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她们几个虽然成了亲,可往来的客人之中待嫁闺中的,自打肖鑫来了,瞧着那些男人们干活越发卖力了!
好像前儿大树谁的还学着人家脱了外头大衣裳劈柴,十分卖弄,结果一阵冷风吹来,转头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他生怕着了风寒,只好又连滚带爬的穿上了……
唉,到底是磨练多了的游侠,光是人耐寒抗冻的本事就是一般人学不来的!
第57章
自从一家客栈的经营步入正轨, 名声渐渐传开, 慢慢的也有附近村落的百姓提着自家产出的农副产品上门推销。这些人往往是自己弄点小东西贴补家用, 什么鸡鸭鹅蛋的,还有各色菜干儿,甚至针线活儿的, 价格给的都很实惠, 基本上差不多的展鸰就都收下了。
食材自不必说, 店里每日消耗甚多,眼下单纯依靠一家客栈自己产出已然不能维持运转, 他们送上门倒叫展鸰省事了。便是那些针线活儿,即便展鸰和席桐他们的衣裳鞋袜有李慧和城内裁缝铺缝制,可其他员工少不得也得买些使唤, 另有过往客人, 偶尔也不免遇到需要的,店里常年备着, 一时半刻卖不出去也不打紧,或是当福利送人,或是给他们应急买了使用, 不过十几、几十文的事儿,都很方便。
因为她不光给钱痛快, 为人又和气, 并不似某些眼皮子浅的人店大欺客, 见百姓大老远的来了,还主动给热水喝, 又有棚子歇息,众人十分感激,家去之后说起来也十分推崇。渐渐地,外头村落好些人手头但凡有了点东西,竟也不大往城里去了,反而直接拎着往一家客栈来。
先是本地农户,后头竟也掺了各地小商贩,来的人多了,推销的东西也越发五花八门稀奇古怪,这日展鸰竟意外收到了一大捆干海带!这可把她欢喜坏了。
来卖海带的那个汉子四十来岁模样,姓赵,因在家排行老三,故而外头都称呼一句赵老三。拿出海带的时候他还十分忐忑,眼瞧着是被人拒绝多次,连自己都没了信心的模样。
他满脸愁苦,见展鸰没有直接开口说要,脸上更露出几分急色,急忙解释道:“掌柜的,俺真不哄人,这真是好东西,好吃呢。这还是俺去沿海那边收的,炖汤做菜都甚好,只是咱们这里的人吃不惯罢了……”
这一听就是个老实人,要么之前没买卖过东西,要么生意根本不好,不然哪有上门推销张嘴就说本地人吃不惯的?却叫人家怎么卖?
展鸰回过神来就笑,“果然是好东西,你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黄泉州什么都好,可惜是个内陆城市,如今的运输又不发达,想吃点海味都没有。来了这么久,也就是之前托诸锦的福,他们吃了一回风干海虾,可那点儿顶什么用?便是省着吃,如今也见底了。展鸰都数次琢磨着专门委托人往东边沿海走一趟呢,谁承想天上掉馅饼,平地里就有一个人上门,这是何等的运气!
凉拌海带丝,海带炖排骨,麻辣海带,红烧海带等等,什么不好吃?她都快馋死了!
赵老三一愣,还以为她在说笑,“掌柜的,您可千万别哄俺。”
本想做了这笔买卖给家里添置些东西,谁料大半个月了都没人要,眼见着钱砸在里头,家中婆娘日日数落,老娘也唉声叹气,直叫他抬不起头来。
“当真不哄你,你这些我全要了,若是家里还有的,我也要。”展鸰又问,“你是经常往海边那边去吗?还是偶然过去的?”
眼见着当真有些眉目,赵老三一颗心都活泛了,忙搓着手道:“俺本是个行脚商人,平日就将各处特产调换着买卖,好赚些差价度日。上月到了东边,也是听人说觉得这些是好东西,我自己尝着滋味儿也不错,便狠狠买了些,本想大赚一笔的。谁承想竟砸在手里了!”
饮食差异本就是很要命的事,东西再好,人家不吃你就没招儿!
回来之后赵老三四处推销,可那些商户一闻到这浓烈的腥气先就退避三舍,死活不肯要。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非但没挣到钱,如今反而连本钱都要收不回来,他急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满嘴上火、口中生疮,又羞又急又气,这才忍痛准备低价贱卖了。
展鸰点点头,又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赵老三仿佛泥沼中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救命浮板,喜形于色道:“这玩意儿还有两筐!这么大的捆,足足八捆,另有一些小鱼干儿、什么虾米做的酱,掌柜的,您若想要,俺这就家去拿来给您瞧瞧,不买也没关系的。若果然要得,俺便宜些卖给您!”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犹豫了下,最终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只是那小鱼干颇有些腥气,酱也臭烘烘的……”
莫说黄泉州,就是沂源府一带的百姓食谱中也甚少有海鲜,顶了天不过吃些附近河湖出产的虾米、螺罢了,这些海草之类的玩意儿何曾上过餐桌?寻常人压根儿不会料理这些,这位女掌柜年纪轻轻,心也善,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砸在手里才好。
赵老三眼下所面临的情况分明已经十分窘迫,又恰好出现了展鸰这个自愿接盘的,难为他竟不急着脱身,还有心为别人着想。
展鸰笑笑,眼神柔和许多,十分肯定地说:“你说的那些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也会做,若果然不错,我不光这回要,日后但凡你再弄了来,我还要。对了,我还要写个单子哩,若你什么时候再往那边去,可帮我找找。钱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先付订金便是。”
听她说的这样,赵老三激动地脸都涨红了,“是是是,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讲!想要什么玩意儿也只管说,俺必然尽心竭力的替您找寻!即便俺一人找不着,还有旁人哩!”
每日走街串巷才能整几个钱?眼见客栈生意这般红火,光是日常消耗就海了去,若他果然能搭上这条线,不知能省多少事!且还不必担风险呢。
眼见着开春了,四月家中娃娃上学堂,笔墨纸砚和新衣裳又是一大笔开销;婆娘和闺女也该扯几块新花布做衣裳,买个花儿戴戴;老爹老娘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合该多买些好吃的孝敬……
想到这里,赵老三挠挠头,憨憨一笑,道:“掌柜的,打个商量成么?俺,俺听闻您这儿的饭食好吃的紧,俺只要一半的钱,下剩的都换了吃食成么?”
那甚么烤鸭的太贵,他是不敢奢望的,可还有那卤味、风干鸡鸭呢!不过几十文一只,想来还能入手。
村中颇有几个富户,也学着城里人的做派,自家不大开火,隔三差五便往这头买卖,将这些都吃了个遍。前儿竟也敢买甚么烤鸭了,虽然只有半只,可也足足半两银子呢!听着便叫人心疼。
吃了烤鸭之后,那家人顿时觉得十分与众不同,有些瞧不大上村中邻里,日日坐在村口场院满面红光的吹嘘,只说多么多么好吃,将一干孩童馋的涎水直流……
不管什么年代,外头挣了钱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改善家中生活的男人,必定是好男人,这样的人便是同他做买卖也是值得信任的。
展鸰对赵老三又多了几分欣赏,便呱呱的将自家店内如今方便外带的吃食都报了一遍,问他要什么。
赵老三想了一回,到底底气不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掌柜的,这些您能给多少?”
万一统共也没几文钱,他想了也白想。
展鸰虽然愿意帮衬别人,可这帮衬也得有个限度,被人当了冤大头就不美了。她就问,“那你想卖多少?”
这年头做点海货买卖不容易,尤其是黄泉州一带,平日见都见不到,也没个比照,她是不能先开口的。
赵老三老老实实的交了底,“俺收的时候十几文一斤,如今急等着用钱,您看着给些吧。”
展鸰笑出声,心道你这么老实,就是拼了命干到死才能挣多少?
“一捆海带我算你五十文一斤,稍后再有鱼干儿和虾酱的,待我看了品质再定价,若也好的,也同这个差不多。”
后世的海带多有人工养殖,自然卖不上价去,只是如今的可全都是纯天然野生,再加上交通不便,人力艰难,光往来就得将近三个月,五十文倒也合适。
赵老三听了,果然欣喜若狂。
这些海货在海边遍地都是,就如同这边的萝卜白菜似的,谁也不拿着当回事儿,都稀烂贱。他赶车大车往来一趟能买好几百斤,便是扣了往来衣食住行的成本,一斤里头差不多也能挣一倍的!可比他四处上蹿下跳的素日折腾强多啦。
若后头的鱼干和虾酱也都能出手,这回少说能纯挣一两多银子呢!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赵老三想了一回,发了狠,“将那风干鸡鸭各来一只,另有什么卤味的,也要一斤。再来一壶酒吧!”
男人就没几个不爱喝酒的,他爹年纪虽大了,可也爱吃几口。只因家中没得闲钱,老头儿也只好忍耐,五文钱一罐的下等浊酒足足吃了半年。
如今有银子了,他便买些好的,家去之后爷俩好好吃一回。还有各色花布甚的,也都能买了,婆娘和丫头见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只是这么想着,赵老三粗糙的脸上就泛了喜色。
展鸰亲自去给他挑了两只肥大的鸡鸭,又包了卤味,高高的给足了秤。顺便又包了半斤夹了山楂果酱的鸡蛋糕。
赵老三见了,惶恐的了不得,死活不敢要。
这鸡蛋糕黄澄澄香喷喷的,他也是听过大名的,据说香甜绵软,细腻无匹,好吃得很,一斤也要好几十文,几乎与肉同价,等闲人家素日也只能一回买一块解馋呢。
展鸰就笑,“出门在外不容易,原不值什么,我可还指望你给我运货呢!这点儿东西权当我给家中老人、孩子的一点心意,拿着吧。”
蛋糕和果酱的原材料随处可见,一斤的成本统共才几个钱?不过是打发蛋白麻烦些罢了,拿来做人情倒是又实惠又体面。
赵老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吃尽了苦头,如今且还没个奔头,如今给她说的眼眶都红了,当下也觉心中火热,一咬牙,也接了。
“谢掌柜的赏识,您只管放心,日后但凡您要的,俺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想法子给您弄了来!”
展鸰失笑,“心意我领了,你这条命还是好生留着吧。”
他心潮澎湃,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要赵老三果然能成,展鸰就相当于有了海产品的稳定供货商,好些原本不能做的东西也都可以尽快安排上了!
后头赵老三果然带着半车东西去而复返,什么海带、鱼干、虾酱的,都是些上好的,展鸰验收了,美滋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哎呦,什么味儿?!”从外头进来的铁柱给熏得退了几步,捂着鼻子问道。
“海货!”展鸰心情大好的道,“帮我抬到库房里去。”
“怪道这样腥气,”铁柱有些惊骇的道,说着就去帮忙,又递了一张帖子过来,“掌柜的,外头来了好几辆马车,说是南边平陶府新明州的蓝府的人。”
蓝家的事,展鸰和席桐都没对外说,故而铁柱他们只是一知半解的,倒也很识趣的没问。
展鸰一听,就知道是之前蓝源说的给展鹤找的先生,一算时间,可不就对上了么?忙站起身来,“你且别弄这个了,叫旁人弄去!你立刻出去好生招待,说我即刻就到,叫人上蜂蜜柚子茶润喉。去跟李慧说,将鸡蛋糕好生切了上两盘,另有枣泥酥皮饼、红豆蛋黄酥也挑个好看的盘子摆了。对了,跟着来的人也别怠慢了,我换了衣裳即刻就去!”
她才摆弄了海货,身上难免有味儿,这样去见客忒也失礼。
其实该叫席桐接待的,那人虽然话不多,可不管是见识还是待人接物,到底比寻常人强些,不怕关键时候掉链子。只是他这几天日日都往黄泉州内跑,找铁匠筹备蒸馏器的事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铁柱哎了声,麻利的去了。
如今铁柱和二狗子越发扎实能干,很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展鸰吩咐起来也很放心。
稍后展鸰飞快的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藕合色绣水仙花的绸子长短袄,这才往前头去了。然后一进门,就见两个老头儿正吃得有滋有味。
她过去见了礼,得知那个略胖些的是纪大夫,清瘦的是郭先生,差不多都五十来岁的样子。
到底是蓝源,想的很是周到,不光有教书先生,现下竟连大夫都弄来了。
因是头回见面,且是蓝源把关,想来人家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展鸰也不多说废话,只去他们对面坐了,笑道:“两位老先生大老远来了,日后便跟住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能办的,我尽量就办了。”
两个人倒也算和气,便是郭先生这个读书人也颇随和,当下略拱了拱手,“有劳。”
倒是那个纪大夫胖乎乎的,人也更随和,当下笑眯眯的道:“我二人这把年纪了,正想找个去处归隐,这一带倒是清净,景致也不错,难得吃食也新鲜,日后便叨扰了。”
想他也是见识过宫廷繁华的人,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没吃过?那枣泥和什么蛋黄的点心倒也罢了,倒是这黄黄的糕儿?酸酸甜甜,滋味甚是美妙,难得竟是他们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才刚这女子来之前,他们还偷偷研究过哩,尝着有鸡蛋香,却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展鸰忙道不敢,又说:“两位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一应柜子、桌案、被褥都是新做的,您去瞧瞧可还合心意么?”
“有劳了,”见她这样周道,便是郭先生也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当下道了谢,又道,“来之前蓝大人有言在先,我二人的一应开销都从他那头走,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等额外的,我们自然同他人一般的过明路,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展姑娘且不必在意。”
虽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可见他们这么摆在明面上,展鸰也觉得办事敞亮,心中痛快。
花不花钱是一回事,想没想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蓝源夫妇二人旁的不说,人情往来的事儿到底有数。
纪大夫和郭先生到底有了年纪,饶是体格不错,接连坐车颠簸大半个月也有些够呛,强撑着说了半日话,眼皮就开始耷拉。展鸰瞧的明白,顺势请他们去休息。
俩老头儿正又困又累,也不多废话,这就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铁柱拿着一本厚厚的礼单进来,道:“展姑娘,跟来的人都在外间吃茶,领头的是个管事的中年人,您要不要见见?”
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是个管事儿的,好歹是知州大人府上的,怠慢不得,自然是要见见的。
稍后那管事进来,展鸰就见他穿了一身灰色长袍,打扮的挺体面,四十来岁年纪,十分精干的样子,就请他坐了,又问蓝源夫妇好,转头又叫铁柱,“去把大爷请来,叫他过来得时候把我书房架子第二层左边那个黑漆盒子一并拿来。”
蓝源夫妇正经重视这事儿,竟把上回跟着他们升迁的管家派来了,到底得叫他见了真人,回去说了也放心。
见她这样伶俐,蓝管家心下暗叹,也不多说,满脸堆笑道:“姑娘客气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呢?实在当不起。老爷夫人也都记挂着姑娘呢,只说又添了俩人,倒是有您劳累的了。”
来之前蓝源夫妇就反复叮嘱过了,这位展姑娘怠慢不得,不光因为大爷养在她这里,单是冲她的为人,也该好生敬重着,只管将她当府里的大小姐那么对待就是了。
所以这回蓝管家来越发热情恭敬,称呼的时候索性直接喊“姑娘”,也不管什么展不展的了。
展鸰就笑,“也没什么,再说,还有个大夫呢,也是我们占便宜,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了。”
说的蓝管家也笑了。
不多时,展鹤走了进来,先问了姐姐好,又见屋里还有一个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展鸰拉着他介绍道:“这是上回的蓝管家,也该问好的。”
像这些大家子出来的有年纪的管事,大多很受重用,主人也很礼遇的,更别提是管家了。展鹤年纪又小,虽说是主子,略问一声也应该。
展鹤一听什么“蓝”,就有点不大痛快,可还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声,“蓝管家好。”
蓝管家也是知道轻重的,心下高兴却不敢受全了礼,连忙起身避让,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