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节
这次她写了许多,算是对此蛊解法的大致解释。
此蛊乃是母子蛊,母蛊是以蛊主的鲜血饲育而成,解蛊亦需蛊主的心头血才能将中蛊者身体中的子蛊引出。
换而言之,若想救得宋锦娘性命,必须要找到幕后之人及真正的养蛊人。
这正是此蛊的难解之处。
宋聚看罢,下意识地道:“这未免也太邪乎了……”
邪乎算是好听的,他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可却也清楚,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事情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推翻世人的寻常认知的。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宋成明语气坚决:“锦娘这病本就透着蹊跷。”
且其他郎中根本治不得,如今既然有这条路可走,哪怕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也要尽力走到底试一试。
“父亲说得是。”宋聚也无半点犹豫地点头。
如父亲所言,不管如何都要一试。
宋成明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去,看向儿子问道:“既然早已有所怀疑,那可有值得怀疑之人?这些时日,是否查到了什么可疑之处?”
张眉寿站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她家外祖父确有过人之处,初听闻这等骇人听闻的真相,却仍能做到冷静接受,理智对待。
“起初想着,凡事必有因由在——父亲当知晓,近年来咱们宋氏商号从云家手中拿回了不少生意。儿子说是宋氏商号的大东家,但论起做实事,阿姐的头脑能力,却是在我之上。”宋聚说这些时,语气坦荡,无一丝要避讳的意思。
在他眼里,阿姐就是阿姐,同父亲一样,皆是他的亲人。
且长姐无儿无女,说是为了宋家,却等同是在处处帮衬着他,他只有感激的道理。
“你们怀疑云家?”宋老爷子微微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若单从竞争关系上来说,云家确实极有可能下黑手。
且据他所知,云家如今的大东家,本也不是什么正直磊落的人物,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内情似乎不少。
“没错。”宋聚略顿了顿,如实道:“方才在前厅里的那些族人与各处掌柜,今日已不是第一次过来闹了——起初只是因阿姐在病中无法理事,前来催促生意上的事务与决策。可这些时日瞧着,其中不乏有刻意事事前来请示,借机怠工于我施压者,且话里话外皆是不满与抱怨,大有要趁机多拢些好处的意思。”
这些年来,宋氏商号是由他和长姐共同在打理。
长姐这一病便是两三月,他一开始还勉强能应对得了,可渐渐又显出分身乏术的无力。
即便长子和次子可以在一旁分担一二,可到底还太稚嫩,再加上某些族人的刻意缠绊,这段时日他深觉吃力无比。
阿姐看似只是生了场病,可这场病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涌,又让多少人蠢蠢欲动。
宋成明脸色微沉:“这是宋家将他们喂得太饱了,不觉间将胃口撑大了。”
方才他也去了前厅。
其中有两个老掌柜是当初跟着他手下做事的,仗着有几分威望,趁他不在便倚老卖老拿起了架子来。
然方才见了他,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父亲及时赶回来,想必他们在明面上暂时不敢再闹了。”宋锦娘微微叹了口气。
然父亲年纪到底是大了,前些年因养病的缘故早已不问商号里的生意,许多事情已是力不从心。
于是她又道:“但背地里使软招儿,却是免不了的——”
因她是女儿身,又是与人和离后回的娘家,且在生意在横插这一手,挡了不少人的好处——因此族中不少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她这些年来为宋氏商号做了不少事,才将那份不满生生压了下去。
此番眼瞧着她病重,医治无望,那些人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借着阿弟一人无法顾全商号之事,为大局考虑的由头,是想趁机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好处和话语权。
张眉寿心底微冷。
前世的宋家,应当就是在这等局面之下开始走向没落的吧?
先是姨母病逝,紧接着是族人为了争夺利益而内讧离心,她舅舅独自一人难控大局——
上一世她只当是偶然,当真是宋家的气运尽了,可这一世看来,从她姨母“患病”开始,就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眼下这局面,绝不单单只是有样学样——他们私下里必然是打过商量一同合计过的,这样的事情,在商号里也不是头一回了。”宋成明微微攥了攥拳,道:“这次可知是何人带的头?”
“应是吴掌柜。”宋聚答的没有犹豫,冷笑一声道:“明面上他看似在从中调和,实则不过是变相劝我妥协罢了。”
“原来是他。”宋成明眼神微冷。
吴掌柜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个有才干的,表面忠厚内里却心思活泛——他让对方挂着苏州数十个铺子的大掌柜之名,除了是做给其他人看之外,实则也是为了将人放在眼皮子里底下以便掌控。
若是此人的话,按着寻常伎俩来推断,应是想挑的宋家族人相互争夺,从而在一旁坐收渔利了。
但阿聚先是提及对云家的怀疑,话至一半又转而说起此人,莫非是有什么关连不成?
宋成明眼中含着问询之意。
“想来父亲应当也有听闻,吴掌柜家中长子素来好赌,几乎要败光吴家积蓄,却仍屡教不改。吴掌柜早些年因此狠下心将人除了族,由其自生自灭。”
宋成明点了头。
此事他自然知晓。
“但父亲有所不知的是,这个吴大被除族之后,依旧四处借钱去赌。去年临近年关时,因欠了赌坊一千两银子,险些被砍了一只手——吴掌柜到底不忍心,又花了一千两银子将人赎了回来。”宋聚道:“因着此事,吴家上下这个年节过得都十分拮据。”
可年后不久,却出了一件“怪事”。
第806章 底气
“约是上元节后,经余盛手下的人来报,吴掌柜家中的那位填房,悄悄差了家中不起眼的丫鬟在玉华铺中花费了近一百两银子买了胭脂水粉。”
毕竟是大掌柜,他命人暗中多留意些,也是出于谨慎。
一百两银子或许算不上什么大数目,但能拿一百两银子出来买脂粉,可见手中还是阔绰的。
且又不曾声张,那银子的来路就难免叫人多想一层。
那之后不久长姐便病下了,紧接着就是宋家一干族人促成了眼前这局面。
到底是生意人,脑子里装的条条道道多了些,他与阿姐便曾暗下猜疑主导此事的吴掌柜,会不会是受了他人驱使收买,亦或是与外人相互利用。
至于对方是何人——他们首先怀疑的自然就是云家。
这些话不必明言,宋老爷子也已听懂了十成,眼下只问:“可查到什么往来了没有?”
宋聚却是摇头。
“不仅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到,且自那之后,吴家的日子过得依旧紧绷。若非余盛做事我信得过,倒真要怀疑那一百两银钱买脂粉之事是谣传了。”
后来他想,许是妇道人家藏了些私房钱拿来自己花用也说不定,到底那吴大本是吴掌柜的原配所出,这位继母有些私心应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这条本就不明朗的线,算是就这么断了。
宋成明微一颔首。
如此说来,许是多疑了也说不定。
“会不会是隔墙有耳,有了防备?”只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张眉寿,此时开口讲道。
也许是一开始余盛得知了此事,传到了她舅舅耳中,便被吴家人知晓了,继而谨慎地收起了尾巴也说不定。
哪怕是她想多了,或许吴家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猫腻在,但有一点——云家这条线目前不能断。
在外祖父他们眼中,云家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乃是两家商号之间的竞争。
这种怀疑,很浅显,因此也极容易打消。
但在她眼中,云家却远远比表面来的更加可疑——云家背后的靠山是湖广巡抚古家,而古家与继晓早年便有牵扯勾结,眼下这等局面之下,由不得她不去多想。
姨母也说了,近年来宋家从云氏商号手中拿回了不少生意。
而云氏商号的利益,关乎的必然也有古家的利益——古家背地里为云氏商号做了这么多,岂会是不求回报的?
更何况,她之前与祝又樘对古家暗中扶持云氏商号大东家的意图,有过一个不曾明言的大胆猜测。
听她这么讲,老爷子和宋聚互视了一眼,问道:“当初盯着吴家这件事,是谁经的手,又都有哪些人知晓?”
实际上他对儿子的办事能力是信得过的,但蓁蓁既然提了,他自然要多问一句。
“余盛向来谨慎,绝不至于打草惊蛇。”宋聚微微皱眉思索着道:“只与阿姐商议过——便是瑜哥儿他们都不曾提起。”
宋锦娘则道:“那日商议之时,这屋子里只有阿聚和弟妹,丫鬟们也都支开了。”
宋聚微微一愣之后,下意识地道:“对,阿芝也在,但她向来知晓轻重,应也不会走漏风声。”
宋锦娘垂下眼睛,无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在找到别的线索之前,云家还是要多盯着些。”宋成明道:“去叫人好好查一查,他们暗下可曾与什么身份异样之人有过往来。”
懂这等邪术的,想来多半是身份隐蔽轻易见不得光的。
譬如这位“民间奇人”哑婆——
听出了自家外祖父此般认知的张眉寿在一旁默默不语。
几人刚要再说些什么,帘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饭菜已经备好,太太特吩咐奴婢前来请老太爷,老爷及姑奶奶去饭厅用饭。”
“知道了。”宋聚应了一声。
那丫鬟在帘外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父亲,你们且都先去安心用饭吧。”宋锦娘说道:“眼下的眉目大致只有这些,余下的话晚些再说也不迟。”
宋成明点了头。
即便此时并无胃口可言,但他作为一家之主,明面上有族人在盯着,暗下或还有暗害锦娘的眼睛在看着,借用亲家老太太常说的一句话——他还需稳住才行。
“我留在这里照看阿姐。”宋氏尚有些难以回神。
“也好。”
在宋锦娘开口拒绝之前,老爷子先点头允了。
一则二闺女眼下这模样去了前头,怕被人瞧出异样。
二则——
今日的饭菜想必十分丰盛,蓁蓁是以丫鬟身份出现在宋家,二闺女不去,他才有理由让人多送些可口的好菜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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