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郑愈不在京中,大长公主和泰远侯府又是那般情况,一个想将自己外孙女嫁过来,一个更是容不得郑愈有子嗣,孟氏实在担心女儿后面会有什么危险。
还有郑愈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她身边没个长辈,这稳婆,乳娘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孟氏此时越发恨自己的无能,不仅不能帮上忙,还可能拖累她。发生兰二婶和太傅府这事,她也知道,自己若轻举妄动,怕是只能给女儿招祸。
兰妱看出自己母亲的担心,笑着抚慰道:“阿娘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大人临走之前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府上这么多人,许嬷嬷她们都是老道有经验的,又有温太医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您想想啊,我们以前乡下妇人怀孕产子,不都是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有什么专门服侍的人,更没有太医随叫随到,稳婆都是临产之时匆匆在附近村子里就近寻一个,孩子还不都是一个一个生,俱是活蹦乱跳的。难道我就因为嫁到了郑府,难道身子就比别人金贵或者脆弱了些不成,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
她这话倒是把孟氏说笑了。
是啊,她可能也是太过紧张了些。
孟氏的心稍微宽了些,这才跟兰妱提起兰娇被赐婚东宫一事。
她对兰妱道:“阿妱,阿娘不懂政事,可也知道贵妃娘娘和皇后是不和的,现如今陛下无端端把你二妹妹赐婚给了太子,此事还是贵妃娘娘一手促成的,阿娘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兰妱眨了眨眼,笑道:“阿娘,既然您不懂政事就不要为此忧心了。其实,这事总归是件好事,以前二叔二婶不是总说当初他们是替爹娘留在乡下照顾祖父祖母,这才耽误了堂兄和堂妹的前程吗?现如今堂妹有了大造化,他们心中也不会再有什么怨念了,而且堂妹高嫁,他们富贵了,我们家那么小的院子想必就实在太委屈他们了,更不该让二叔去父亲的铺子帮忙了,想来他们很快就会搬出去,届时岂不是两全其美?”
兰妱生得美,现如今有了身孕,气质更是温柔娴静,笑起来情绪感染力很强,孟氏见女儿这般说,莫名也就轻松了起来。
她笑道:“那倒也是,你父亲也不用再被你二叔二婶一念道就心情郁结了。”
两人相视而笑,孟氏见女儿身体精神都很不错,心也放宽了下来。
***
只是兰妱送走了孟氏,笑容却失了去,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夫人,”秋双见状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奴婢前几日已经将夫人有孕的消息传给了大人,大人定会替夫人作好安排的。”
当初温太医把脉一把出兰妱有孕,秋双就想禀告郑愈。是兰妱拦了她,道未满三个月胎儿未稳,还是不说为好,且此时正是西北战事吃紧之际,她不想郑愈为自己分神担心。
秋双勉强应了下来,但前几日胎儿刚满三个月便已送了密信出去。
秋双看兰妱未出声,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便又道,“西北接连大捷,西刺和西夏联军已退至祁连山以西,奴婢还听说西夏王城有变,西夏二王子趁大王子出征之际夺权,西刺和西夏联盟怕是很快就要瓦解,大人应该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在小公子出生之前就能回来了。”
兰妱听完此话原先皱着的眉头总算是松了下来,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腹部,笑道:“嗯,我也想孩子出生之时大人能在,不然大人回来后乍然看到孩子定不会习惯......”
说到这里大约是想到郑愈回家乍然就见家中蹦出个孩子叫他爹的模样,也不知他那表情还挂不挂得住,兰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顿了顿才低声道,“希望西北的战事早点完结。”
听说孕妇的情绪善感易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怀孕了的缘故,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想他。这于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她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多情之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世人常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且男女之间的情意飘忽难测,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又并不是靠他对她的好或情意生存,有则诚意待之,无则坦然处之即可。
她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才抬头对秋双道:“皇后娘娘竟然主动求陛下将兰娇赐婚给太子,我怕她针对的人的人会是我,这段时间,让人注意点兰娇那边的动静,还有,”
她又皱了皱眉,道,“如果有合适的人的话,你安插一个人到我父亲的铺子里帮忙,这段时间不要生出什么意外。”
她不出门,别人便会无处下手,而让自己出门最好的方法,便是从自己的亲人下手。
就像,她有孕一事之所以传出去,缺口不就是从自己二婶那里打开的?
***
西北定州。
周原将手中西夏送过来的请和书递给郑愈,笑道:“果然,西夏王城生变,奈格便急着回王城,无心恋战,珉衡,你这套声东击西之术用的越发纯熟了。不过,我们要现在就和他们谈和吗?”
奈格便是西夏的大王子,也是此次西夏军的主将。珉衡则是郑愈的字。
郑愈接过周原递过来的西夏请和书,刚展开,云七就在门外求见。
云七向来极有分寸,若非紧急之事,他是不会在此时打扰的。郑愈唤了他进来,云七便施礼禀道:“大人,是秋双姑娘请夜首领送过来的紧急传书。”
郑愈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云七递过来的传书,展开,动作虽然看似沉稳,速度却是极快。
周原是知道秋双是谁的,竟然是经暗探首领送过来的紧急传书,他亦担心是不是郑愈京中的那位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郑愈展开书信之时他一直在盯着郑愈的动静。
然后,除了那封薄薄的信纸被用力折过一下,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他抬头去看郑愈之时,却发现虽然他的表情虽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神中却有一抹异样的光芒。他们相识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芒。
第35章
周原诧异之余也松了口气, 郑愈如此模样,想来至少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而此时的郑愈已经看完那封简短的密信, 其实下面还有一封,相对来说,要厚了很多。他知道,那应该是阿妱给他的信,他慢慢叠好了手中的薄纸, 塞回了信封, 握在了手中, 大拇指慢慢搓着, 却不愿放下,但却也不愿在此时, 有旁人在场时去拆阿妱给他的信件。
他合了信纸, 脑子里停留着那几个字, 但其实并未能完全反应过来。
信上说, 阿妱有了身孕。
是说,他有孩子了, 阿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说实话, 此事于他,也很突然,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于他来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格外的聪慧些,伶俐些, 也惹人疼些,她以前过得那般战战兢兢的,在这些戈壁沙漠的夜晚,他有时想起她,除了那些摄魂滋味之外,有时也会想起她当初在乾元宫被三皇子逼迫,孤注一掷的跪下求他,还被他冷硬地拒绝。每想一次,他心里的不舍和心疼就会爬升得更高一些。
而她嫁给他,因为他最初的纠结,她也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
他还想着,等他回了京城,将来可以娇宠着她些。
虽然她说过,她想要一个孩子。
但他却并未想过,她会这么快就有,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更何况此时他还不在京中,还不知她会怎样的担惊受怕。她素来喜欢装模作样,明明害怕得紧,还是会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这些日子京中的情况,她的情况,秋双都有传书禀告于他,而她,隔上几日也会事无巨细的给他写上一封书信。
她自来就很细心,也知道如何哄他开心,每次打开她的信,看着她漂亮的簪花小楷,说着些许每日的小事,或者还有她读西北地方志的一些感受,他就好像看到她在灯下垂首慢慢写着书信的模样。
四月中旬是刚满三个月,那是他离开前的那几日有的吗?
想到那几日两人的缠绵,她对自己的极尽柔顺和依恋,他的心底和身体就都有些异样。
可是接着他便又开始担心。
他在西北磋磨着甘家,想来京城必定也有不少人对她不怀好意。
他的心上上下下,各种情绪在胸前涌出积胀,他现在,只恨不得自己立时就在京城。
但他从不习惯在人前表露任何情绪。
他压了压心绪,看向周原道,“和他们拖着吧,最后西夏出面和我们和谈的到底是谁还不一定,他们曾屠了我们六万城民,此次不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我们无以告慰死去的将士和冤死的城民。且先收了甘家那边的网,我要尽快回京城。”
周原一惊,要尽快回京城?
可郑愈的语气和表情实在让他看不出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珉衡?”
他试探道,“奈格让人传话,他有意将自己的妹子送去京城和亲,此次回京你带她一起回去吗?”
那西夏公主有意的可是郑愈。
郑愈扫了周原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西夏有意和谈也好,和亲也罢,就让他们使者自己带去京城。我带回去,若是让我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云七:......
周原:......
周原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他自幼跟随东明大师习武,和郑愈一块儿长大,可以说这世上能比他还了解郑愈的怕是除了东明大师就再无旁人了,他什么时候见过郑愈这般样子?说这种话?还怕他夫人误会......
郑愈看周原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道,“我夫人有孕了,听说孕中女子会多思多虑,我又不在京中,断不能让些无稽的流言扰了她心情。”
周原:......这回他不是下巴,简直是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而且,他真的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炫耀,至于吗?!
但他反应过来之后随即却是大喜。
他比郑愈只大了几岁,但他已经有了三个小子,大的已经能骑马射箭猎豹子了,小的也都能胡咧咧满山跑,整日里的跟在他大哥后面求着让他也骑一骑马。
可郑愈这些年偏偏就是不肯成亲,之前还搞了那么一出婚事,他还真担心他学了他们师傅,做上一辈子的和尚。
周原有些兴奋过度,忍不住嘿嘿的笑了两下,道:“珉衡,这太好了,弟妹这胎若是个姑娘,就定给我们家吧,我们家老大老二老三随便挑。”
他说完就发现郑愈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忒冷,顿时想起来,这珉衡年纪一大把了,好不容易有个子嗣,自己怎么能咒他这胎是个姑娘呢?虽然他自家三个小子,稀罕姑娘稀罕得不行,但世人总还是希望先有个儿子的,遂改了口笑道:“有了第一个总会有第二个,弟妹这胎若是个小子,那就下胎再生个姑娘,我提前定下了。”
“就你们家那三小子,”郑愈冷哼一声,道,“我一个也看不上。这里的事情先交给你,我去会会甘守恒。”
说完就扔下了周原转身就出了厅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原:......
敢情你平时对他们那么好,夸他们有习武天赋,送他们的那些匕首短剑,特意命人挑出来送过去的小马驹,通通都是假的?
***
西坪甘家。
厅堂主位上坐着的正是甘家家主,甘皇后的父亲甘肇,一旁站立的是其次子甘纪恒,而下面跪着的则是风尘仆仆身上还隐有血迹的甘守恒的亲卫刘石昌。
刘石昌在肃州一战中身受重伤,也亏得是受了重伤,未被西夏或西北军发现,他之后便随了另一位亲兵在一农家养伤,等他的伤勉强稳定些,便想着回军营寻将军甘守恒,但当时他伤势仍重,便命那位亲兵先回军营探探情况,结果却再未能等到他回来。
他察觉不对,乔装打听了,才知道在肃州的西坪军已被西北军大将周原全盘接手。大将军甘守恒身受重伤,也已落于周原和郑愈之手。赵将军和郭将军则是都被以通敌叛国之罪羁押。
他是甘守恒的亲信,很多事情自然很清楚,便再不敢现身,而是换装回了西坪。
刘石昌哽咽道:“国公爷,西夏背信弃义,反攻肃州,郑愈周原则是故意拖延时间,见死不救,这才致我大军于肃州大败,伤亡惨重,现如今大将军身落郑愈之手,生死不明,属下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还请国公爷降罪。”
刘石昌称呼甘肇为国公爷,因为甘家是有一个因战功而封的平西公爵位的,奈何这个爵位却只可以世传五代,到了甘肇这里就是第五代了,甘肇也曾上旨为其长子请封世子,却被承熙帝驳了下来,此事被甘肇一直视为奇耻大辱。
甘肇的手按在太师椅扶手之上,面色一点一点扭曲。
肃州这一败可以说让他们西坪军大失元气,而现在郑愈捏在手里他们甘家的东西怕是足以灭甘家的满门,现在长子更是落在了郑愈的手中,可是这么些年来,他们派了无数批杀手都未能杀掉郑愈,现如今更是难了。
长子就是杀郑愈心切,才会致此败局。
“父亲,我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今日是大哥,明日就是我们甘家满门。到此一步,我们怕是只能和朱明照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了!”刘石昌被挥退之后,甘纪恒咬着牙对甘肇狠狠道,“这都是妹妹优柔寡断,还对那朱明照不肯死心,若是她肯早早下手除了那老皇帝,让成祯登基,我们也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
朱明照便是当今皇帝承熙帝。
甘肇的手猛地按紧。
隔了好半晌,他才阴冷道:“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也怪不得你妹妹,是我们低估了他,没想到,他为了对付我们,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布局。”
“父亲,我们还要再等吗?”甘纪恒道,“妹妹来信说,会将郑愈的那个侧室夫人送过来,逼郑愈交出大哥和他手里的东西,最好是趁机除了他。可是父亲,不过是一个女人,郑愈心狠手辣,狡猾多端,怎会为一个女人就范?且不说妹妹能不能将那女人送过来,就算送过来,我都怕反遭了郑愈的暗算。还有朱明照,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坏了他的事?”
“让睿成去京城。”甘肇终于道,“把端儿,麟儿他们几个小的送走,不要让外人察觉。”
甘睿成是甘守恒的嫡长子,素来沉稳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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