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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新起的戏园子离墨县中心很远,几乎在郊区了,因此租个农家院也很便宜。这是墨里的主意,戏班重开,就不在市中心抠抠索索地勉强支撑了。一方面是他家经济紧张,另一方面,既然是老墨县人的戏,就开到农郊去,让爱听戏的人来听戏。
    但是没想到闻风而动的年轻粉丝们居然也汇聚到了这个小小的院落外,一个个举着相机拍得起劲。
    好在墨县不大,说是农郊,离市中心也就几站公交站的距离,而且来的粉丝委实不少,至少有几十个,不然墨里还要操心这些女孩子们的安全。
    墨里站在墨班主的身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冰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安安静静地听着墨班主讲话。漆黑的发丝落在如玉般的脸颊边,墨色的眼瞳深若古潭,长身玉立的少年,朴素的打扮却仍旧光彩夺目,轻而易举夺人眼球。
    闪光灯接连闪现,快门声此起彼伏,在粉丝们精湛的摄影技术下,那站在红墙绿瓦边,被冬日的阳光笼罩的少年,出尘得不似凡人。
    墨里回家之后就重拾戏本,线装的书册散发着经年的墨香,墨迹中萦绕着古老的气息,轻易就涤净了他在外数年沾惹的浮华,跳脱的心境也沉静了下来。
    他需要入戏,而且他享受这种入戏的感觉,墨戏几百年的历史都化作清泉将他的神魂浸润,他觉得很舒适,很安逸。远古的狐妖乘着这飘渺的诗意而来,与他面对着面,互相训问着别离后的岁月,再融为一体。
    粉丝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感觉小师弟和他在学校里拍的那些照片好不一样啊。”
    “恩,衣服都没变,就是说不上哪变了。”
    “我觉得我的摄影技术在拍小师弟的时候有了质的飞升……”
    人群中有老戏班的常客也在发问:“重开好啊,我们这些老票友可盼了好几年了。阿狸毕业了?这就回家了?”
    “大四啦,在咱们墨县找了个公司实习呢,再替我把墨家班给开起来。”墨老班主笑得十分欣慰。
    “还是阿狸好,孝顺懂事。我家那个臭小子别说毕业回家了,在外头上班,年头上又说忙,工作忙脱不开身,连年都不回家过了。我全当生了个棒槌!”
    “你家儿子名气可大啦,听说他在这里开戏班我们村儿几个年轻人结着伴地来看,他们上那个什么网。我闺女在外头上大学,还非要我来替她看。”
    “婶子您也赶趟时髦!小班主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长得真俊。”
    “阿狸这戏没唱,先成角儿了!”
    墨里微笑地听着,他得感谢大师哥,不然今天来的人得少一多半。
    “什么时候开始唱戏啊?”有人问道。
    墨老班主示意墨里回答,墨里笑着道:“没准备好连台好戏,哪敢叨扰乡亲们。今天开张,自然今晚就搭台唱戏。墨家班恭候着各位叔伯婶娘,哥哥姐姐们大驾光临。”
    说完拱手一躬,围着的人群哄然叫好,热闹连连。
    墨里微笑地看着,心里不确定真的会来看戏的人能有多少。
    简单的开张仪式结束,墨里让小春和小窦把节目牌搬出来,写上今天晚上要演的节目。
    人群渐渐散去,墨里看到聚在院外没处去的一群粉丝们呵手跺脚地等在原地,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把小春叫来吩咐了两句,才转身进了园子。
    小春跑过去,邀请粉丝们先进园子喝点热茶,不要在外挨冻。
    粉丝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尖叫,激动地扛着长枪短炮,背着包拎着买的礼物,跟着小春进了院门。
    新开的戏园是用自建的农家院改的,原本要开养鸡厂,后来房东要给儿子在市里买房结婚,养鸡厂没开成就闲置了。院子和房子都不小,院里还种着几棵石榴树,在冬日里显得有些萧索。
    正对院门的房子装修成了戏台和两百多个观众席,因为墨里经济紧张只简单装修了一下,高高的房梁上悬挂了好几排大红灯笼,给这处空间增添了几分古韵。
    院两边的厢房用来自住,此时门都紧紧关着。
    粉丝们一边猜测着她们的小师弟会住哪个房间,一边跟着小春进了正堂,在观众席里坐下。
    小窦端了水瓶和瓜子上来,又拿了一一堆一次性杯子,搁下就走了。
    粉丝们有了独处的空间,马上撕了安静乖巧的面具,激动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快掐我一下!”
    “我看到了,是小师弟让那个小哥来请我们进来的。头一次追星,大老远赶来还觉得自己脑子抽风,真是值了。”
    “小师弟好宠粉,我觉得我要恋爱了。”
    “醒醒,小师弟是大师哥的!”
    “搞几张预览先发微博,小师弟的仙姿怎么能不让别人看见。”
    “我也要发,对不起少天,我要当一天的女友粉了!”
    粉丝们小声的讨论聚成一股嗡嗡的声浪,却被乍起的一道琴音全然盖了下去。
    经验丰富的粉丝马上开了摄影设备,将有些简陋的空荡荡的戏台和高耸的屋梁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摄进了视频里,连带着那断续响起的弦索胡琴正在调弦的单调琴音,拍出来的几十秒视频竟有几分返璞归真的空远意境。
    “看吧,我就说,一来拍小师弟,我的摄影技术就像开挂了……”
    “明明是小师弟自带buff吧。”
    ……
    s市,深空影业的集团大楼里。
    光亮如镜的电梯门打开,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走了进去。修长的手指按下顶层,电梯门阖上,缓缓上行。
    黑色休闲裤,浅灰色高领毛衣,修长挺阔的深灰大衣,电梯内六个光洁的平面从不同角度映照出模糊的高挑身影。
    燕凛面色沉稳地望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过快的上行速度造成梯厢内的气压不平衡,压迫着耳膜。
    叮地一声,电梯很快到达目标楼层,再次缓缓打开。
    面前是一个开阔的空间,弧形的落地玻璃环绕了大半个外墙,一个严肃的身影正背对着电梯,望着窗外辽阔的繁华景象。
    听到身后的声音,男人转回身来,露出一张和燕凛颇为相像,只是更加成熟严厉的面庞。
    “胡闹。”男人看到燕凛,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第26章
    墨里掀起上场门的帘子看了一下观众席,几十个远道而来的粉丝已经把观众席坐满了四分之一。
    至少开业这一天不会太冷清了。他吁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后台化妆间,开始准备化妆。
    今晚的节目准备了四台戏,类似于以往墨家班下乡巡演的方式。开场的跳加官和末场的诙谐杂耍都是小戏,中间两场正戏,一场安排了刘二姐回娘家,一场就是狐仙的选段。
    墨里脱了羽绒服,里面的长袖t恤还是高中的时候买的。雪白的质地左胸前印着一根羽毛,夜市地摊35一件,一直穿到现在,领子都洗大了,斜露着半边锁骨。
    咔嚓一声快门声,墨里抱着羽绒服回头,就看到周飞捧着相机美滋滋地翻照片。
    “你可真闲。”墨里翻了个白眼,把羽绒服放到一边,拿起发箍勒起头发去洗脸。
    “给你涨粉啊。”周飞凑过来笑嘻嘻地道,“破t恤让你穿得怪好看的。”
    几年过去,周飞也不再是当年的明媚忧伤非主流,一头板寸很是精神。
    墨里不理他,洗完了脸拍上保湿水保湿乳,开始化妆。
    “阿狸你这样可真像女孩子。”周飞靠在旁边的化妆台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评价道。
    一只靠枕嗖地扔到脸上,周飞见怪不怪地收起来放到身后,继续抱起双臂观察墨里化妆。
    “你没事干啊,别来烦我。”墨里被他看得发毛,“赶紧滚滚滚。”
    “我是你爸聘来的顾问啊!”周飞理直气壮地道,“你这戏台子还是我帮忙参考装修帮你盯着装修队的呢!山鸡和阿飞还在你园子里帮忙呢,你想把我这当大哥的扔出门啊,别想。”
    “你不用上学不用实习啊!”
    “实习啊,这不是回来接手老头家产了么。”
    墨里无言以对,真不知道他爸怎么会答应把这家伙弄进戏班当什么顾问的。
    他尽量无视那两道x光一样的视线,周飞却一直喋喋不休地刷存在感。
    “阿狸我把你化妆过程拍下来好不好,放到网上肯定吸粉。”
    “你敢。”
    “阿狸你眼睛真漂亮,网上都说你这叫桃花眼,我查了一下,桃花眼也没你的眼睛好看。”
    “阿狸你几岁学会化妆的?”
    “阿狸——”
    “周飞!”
    “有!”
    墨里放下眼线笔,咬了咬牙:“你这个戏园顾问能不能去外面招呼一下其他演员?都是鲁伯鲁婶这样的老人家,拿出点尊老爱幼的美德,别老来烦我。”
    “我看着呢。鲁伯鲁婶在厢房烧饭,他们等会儿才来。不过到现在戏班才几个演员,阿狸你这个班主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我给师弟们发了邮件,说了戏班重建的事,召他们回来。”墨里对着镜子把右眼的眼线画实,眨了眨眼。很多年不化戏妆,油彩敷在脸上感觉有点不适应。
    “有几个人应了?”
    墨里有些低落:“有几个师弟说会考虑,倒是几个师叔说要过来帮忙。”
    这么多年过去,出外谋生的师弟们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再改变生活轨迹重回戏园子唱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人直接问李少天有没有参与新戏班,听说新戏班跟他没关系,就没了下文。
    墨里没办法责怪他们的现实,因为他还不能保证给师弟们一个光明的未来,一切都还在探索中。
    “恩,可以让李少天帮你发啊。他现在可是大明星,就算不能回来唱戏,帮你发个邮件通知师弟们还不是举手之劳?他来发的话,师弟们肯定听话。又是大明星又是大师哥,地位超然啊。”
    “我又不怎么跟他联系,这点小事找他干什么。”墨里拿起眉笔开始画眉毛,一只手吊着眉梢对镜细细描画,嘴上漫不经心地回道。
    周飞听他这样说,有点高兴。当年墨里和李少天可是最亲密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从墨里身边消失了,他却成了墨里新戏园的荣誉顾问。
    作为顾问,还是要为戏班发展着想的,周飞自觉十分大度地将李少天的消息全盘托出。
    “你不跟他联系,墨伯伯有啊。李少天这几年赚了钱,年年给墨伯伯打钱呢。不然你以为盘下这戏园的钱哪来的。”
    墨里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跟我说的啊。”周飞挺了挺胸脯,“你爸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嗷!”
    墨里起身,手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拐了他一下,周飞委委屈屈地抱着胸口:“不信你问墨伯伯去。”
    墨老班主说的是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墨里身边没了其他师兄弟的帮衬,他觉得周飞和自己儿子是关系十分铁的发小,希望他们两兄弟能互帮互助,齐头并进。
    他对于儿子任性的决定妥协了,重建起前景无望的老戏班,却更心疼儿子独木难支的孤独。
    虽然热热闹闹地开业了,新戏班和老戏班的惟一区别,不过是将带着几个老幼妇孺支应整个戏班的重担,从他的身上落到了儿子的肩头。
    就算墨里长大了几岁,墨老班主还是觉得他还小。身边没有叔伯兄弟的帮衬,幸好还有一个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