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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果然成天摆弄丹药的人,会比成天搞音律的人多一点……耿直吧?
    所幸葫芦虽然看着体型笨拙,但飞起来不算慢,转眼间便离城镇只有约莫不到百里。
    离城镇越来越近,能扑面而来的灵气也越来越浓稠。
    “不愧是奇才崔尘的结丹异象,竟比别人结丹时汇聚的灵气要浓郁数倍!”洛采楠忍不住赞叹。
    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能令人事半功倍,修炼一刻比得上平时一旬。这吸引了城内外无数修真者纷纷聚集过去就地打坐,生怕错过了这大好良机。
    有些昏沉的赵坦坦,闻撑着眼远远望去,只见满天满地都是修真者发出的宝光,仿佛传说中上古的修真盛世重临。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师兄崔尘带来的,一种自豪感顿时自她心底油然而生。
    忽然她心头一动,感应到雪衣焦急的呼唤:“主人!主人,你在哪里?”声音急切,带着些声嘶力竭的焦躁,还有丝哽咽。
    她忙回应:“我正在城外往东五十里不到,就快回来了。”这才想起跟雪衣断开联系已经有段时间了,说来奇怪,似乎距离远一些他们就会失去感应。
    刚回应完雪衣的话,不过数息功夫,只见一道白光疾飞而至,猛地冲破了葫芦外防风用的结界。
    洛采楠一惊,刚摆出御敌的架势,便见那道白光扑进旁边一头乱发、看来不修边幅的赵师妹怀中。而后白光暴涨,顷刻间化为一名唇红齿白的白衣美少年,哭叫着抱紧了她:“主人!还好你没事!你知道我怎么也找不着你,心里有多害怕吗?”
    赵坦坦见过雪衣各种柔弱撒娇,故作眼泪汪汪的模样,却还没见他这般急哭到连声音都嘶哑,一时连推开他都不忍心,只怕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说过我有脱身的法子,你瞧,我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雪衣却还是哭个不停,泪水很快濡湿了赵坦坦肩头的衣衫。这用万年神兽紫萌蜕的皮所制成的衣衫,能抵挡得了魔尊身上的毒液,却抵挡不住雪衣的眼泪。
    赵坦坦的心也是如此,被雪衣这一阵痛哭搞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得继续拍着他的背安抚:“我们不是有契约么?你看你还能害怕焦急地到处找我,便说明我没事。要不然我若是完蛋了,你岂非也早没命了?”
    说着这样的话,她心中却升起惭愧,那时候只想着要拉住梅彩,不让她被魔尊掳去,却未曾想起自己如今并非只是一条命。还有雪衣的命也与她连为一体。
    第101章 第四片花瓣
    “主人,你不用哄我了。”雪衣打断了赵坦坦越说越心虚的话,轻声说道,“若非你至今没有真心接纳我认同我,我们又怎至于直到你离城镇这般近才能感应到彼此?”
    他离赵坦坦极近,视线明明落在她受伤的脖颈处,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关切地询问。
    赵坦坦能看到他的双眼迷离黯然,没有什么焦距,仿佛失去了什么支柱般:“在我刚才怎么都感应不到你,而后焦急地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便知晓了你对我终究不能再像从前……是我一厢情愿,执念太深……”
    雪衣说着推开赵坦坦的手,站直了身子,眼中有浓重的失望和幽怨……没错,幽怨。这个曾经圣洁祥和的佛妖,竟也会露出这样幽怨的神色,而这一切是由于赵坦坦造成的。
    犹记得初见时,他是名满天下为世人讲诵经文的雪衣居士,趺坐于莲花座上的身姿,似瑞气千条霞光万道的神佛降世。
    如今这神佛一般慈悲善良的佛妖,却会为讨她欢喜而撒娇,因她的不信任而失望黯然,在她身陷危险而张皇失措,因她生死不明而焦急担忧。为她如此动了嗔犯了痴,便只因他执念太深。
    哪怕他只是一只鹦鹉修炼而来的妖,哪怕他过深的执念或许是因另一个人而起,但如今他真心实意付出的对象确确实实是她赵坦坦。
    雪衣的眼泪冰凉,落在肩头上令她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
    愧疚感彻底占据了心头,在雪衣推开她,站直身子便要飞离葫芦时,赵坦坦心中一慌。也顾不上身旁瞠目结舌的洛采楠,她情不自禁跃出葫芦的范围,想也不想地一把拉住雪衣:“雪衣,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一边不情不愿地收了他为灵宠,享受着他的珍视与付出,一边却总做不到自己承诺过的信任与认同。她这样的主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全心全意?是她辜负了他。
    雪衣看到赵坦坦浑然不顾身在半空,竟直接跃了出来,身子不由一颤。修士若是没有借助法宝,是没有办法自行飞在空中的。
    他急忙伸手接住她,抱在怀里,唯恐她摔下地面。
    赵坦坦回抱着雪衣,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甚至他的手也在颤抖。但他却将自己牢牢地抱在怀里,而后将外衣盖在她身上,遮住了高空中呼啸的冷风,也遮挡了旁人好奇的视线。
    他的怀抱与他纤弱的少年外形并不相似,而是温暖的、坚实沉稳的。
    这一刻,她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一种受人珍惜被人奉若珍宝的愉悦感觉。
    空中朵朵祥云与紫色莲花投下紫白相间的祥光,众多或在附近闭目打坐或驭剑飞入城中的修士间,雌雄莫辩的白衣美少年与长发披散的少女凌空相拥在一起,风偶尔吹起他们的衣袂,远远望来画面竟甚是美好。
    但这样美好的画面很快被打破。
    随着空中莲花的彻底盛放,滚滚祥云自城中心方向涌来,仿佛海浪滔天惊涛拍岸,瞬间令四周云雾笼罩烟气朦胧。云海尽头有一团强烈的紫光裹挟着一人升起到空中,与白云同色的衣衫猎猎翻飞。
    在这一片云雾蒙蒙中,却能清晰望见那人俊美得仿佛不真实的容颜。
    此时此刻,他站在高处,就像是掌管四海八荒的神祇,在云端高处俯瞰众生。
    赵坦坦偶然抬头间,竟失了神。
    那般情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远远地仰望着谁在万丈光芒中,如同神祇一般飞向不知名的远方,一个她去不了的远方……带走了她身边的光明与温暖,只留下无边的孤独与寂寥……
    ——那是谁呢?
    “呀,出现了!”四下里的惊呼赞叹声纷纷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游。
    “那便是传说中千年难遇的奇才崔尘,不……应该叫云轻真人……”各种议论四起,充斥掩不住的崇拜与欣赏。
    赵坦坦在阵阵惊呼议论声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维持着与雪衣相拥的姿势。雪衣虽是灵宠,毕竟也是男子形态,他的怀抱更不像是一只鸟儿能给的。
    她面颊微红,轻轻松开抱着雪衣的手,倚着他站在半空中,再度向着光芒万丈的云海那端望去,却恰恰撞上一双幽深复杂的眸子,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先一步坐着葫芦进城的梅彩,正欢天喜地地驭剑向他飞去。丹鼎门的“失魂落魄”师兄弟正一同坐着葫芦向他飞去。许多的修士,不分门派、不分修为级别,也都正纷纷地向他聚拢过去,仿佛他是温暖的源头亦或光亮的发端。
    她在雪衣的搀扶下站在半空中,无数的修士与她擦肩而过,飞到他身前,她却只是定定地与云端那人对视。
    他们的视线穿越了云海隔空交会,白色的云雾缠绕在他同样雪白的衣衫上,而他的额间正慢慢绽开一点殷红,那是艳丽花瓣的色泽。
    惜澜魔花,在这样的时刻,真正开出了第四片花瓣。那般绚烂艳丽,令人灼目。
    赵坦坦眸光一颤,被那花瓣灼得不得不移开了视线,心头只觉得刺痛,而后眼前一黑。
    从刚才就一直硬撑到现在的她,终于在一连串的折腾后,闭上眼昏倒在了雪衣的怀里。
    第102章 仙剑大会3
    似乎每一次遇到那个疯子魔尊,她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是赵坦坦在昏睡到手脚酸软后,睁开眼时的第一个念头。
    她此时正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能望见屋顶同样陌生的承尘。
    清源剑派洞府内的床没这么软,莲花舟内的床却又比这更软和几分。城镇中临时下榻的房中简陋,只有打坐用的蒲团,连床都没有。
    所以……自己现在究竟是躺在了哪里?
    她在这头自顾自盯着房顶胡思乱想,冷不防右手突然被一把握住,床边有声音惊喜道:“主人醒了!”随即感受到雪衣看到她醒来激动的心情。
    赵坦坦转头看向床畔的雪衣,他的双眼红通通的,凝视着刚醒来的她盈盈欲泣。
    比起梅彩那双总是能将人带入江南水乡的氤氲双眼,雪衣此时这般盈满水雾的眼眸,更像是将一整个江南的水都囊括了进去。甚至有一滴泪珠正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挂下来,压得他睫毛微颤,仿佛不堪其重。
    她伸出手指替他擦去那滴眼泪,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忍不住轻笑:“雪衣,你现在看着真不像鸟,倒更像是兔子变的。”
    “主人,你还打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多少天?”雪衣低头拭去自己眼角的水意,却因为没有控制力度,令他的眼睛看来更红了。
    他就用这样通红的双眼瞪着赵坦坦,语气中满是控诉:“你被……被魔尊伤成那样,竟然还死撑着直到昏倒。你可知道只差一点,魔气就侵入你的肺腑经脉,你会真的丢了性命?”
    赵坦坦还真没想到自己伤得这么严重,苦笑着拍拍雪衣的手:“下次不会了,不……”她想想纠正说法道,“没有下次,我绝对不要再碰到那个疯子魔尊!”
    雪衣闻眼神一闪,似要说什么,却还是欲又止,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赵坦坦不愿看到他这副担忧的模样,扯开话题左顾右盼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对了,我究竟昏睡了多少天?”
    雪衣闻叹了声:“主人,在你昏睡期间,我们重新从那座城镇出发,一路紧赶慢赶,喜幸未再遇到那……魔尊。现在我们已经身处琼华派的客房中,仙剑大会不日便要召开。”
    也就是说,她此时是躺在琼华派客房内的床上,错过了将近一半路程的沿途风景,也错过了崔尘结丹后在城内的小庆典,幸好没有错过仙剑大会……等等……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漏了?
    她还在寻思,雪衣已经收拾情绪道:“我炖着灵草粥,正好端来给你用一些,润润经脉也好。”说着他转身出门,似乎雪衣特别钟爱于投喂她。
    不知道别家主人和灵宠会不会这么反过来投喂?
    赵坦坦摇摇头,忽地一抹刺目的殷红瞬间闪过心头。
    下一刻,她猛地跳下床,直接冲出房去。
    她连件外衣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在屋外的院落里跑着。沿路不时有本门弟子经过,也有不少陌生的仙门弟子,看到她这副赤足狂奔的样子都微微愣神。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随便拉住一人便急急地问:“崔尘呢?我师兄在哪里?”
    “云轻真人正在前方聚贤厅,可要在下带路……”回答她的声音十分耳熟,但赵坦坦只觉得急到冒火,哪里顾得上看被自己拉住的是谁,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便又一路狂奔。
    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让她感到焦急,只觉得聚贤厅为何还不到,每多走一步路都让她急到五内俱焚。
    就在她的焦急即将变为狂躁时,忽然身子一轻,被人带上空中落在一柄仙剑上,之前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赵师妹,聚贤亭走起来还是有些距离的,还是由我带你前往吧。”
    呀……她竟急到连自己能御剑飞行都忘记了。
    赵坦坦刚意识到这一点,便已被人拉着重新落回地面。
    眼前是座曲折的白玉桥,架在碧波万顷的水面上。
    桥很长曲折很多,然而从桥的这头到那头,却都挤满了人,看服饰应当各派的弟子都有。在桥的那头,能遥遥望见有座水榭,四周都垂着重重纱帘,令水榭中的人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数道身影。
    “那水榭中便是聚贤厅。”身旁的声音又道,“里面坐的是此番来琼华派的各派掌教长老以及核心精英,云轻真人也在其中。”
    赵坦坦道了声谢,顾不上看身旁的究竟是谁。她的双眼正专注地凝视着水榭,慢慢地如同游鱼分开水面般一步步从人群中往前移动,试图辨认出那几道身影中究竟哪道是属于崔尘的。
    但纱帘应是加了防护的阵法,直到她走到水榭前都无法分辨出来。
    焦急之下,她向前又走了几步,却被水榭前守着的两名琼华派弟子拦下:“这位道友且住。聚贤厅内正在议事,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扰。”
    议事?
    既然能与各派的掌教长老议事,想来师兄应当无碍吧……
    赵坦坦怔了下,终于从急切中醒过神来,看到左右望着自己的诧异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焦急之下只穿着里面的单衣,赤着足便跑了出来。
    她默默地转身要退回桥头,迎面一件披风被递到她面前:“赵师妹,外头风大,你大病初愈,不要着凉了。”
    赵坦坦抬起头,望见一张俊雅温和的脸,可不正是琼华派掌教弟子薛逸含。原来带她来这里的是他。
    其实修真者修为越高越不怕着凉,但衣衫不整地站在各派弟子面前,终究是丢了清源剑派的脸,薛逸含的这份关心体贴她收下了。
    不好意思地又道了声谢,赵坦坦接过披风裹住了自己的身子,听到薛逸含在与水榭前的弟子道:“这是云轻真人的同门师妹,进去也无妨的。”
    她忙道:“不用了,等师兄议事完毕后出来也一样。”昏睡了这么久,身子还软得厉害,又经过刚才那番焦急的狂奔,更是有些眼花乏力。
    说完话,她身子便晃了晃,有些费力地靠向一旁,随即被人扶住,耳边传来薛逸含担心的声音:“赵师妹,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眼前水榭的纱帘一掀,已走出一人。
    额前殷红的花瓣,毫无预兆地就落入了赵坦坦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