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们虽然能在八宝缨车里面,但是肃家跟来的下人还得淋雨赶路,顿时抱怨连天,这些人也是有意思,方才却什么都不说。
这又怪的了谁呢?江宛如幽幽的道:“我的确是戴孝之身,若是给她的婚礼带来些许阴霾,恐怕她也会怪我,现在倒好了。”
绿雀摇头:“小姐,分明是她为人刻薄,没有丝毫良善之心,您还为她开解什么,等日后我们去了建国公府一定要告知姑太太。”
这么多年江家一直时运不济,好容易她父亲任监察御史,却死于非命,她母亲也殉情自杀,小弟因为父母双亡,高热不止也一并去了,若非是姑姑江氏好心,恐怕她也活不下来了。所以,她不想给姑姑带来麻烦。
于是按住绿雀道:“不必烦扰姑母,那越女日后是肃家的少奶奶,我却只是个投奔姑母的孤女,如何能比。”
绿雀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家的姑太太当年和您处境又好了多少,不还是一样生了长子,也不比那位孟夫人差呀。”
江宛如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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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之后,一行人整装待发,因为路面泥巴多,水坑也多,走的很是慢,还好有太阳照着,大家心情才好一点。
这一行顺利许多了,尤其是到了邙山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连郭氏也派人过来说,翻过邙山也就离燕京不过四十多里了。邙山高耸入云,峭壁如雕刻一般笔直的很,这里对燕京行成天然屏障。
虽没有蜀地那样多山如天堑一般,可也能在打仗的时候阻挡敌人。
就在如荼也以为无事的时候,倏地有人出来攻击,丁氏等人召集越氏众人围在婚车附近,有肃家军将领过来报告如荼,“三奶奶,这路人来路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个个骁勇善战,怕是要恶战一场,但您不必害怕,我们只要打出三爷的名头,这些人就会吓的慌乱而逃。”
“哦~”听起来肃雍倒是个厉害人物。
她之后便知道肃雍威力有多大了,当然这是后话。
山林传来肃杀之声,刀光剑影,如荼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在越地生活的时候,因为越鹏颇会左右逢源,战事较少,偶尔打仗,家眷都在家中,父兄上战场,这么直白的面对杀戮,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更何况这个地方,在肃家控制范围之内,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是有点害怕的,跟着她陪嫁而来的都是越地儿郎,他们有的是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奴仆,有的则是世交之子,送她过来吃喜酒,增加肃家和越家之间的关系的,若他们有个不测,越鹏如何向越地之人交代,如荼也心生不忍。
好在有一人声音洪亮道:“你等无名小儿,且跟我等着,我们威仪将军马上就要到了,他曾在观阳山撕碎过四百人的周军,诸世豪、张安芳都是他手下之败将,如今我们肃家娶亲,不管你们是何人派来,既然敢在老虎身上拔牙,就别怪我们将军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如荼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忙问丁氏:“乳母,怎么了?我好像听不到外面的打斗声了。”
丁氏靠着马车壁上听了一会儿,喜道:“我好像也听到了。”
接着便是那些人逃走的声音,那位将领又立马过来跟如荼道:“三奶奶,没事了,这些人缴了兵器,全部都走了,您不用担心,也没伤着咱们的人分毫,有受伤的也只是皮肉之伤,不大打紧。”
如荼问道:“既这样也劳烦你们保护我们,等我见了三公子必定会赞赏你们。”
这句话比说赏钱多少更管用,果然这位将领声音十分激动,回话时还主动提到:“今天来的人虽然骁勇,来势汹汹却不恋战,也不视死如归,可见这些人不过是想让咱们颜面不好看罢了,索性咱们三公子威名赫赫,一吓这些人就跑了。”
她虽然常年在闺中,也知道肃家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想到肃雍之名竟然如此好用。
虽然方才听到什么撕碎成肉沫这些听到有些骇人听闻,也十分血腥,但是此时用这个名头逃过一劫,便是肃雍再凶神恶煞,于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可见也不过是些宵小罢了,见了肃家军,还是害怕。”如荼笑道。
那将领在帘外与如荼对上几句话,只觉得通体舒泰,心道三公子倒是有一门极好的亲事,女人但凡善解人意,又貌美如花,男人就享福多了。
收拾了一下方才因为动手折损的刀剑物事,肃家启程了。
丁氏脸色却不太好,“我刚刚按照您的话去散发赏钱,却听到肃家军在说咱们姑爷杀人如麻,被杀之人形容可怖,所以这个恶名好使,姑娘,您这般娇娇弱弱的,万一一时惹他不高兴,可怎么办呀?”
第7章 首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乳母何必杞人忧天。”如荼和旁人不同,她原本样样出色,故而想嫁之人必定得是当世英豪,肃雍虽然恶名在外,她也不一定降服不了。再说,若是那等面目性格皆平庸的男子,即便再好说话,自己也未必看的上。
她有位表姐就是如此,一直想低嫁,认为只要找一个老实人,日子便一定会过的没有任何波澜,后来还真的挑选了中州一位副将的长子,听说那是百依百顺,可没过几年表姐之父一死,熟料这老实人一翻身,照样三妻四妾,全然不似以往之模样,甚至变本加厉。
有些男子对你维诺,以你为尊,甚至在没见过你,仅仅听了你的名声就表达爱慕,那并非是真的看中你,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或者是你能跟他带来助益罢了,并非是真的喜欢你。
但若是样样都强于你的,只需你施展才能,也会让人刮目相待,她从小诗书礼乐无一不精通,乃至谋略人心也有过人之处,若是真的嫁个平庸的懦夫,即便再老实,那才是让她痛苦一辈子的事情。
见如荼神色淡然,丁氏不免道:“乳母也是担心你,老太爷重利,两边许孙女,若真的这边势弱,恐怕您第一个会被肃家清理。”
越鹏之举堪称左右逢源之典范,他又处在诸地包围之中,于越地而言他是一位难得的州牧,保一方平安,但于她们这些家人而言,不过都是些牺牲品罢了。
进了燕京城门,沿途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她们这一行人先被安排在越家老宅里,预备三日后出嫁,而她的嫁妆则率先送到肃家去。
越家老宅并不算很大,宅子里的人也不多,很多都是越地打发来的老仆,听说她要过来燕京备嫁,早就已经把房屋打扫的一尘不染,茯苓替如荼撒了赏钱之后,便亲手下厨做饭。
送嫁妆除了田产房产铺子金银珠宝外还有陪嫁的人,越鹏不知道为了壮大声势还是为了让人监视她,陪嫁了上百人,这些人一部分要跟着嫁妆先住到肃家去,另一部分目前还在老宅里,所以只能让茯苓做饭了。
好在茯苓手艺很不错,很快就整治了可口的饭菜出来,让如荼吃的方舒坦一些。
一直到傍晚,丁氏才疲倦的带着下人回来,她见着如荼后,脸上带着笑意,倒是一派都好的样子,“咱们嫁妆送过去的时候,肃家几位少奶奶接的,无论是他们家大奶奶还是二奶奶,竟人人亲热无比,婢还见到了孟夫人,她待我十分和气,问了我很多路上发生的事情,还说您年纪小,嫁过来不容易,让我们好好伺候。孟夫人出手阔绰,赏给了婢十片金叶子,果真燕京肃家权倾天下。”
以往在越地,州牧府邸便是见过最大的府邸了,今日去了肃州之后方才发现什么叫做公府门第,什么叫做燕京诸侯。
走进肃家那又是目不暇接,肃家占地面积整整占了两条街,雕花的窗户,诺大的花园子,几尺高的假山,就连梁柱上都是雕龙画凤,好一个膏粱人家。
如荼心道,肃家在燕京经营多年,又是陇西大族,家底非同一般,故而同丁氏道:“他们家是国公,我们家不过是州牧,肯定相差甚大。”
丁氏不想如荼妄自菲薄,便道:“虽肃家富贵,但要想从北边南下,咱们越州那是缺一不可。”
“这倒是了。”要不然肃家也不可能说成这门亲事了。
因郭氏送亲到这里之后就回肃家了,丁氏便道:“怀大太太说了过几天迎亲她再过来的,婢也在孟夫人处见到她了,她绝口不提江夫人那位亲戚,所以我也没有说。”
如荼赞许道:“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孟夫人的人可是跟去了不少呢。”
她猜的没错,孟夫人已经提前知悉了,这次去越地接亲的丫头婆子几乎都是她安排的人,今日把儿媳妇嫁妆接了之后,便喊她们过来回话。
这些跟去的人原本就是做这个事情的,有孟夫人说话忙不迭的说了出来。
越如荼到底什么性格她们没办法得知,毕竟近身伺候新娘子的只有越家的下仆,但是却不能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基本都收了越家的银子,有那实心眼的帮着越家小姐说几句好话,有的想挑拨婆媳关系,这样日后少奶奶要打探什么,还不是得塞钱。
孟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夫人,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仆人的话也不尽信,但是提到江宛如的事情,她才真正开始郑重起来。
下面跪着的婆子道:“江夫人身边的王媪好大的口气,想让怀大太太让她们进来和咱们新娘子同住同走,怀大太太不敢做主,还是新娘子派了人过来说不方便,送了她们一辆八宝缨车,那王媪才不敢硬闯。”
经历这件事情的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因为江夫人和孟夫人一向很有些龃龉,她们对江夫人手下人也有所夸大。
“那个姑娘挺说全家都死绝了,一身白衣,光秃秃的,咱们这是办喜事的人家,碰到她岂不是极其晦气。”
“是啊,太太有所不知,若不是新娘子出来,怀大太太恐怕就让那个王媪和江家表姑娘进去了。”
竟有此事,孟夫人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就已经开始翻云倒海。
下人们见说完之后,孟夫人并不答话,纷纷把头低着,此时孟夫人也不过四十岁上下的人,她穿着绛紫色的十字锦纹衣裳,头上用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把前额的头发刮的整整齐齐,活脱脱一个积威甚重的掌家夫人模样,她的气势就让这些人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孟夫人这里才让管事娘子一一打赏,不再多言,转身又把儿媳妇韩氏叫来,韩氏今年二十有五岁,比孟夫人长子肃雱要大三岁,自古以来便有女大三抱金砖,女人大些更会照顾人。
韩氏是本朝宰相之女,生的端庄秀丽,又贤惠清雅,和婆婆孟夫人一向有商有量的,这次小叔子娶妻,她也帮着忙碌,生怕喜事未办好,外人看了笑话,正忙着,见婆婆差人找她,也知道是大事,便把账册交给心腹之人收着,立刻带着几个丫头过来孟夫人处。
“太太,您叫我是有事?”韩氏问道。
孟夫人把下人都遣了下去,才对韩氏说了江夫人侄女的事情,见韩氏也是面露惊讶,孟夫人皱眉:“我的雍儿好不容易成婚,她倒是想来触霉头。”
这个事儿蹊跷的很,韩氏斟酌了一下道:“这也太巧了,哪有这样的事情,还好弟妹没有顾忌脸皮薄收留她,否则岂不是触了霉头,并非好事。”
孟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办喜事那日来的人肯定很多,人多就容易乱,我怕她们又闹出什么不合时宜恶心人的事情,所以增派一些人手在各房守着,你就说是天干物燥,要做喜事添置的东西又多,怕走水了才派过去看着的。”
韩氏点头:“儿媳妇心里有数。”
虽不曾见到次媳,但是她对江夫人的侄女处理极为妥当,一看就是个伶俐之人,孟夫人心里便有了三分喜欢:“你弟妹如此行事,足以见是个知晓礼仪之人,我只盼着她进来之后,我们这一房能够如虎添翼。”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韩氏也跟着高兴几分。
婆媳二人商量完,韩氏又道:“那江姑娘怎地还没到?按照道理她不是应该比弟妹先到吗?”迎亲队伍那是人多,当然就容易慢,但她们就那几个人,雇的一个镖局,肃家去的都是江夫人跟着的人,名帖拿出来,既不招人耳目又让宵小们不敢惹,正常应该是很快就到了的。
孟夫人对一个投奔来的孤女没什么兴趣:“谁知道呢?”说罢,又对韩氏道:“我这里无事了,你先回去忙吧。”
韩氏那里也确实有一大摊子事情,所以没有客气就走了。
她一走,孟夫人自觉已经吩咐到位了,就等着办喜事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却见她的心腹茵娘进来了,脚步急促的很,似有大事来报。
“太太,不好了,四爷前些日子不是听闻越地那位新娘子在燕京外的邙山遭到俘虏吗?前几天便自己偷偷出去想找场子查探一番,却没曾想救了人回来,方才我听人说救的那个人正好是江夫人的内侄女,还乘着一辆华贵的八宝缨车,王媪那老货看到我了,不住的道谢,好似有什么首尾似的。”茵娘除了孟夫人的心腹之外,她是肃家四爷肃茂的乳娘,对孟夫人的这位小儿子看的比命根子还重。
刚刚孟夫人喊来韩氏商量一番,好歹放心了,没想到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暗自压抑着怒火:“你去让老四过来见我,我亲自问问。”
第8章 新婚夜突变
于肃家发生的一切,如荼这边是无所知的,她初来乍到,宅第里得用的人又不多,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她为了新婚当天上妆皮肤顺滑,早已让让人准备了牛乳准备沐浴,多洗牛乳浴才能让身体更滑嫩。
丁氏和茯苓橘柚皆在身边伺候着,见如荼皮肤似白玉无瑕,软玉温香,三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姑娘,再过几日咱们就要跟着一起去肃家了,到时候恐怕出来就不是很方便了,您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让奴婢替您去燕京买就是了。”丁氏去了肃家一趟,对肃家生了些许畏惧心思。
这点如荼看的出来,但她不欲再惹麻烦,“不必了,这些日子把咱们的人约束好,等过几天我出嫁就成。”
听如荼这么说,丁氏诺诺答应。
冬月初八,整个燕京几乎已经被雪笼罩住,这是燕京下的第一场雪,俗话说的好,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皑皑白雪中沾染了红色,让人不禁觉得暖洋洋的,炮竹已经炸了一条街了,雪地里的红色的纸屑飞的到处都是,一直蜿蜒到越家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薄唇眉眼含着厉色的男子,他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头发用金冠束着,明明五官生的那样精致,却笑起来让人不敢直视,气势如虹,越家的人原本还出了各种催妆诗想为难姑爷,但一见新郎官这样,皆被气势吓倒,随便让傧相们做了两首诗就放了人了。
马上的男子玩味一笑,他按照古礼,不能让新娘子出来时脚着地,所以上前轻松抱起。
如荼觉得自己身体悬空,忽然进了一人的怀抱,她怕出丑,吓的赶紧不能动了,肃雍放在手里掂了掂,这越女怎么轻的跟羽毛似的,他从小在军中长大,荤段子听那些老油条们说了女人还是丰满点好,更何况燕京此地女人多半形容高挑,以女子健壮为美,他这个新娘子却这么轻,赶明儿把他偷藏的杏仁酥多给她吃。
男子身上一股莫名的香味冲入她的鼻头,还没仔细闻,她就被塞进花轿里了。
她再是镇定自若,可现下乳母丫头也不知道跟上来没有,她肚子坐在大红花轿上晃荡晃荡的,让人心里发虚。
更重要的是,他的夫君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满心忐忑。
外面吹吹打打很是热闹,他们吹着欢快的曲调,似乎都在为她们的婚礼唱着赞歌,如荼的心平静了些许,很快轿子就落了地,她被人搀扶了出去,搀扶她的人甚至不是丁氏。
人人都在笑着说着,她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跪下来行礼,盖着红盖头让她没办法真的看清楚牵着红绸的那一边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步履轻盈,走路很快,不太顾忌她,几个喜娘也不敢多说,一边一个扶着她快步走,钗环尽作响。
这跟她现象中井井有条的婚事完全不一样,甚至于她被送到新房之后,盖头都没接,丈夫就出去了。
她是黄昏时出嫁的,遵循周朝古礼,所以坐了一会儿便到了晚上了,周围伺候的人都不怎么说话,如荼不认识她们,更是无从谈起,还好晚上,她听到了乳母丁氏的声音。
丁氏心疼道:“姑娘,奴婢来迟了。”
按照正常流程,丁氏茯苓等人应该坐跟在新娘子后面的轿子,她们毕竟是贴身伺候之人,不能让新娘子落单,但今天一切都乱了,先是新郎官不走寻常路,新娘子上轿子之后,让私兵跟随其后,她们这些人是第二批到肃家的。
“乳母……”如荼喊了一声,丁氏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想问什么,但是这里都是肃家的人,不大好问,所以她看着站在喜房的喜娘道,“这位夫人,姑爷人呢?怎么盖头都没揭就走了。”
与旁人不同,丁氏是她身边的乳母,又是管事,是很有体面的,她这么一问,肃家的几个婆子喜娘有些慌。
喜娘旁边站着郭氏这个全福太太,她尴尬的打着圆场道:“兴许这外头是我们三爷的兄弟们让他吃酒呢,您也是知道的,这可是我们肃家难得的大喜事。”
虽然知道这是敷衍塞责之词,但是丁氏也没有办法,这可不是在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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