四下声音躁动。
他们都是湖州百姓,对知府大人敬仰之极,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视作再生父母的好官清官……不仅贪污了赈灾粮,将他们逼入绝境,竟还要……借他们之手挑起暴乱?
暴乱之后呢!
他们想象不到会是什么结果,一时更想不通吴怀敏此举背后的用意……
他们有的只是对前路的茫然。
愤怒之后,更多的是颓然无助。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228章 小仙子
雨水中,玄一大师显露的神迹正一点点淡去,即将就要彻底消失。
而净一也随之停下了挣扎,只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似乎已经不再觉得痛苦。
看来那小姑娘说的全是真的……
众人几乎下意识地都看向了那两道小小而神秘的身影,和他们身后那些气势不凡的随从。
得了祝又樘的示意,数名随从动作迅速地没入人群中,引起一阵阵惊叫。
很快,便有十多名灾民被揪了出来,他们有的早已将腰间的蓝布条收了起来,可无一例外不是年轻力壮者——让在场所有人都叫不上名字的陌生人。
有一名男子当场咬舌自尽。
可并非人人都如他这般,更多的人只是充当散播谣言的路人甲的角色,银子收的不多,自然也没有为吴怀敏卖命到底的决心,稍经威胁、甚至个别自觉性比较高的,不需要什么威胁,便主动将实情供述了出来。
“是知府、是吴怀敏的人,让我们四处散播钦差大人早已被各县县令买通的谣言……”
“还说县衙里藏了好些粮食,只要杀进县衙里,就能吃上东西。”
“又让我们四处说,知府大人如今病重,这才无法及时出面……当然也可以自由发挥,反正尽力将知府大人说成一朵无辜干净的白莲花就是了。”
“……”
不待他们说完,四下已经有人冲出来抡了拳头砸上去。
“去你娘的白莲花,你们这些黑心的东西!”
“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眼下重要的是我们究竟该怎么办!”那名先前对净一动手的大汉站了出来,声音嘶哑地道。
他们听了那些人的挑唆,原本打算生擒了几个县令,杀出一条血路,将那些罪魁祸首押去府衙交给知府大人处置,让知府大人替他们做主……
可是如今——
如今粮食没了,知府大人成了幕后主使,还倒过来算计他们……
“那就将那些狗官统统杀干净!反正如今我们也没有活路了!”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怎么没有活路?”
张眉寿皱眉看着出声的人。
那人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你们……今日当真是受玄一大师所托前来?”有人试探地出声问道。
张眉寿不置可否地道:“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她与祝又樘此时站在此处,谁能道不是天意?
“湖州并非没有好官——府衙上面,还有卫指挥使司。”祝又樘看着灾民们说道。
“你们是卫指挥使司里的人?可我听闻,指挥使南大人也已称病了!难保不是与吴怀敏一样,刻意称病不出面!”
祝又樘并没有再继续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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