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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福安近来每看一次这少年,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少年立在檐下,长身玉立,衣带当风,尚且稚嫩的五官已经隐隐展露绝世之姿,只一双漆黑的眼眸清冷无波,透着不动声色的尊贵,叫他不敢直视。
    只是这不是惊叹的时候,福安低了头,躬身催了一句:“九殿下,皇上那儿还等着呢。”
    九皇子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眸子,走下台阶来。福安松了一口气,忙领着他往外走。广常之前就候在院中,随在九皇子身边往外走。
    九皇子走到月亮门处,突然脚步顿了顿,转头对广常说:“你不用跟去了。”
    “是。”广常应了声,便不跟着了。
    福安见此有些讶异。主子身边,怎么着也该跟着一个人随身伺候才是,这位主儿再落魄,也不能一个人都不带啊。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福安就奇怪了一下,并不敢多言。
    两人在风雪中走过了宽大的园子,走出了西宫。
    广常担忧地目送着九皇子走远了,才转过身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边皱着浓眉想许多事情,一边等着屋里人来。
    此时时辰尚早,天都未大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她近来来得都挺迟的,也不知道她来之前,殿下可能回来?希望不要有什么坏消息才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想了多久,他身上都有些冻僵起来,里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尤其是殿下去了皇上那里,这么久了没有半点消息,让他忧心如焚,浓眉皱得越发紧了。
    正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正是贤妃送来的两名宫女之一,她满脸着急,喘着气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广常心里一咯噔,远远地拦下了她,沉声问:“怎么回事!”
    宫女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殿下他,他受伤了!”
    “什么?怎么伤的,伤得如何!”
    “不、不知道,是福安公公派人回来通知的,让你快去伺候!”
    广常心里一沉,脚步匆匆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猛地顿住,回头来严厉地盯着她:“你们都到殿门口侯着!我立刻去接殿下回来!”
    宫女被他脸色吓住,忙不迭点头:“是,是!”
    广常再看内院一眼,忍住心中不安,大步走了出去,想着快去快回,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宫女立在西宫门口看着广常走远,原本的满脸着急都不见了,换了一副笑脸,躬身唤道:“六殿下,十一公主,内院已经没有人了!”
    两道华贵的身影从旁边走出来,可不就是卫晋鸿和卫承曦?
    卫晋鸿阴险地笑了一声:“让他们离开可不容易,等了这么久才有个机会!”
    卫承曦恨恨地看了眼广常离开的方向,哼了句:“废话少说!进去看看吧!”说罢率先迈进了西宫。
    两人在内院搜罗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卫晋鸿冷着脸道:“虽然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总不能白来一趟。正好这里看着碍眼,不若一把火烧了吧!”
    ***
    说到江婺这边,她受伤了。
    可能她命里犯小人吧,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见赵月亮,每次见到,总不会有好事。上次国庆节阴他一把出了气,还把杨轻的事情搞砸了,杨轻和吴淼之间还产生了矛盾,她心里觉得十分痛快。
    白仙仙的婚礼定在了元旦,江婺答应做她的伴娘。跟着忙活了一天,晚上婚礼完成,她也累成了狗,正想回去,没想到遇上了赵月亮。
    他趁着没人,脸色扭曲地推了她一把,还恶毒地咒骂:“贱人,去死吧!”
    江婺当时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被推得站立不稳,滚下了楼梯。
    她不知道头是不是磕破了,腿是不是摔断了,反正她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从楼梯滚下去,停下来就疼晕了。
    赵月亮没想到她会摔下去,看她摔晕了,生死不知,也吓了一跳。看见她腿上冒出的鲜血,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叫救护车。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是凶杀现场,他把人推下去,人摔死了!
    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看见,他心里安定了点,心道既然没人看见,那就不管了,她死了也没人追究到他头上。恶毒地想着,他正要溜走,下意识再看了一眼她摔倒的地方,却突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江婺竟然、竟然凭空消失了!如果不是原地剩下一滩暗色的血迹,她仿佛刚刚就没出现在这里过!
    他死死地瞪着那滩血迹,仿佛见了鬼,脸色都惨白起来,尖叫一声慌不择路离开了现场。
    因为白仙仙婚礼完已经十点多了,今天刚好是周五,江婺近段时间周五都来得迟,所以才放心参加婚礼,也不怕无殃这边担心她。
    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失去意识之后,就穿过来了。醒来就是一阵剧烈的疼。她身上还穿着伴娘的浅紫色礼服,外面套着外套。只是头上摔破了,腿部也汩汩流血,痛得仿佛骨折。
    她现在顾不得别的,心里有点慌张恐惧,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穿来了,看医生都不能看了!
    再一看,无殃并没有在屋里。她忍着痛勉强坐起来,喊了广常两声,也没有得到回应。整个小院静得没有一丝人声,这让她心里止不住地往下沉。
    “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处理的……”
    她抖着声音安慰自己,深呼吸了几口气,忍着疼痛挪到了床边,正要取药自救,突然感到有丝不对劲,她鼻尖闻到了烟火的味道……
    她猛地抬头看去,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一丝火苗窜起,缭绕而上……她一惊,再转头看窗边,也是烧起来了!整个房间温度开始升高,烟雾弥漫。
    这是……这是谁干的?!
    无殃呢?广常呢?他们怎么不在,为什么院子里着了火!
    “无殃,广常……你们在哪里,咳咳……”
    烟雾熏得她眼泪直流,呼吸不畅,她急得目眦欲裂,一边嘶声喊着无殃和广常,一边费力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受伤的腿阻碍了她的行动,她下床都很艰难。
    外边卫承曦突地停下,皱眉道:“我好像听到屋里有人声。”
    卫晋鸿嗤笑一声,“屋里都看过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走吧,他快要回来了!”
    卫承曦只好皱着眉跟着他离开了西宫。
    屋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后来江婺话也说不出了,呼吸都困难,只能无力地咳嗽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一节节窜高,烧得木头噼啪作响,火光逐渐变大,火光熊熊,灼热的起浪扑面而来,烧得她的皮肤干疼干疼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等九皇子回到西宫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
    一瞬间,他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一下便停止了似的。他浑身僵住,立在殿外死死看着那通天火光,漆黑的眸子被映得一片血红。
    他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嘶声唤了一句:“江婺……”
    第60章 死了
    好吧好吧, 唉……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对孩子说了句早。
    孩子闻言抿了抿唇, 收起了惊愕的神色, 垂眸道:“不早了。”
    江婺“哦”了一声,懒懒的,根本不想从床上起来。她白天在辅导班忙活,真的很累。
    倒是孩子看着她一大早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想起她上次重病的事情似的, 皱眉小小的眉头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只是不说话。
    江婺虽然没什么精神,但也看出来了, 就主动说:“放心,我好了。”
    他哦了声,自己纠结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问:“你……从何而来?”
    “我从学……”江婺一顿, 改口道:“玄天, 我从天上来。”
    他听了这话,小小的脸上竟然现出严肃的神情,“子不语怪力乱神。”
    江婺有些惊奇地看向他,意外于他这么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这一看, 她就发现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跟上次比起来, 他更瘦弱了, 也更苍白了, 脸上、脖子上都有些伤痕。只是好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些伤口已经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只是,上周他受伤了吗?
    江婺皱眉想了一下,好像没有,那时候她只感觉这个孩子很漂亮,如果当时他脸上有伤痕的话,她一定会注意到的。那是她走之后才受的伤?可是这几天的功夫,就好得这么快了吗?
    她现在倒是清醒了,看着他皱眉问:“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无殃闻言就低下头,走开了两步,不理她了。
    江婺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才发现自己没有鞋子……
    别说鞋子,她现在内。衣都没穿,身上就穿了一个长袖及膝的裙子,光着两条小腿,披头散发。是她睡前的样子。
    好在这里只有一个小孩子。而且这个裙子原本也是外穿的冬裙,穿旧了才被她拿来当睡衣穿,宽松,还挺厚实,所以不至于太尴尬。
    她无可奈何地赤脚下床,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自从她上学后,就没有光脚到处跑的事儿了,而且这清晨的木地板还凉凉的,怪难受。
    见她这个模样下了床,无殃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眼神脸色似乎都有些惊奇,但又显然“非礼勿视”。
    江婺注意到,心里觉得好笑。
    她下床朝他走过去。
    看得出来他是有点抗拒她的触碰的,不过江婺还是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捏了捏他瘦弱的肩膀,然后蹲下身来,给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一边不动声色的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
    似乎感觉到江婺并无恶意,无殃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垂着眼睛由江婺整理,只是脸上有点不高兴似的。
    一等被放开,他就跑一边去了。
    江婺看他沉默低头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内心暗暗担忧。她刚刚发现这孩子身上有许多伤痕、淤青,而且真是瘦到皮包骨头,又想想他吃不好睡不好,似乎长期受到虐。待的样子。
    有心问清楚,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想起那个梦境。
    说起来,虽然当时迷迷糊糊,又过去一周,但她还记得清楚,那个声音让她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而且,一开始问她想不想要一个人陪,她就回答想的。所以……
    江婺的目光投向这个小小的男孩,就是他了吧。她要照顾的人,她的亲人?
    她回过神来,柔声对站得远远的无殃说:“你不要怕,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无殃抬头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江婺继续说:“以后你就做我弟弟,我是你姐姐,好不好?”
    他仍不说话。
    江婺毫不气馁,回想了一会儿,笑道:“上次我们交换过姓名了,你叫无殃对吧,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江婺。”他终于说了句。
    记得就好。江婺强行抓着他摸摸头,看他好像有点郁闷的样子,心情颇好地重新又把屋子打量了一遍,甚至还动手收拾了一下。只是屋子东西有限,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又打开门看了看门外的小院子。
    上次病得恍恍惚惚,看到的只有荒凉。
    这次再看,却见院子东头,一株桃树没人修剪,早已疯长过墙头去,迎着春日朝阳,开了一树馨香粉红的花。风一吹,那开过的将谢未谢的柔软花瓣便纷纷落下来,有些落在长了青苔的墙头,有些落在院子阴湿的地面,更有些随着春风,飘散在一院荒芜杂草的枝枝叶叶里,竟也算得个“春光满园”。春光明媚里,倒也好看。
    江婺看着,露出一丝微笑。
    无殃也跟着走出来,看一眼她的脚,又飞快移开视线,顿了顿,又皱眉小声说了一句:“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