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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崔世君交待的事,崔福从来不过问缘由,只会办得妥妥当当,他问:“姑娘要送甚么东西?”
    “明早我炸些素菜丸子,你送去给老侯爷尝尝。”崔世君说道。
    崔福点头记下,崔世君停顿片刻,又道:“这事不必声张,免得老爷知道了又要多想。”
    “知道了。”崔福说道。
    次日,天还未亮,崔世君起了个大早,叫醒阿杏一起打下手,这时的崔宅静谧无声,厨房的钥匙在崔福手里,一应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阿杏一边捏着丸子,一边打着呵欠,她道:“昨日翠娘炸了许多丸子呢,姑娘何苦还要亲手下厨。”
    崔世君笑了笑,没有理会阿杏的话,道观里忌荤腥,炸肉不能送,素菜丸子吃新鲜的才好,她想着老侯爷大过年的待在观里,要是连一口年菜都吃不上,岂不是太委屈了。
    很快,主仆二人捏好丸子,一样儿豆腐丸子,一样儿绿豆丸子,一样儿莲藕丸子,崔福帮着生火,炸丸子使用的油是清油,因着手生,第一锅丸子炸的略老,之后再起一锅,这才炸得金黄酥脆。
    那崔世君忙活了一场,炸了几碗丸子包好,不知不觉,天色蒙蒙微亮,再过片刻翠姨就要过来准备家里的早饭,为免和她撞上,崔世君催促崔福趁早出门,待他走后,她和阿杏将厨房归置干净,复又回到自己的院里。
    第82章
    霍云收到崔世君送来的年菜时, 脸上既不惊又不喜,显得十分平淡,崔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山中清冷寂寥,崔福赶到观里, 宁国老侯爷早就用完早饭, 老侯爷住的屋子,炭火烧得很旺,崔福在地上站得久了, 竟觉得双腿有些发麻, 他等着老侯爷问话,可老侯爷盯着这份素菜丸子已看了大半日,一句话也不说,不知他到底在寻思甚么。
    良久,霍云不紧不慢的开口, 他问:“你们姑娘可曾带了甚么话。”
    这位老侯爷的心思琢磨不定,崔福斟酌半响,回道:“姑娘说了,年菜家家户户都要吃, 老侯爷在山上, 想必并不缺,这些是崔家的一点心意, 还请老侯爷不要嫌弃。”
    霍云不语, 只招手叫火华取筷子来, 火华取来筷子,他看老侯爷要用菜,说道:“老侯爷,这丸子冷了,我拿下去热一热罢。”
    京城离清华观距离不近,崔福送来时,素菜丸子早就冷了。
    霍云不理火华,直接夹了一颗豆腐丸子送进嘴里,崔福看在眼里,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这份年菜,谁知合不合老侯爷的口味呢。
    冷了的素菜丸子,稍微有些油腻,霍云咽下去后,喝了一口热茶,又指着其中一碗卖相不太好的丸子,问道:“这是甚儿馅儿的,怎么颜色黑漆漆的?”
    崔福看了一眼,说道:“回老侯爷的话,这是莲藕丸子,面粉和的馅儿,没加一点荤腥。”
    霍云见此,夹了一个吃下,随后每样又用了几口,这才搁下筷子。
    他刚放筷子,火华重新换上热茶,收到桌上的剩菜,霍云问崔福:“你们姑娘还会厨艺呢?”
    他没尝过崔世君的手艺,却断定这些年菜一定是她亲手所做。
    果然,就见崔福毕恭毕敬的回道:“姑娘不常下厨,每年只有祭祀时要用的年菜,她才会亲自动手。”
    霍云嘴唇微微上翘,说道:“难怪呢,这丸子的滋味实在寻常。”
    崔福心道,嫌不好,你老人家还用得这么心满意足?
    霍云心情舒畅,待人也难得和颜悦色,他叫火华给崔福搬了一张凳子坐下,问道:“衙门里放了假,你家姑娘整日在家里做甚么呢?”
    崔福虽是崔宅的管家,也曾见过霍云多次,但在他面前仍旧显得很拘谨,他回道:“姑娘除去几家亲戚家走动,每日就留在屋里陪同老姑姑说话。”
    霍云见此,招手叫来门外守着的火华,他道:“你姑姑送了我年菜,我是不是也该给她回礼才是?”
    崔福慌忙站起身,他道:“我家姑娘给老侯爷送自家做的年菜,全因这一年以来多得侯府关照,并不为了得老侯爷的回礼。”
    火华见老侯爷心情好,大着胆子说道:“观外的梅花开得十分热闹,不如折几支梅花,带回去给姑姑插瓶正好。”
    他自以为这主意很好,去年冬日,他还奉老侯爷的差遣,给崔姑姑送过几支腊梅呢。
    不想,霍云朝着火华横了几眼,他本就邀了崔世君年后来清华山赏梅,漫山遍野的梅林,岂是折下枝头的梅花能比拟的。
    火华见这主意不合老侯爷的心意,于是说道:“要不老侯爷到库房里去瞧瞧?”
    那满库房的东西,霍云还是不中意,他静坐思忖半日,忽然看见三五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窗台向半空冲过,霍云禁不住一笑,走到书案前,火华踮起脚尖抬头望去,只见老侯爷拿着裁纸刀,正在裁一张宣纸。
    火华原以为老侯爷是要给崔姑姑送一副书画,哪知他裁好后,一个字也不写,随手叠成一个方胜,递给崔福,说道:“交给你们姑娘。”
    崔福收下方胜,他见老侯爷只说把方胜给姑娘,不留只言片语,便行了礼,出了老侯爷的院子。
    崔福要下山,火华送他出门,一路往外走,崔福好奇的问道:“火华小哥儿,再过几日就是除夕,我瞧老侯爷的意思,竟是准备在山上过年呢。”
    火华瞅了崔福一眼,欲言又止,老侯爷和侯爷置气,他做下人的先吃了一顿挂落,前日侯爷带人来接老侯爷下山,老侯爷连他的面也不见,说来说去,他父子二人闹别扭,还不是为了老侯爷去给崔老姑姑贺寿的缘故。
    崔福越发不解,他问道:“清华观离京城又不远,好好儿的怎么不回府过节呢?”
    侯府的私事,给火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老侯爷的决定,哪是我这个下人能插嘴的。”
    崔福见此,不再多问,出了山门,径直下山。
    且说崔福匆匆下了清华观,回到崔宅时刚到晌午,正当他赶着马车要进院子里时,就见翠娘提着篮子要出门,那翠娘看到他,忙不跌的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道:“福叔,家里怕是遭了内贼。”
    崔福起先没听懂,听说有内贼,脸色都变了,惊道:“突然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内贼?”
    翠娘说道:“我早上起来烧饭,发觉厨房里的东西少了,疑心是新来的几个孩子不懂规矩,馋嘴偷吃,私底下挨个儿问了一遍,都说没进厨房,厨房里的柴米油盐我是有数的,我们这几个在崔家多少年了,何曾出过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听说是这么回事,崔福放了心,不过他也不能直说是家里的大姑娘用了,不得不揽在自己身上。
    “早上我赶着出门办事,天还没大亮,心想着早市怕是还没出摊,便在厨房里做了些吃的带在身上,不提防你倒误会了。”
    翠娘虽有些纳闷,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只道:“唬我一跳,我说呢,原来竟是你。”
    那翠娘在崔家当差十几年,尽职尽责,厨房里还是头一回丢了东西,她叮嘱道:“往后你要用厨房,可得先和我提前打声招呼,大姑娘命我管着厨房,少了一根柴火,也都是我当差不仔细。”
    崔福朝她摆摆手,说道:“知道了。”
    打发她走了,崔福把马车赶进院里,先去找崔世君回话,彼时崔世君正在日头底下看书,阿杏坐在她身边打络子,崔世君看到崔福进来了,合上书,说道:“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当?”
    “一切都好。”崔福应了一声。
    院子里没有旁人,崔世君问道:“老侯爷在山上也都好?”
    “我到的时候,老侯爷刚做完功课,听说我是来送年菜的,当即叫我拿给他过目。“崔福说道。
    崔世君问道:“老侯爷说甚么了?”
    崔福回道:“老侯爷问了是甚么陷儿的丸子,还叫火华拿给他尝了。”
    听他说起经过,崔世君嗔道:“大冬日的吃冷菜,最伤脾胃,你和火华如何不劝着老侯爷?”
    崔福笑道:“姑娘还不知老侯爷的脾气么,火华劝了,他不肯听,那火华就不敢再劝了。”
    崔世君无奈,他那脾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改好。
    想了一下,崔世君问道:“我炸的素菜丸子可曾合老侯爷的口味。”
    崔福朝着他家姑娘看了一眼,不吭声。崔世君只看他的神情,抿嘴一笑,说道:“不用说,想必是不合老侯爷的口味了?”
    崔福老老实实的说道:“老侯爷说丸子的滋味寻常,不过我看他老人家吃了不少哩。”
    崔世君被他逗笑了,崔福看着她,想起一事,又道:“我听火华说,老侯爷今年兴许是不打算下山回府过年呢。”
    因着此事,莫婉这个宁国侯夫人还被人笑话呢,好在她怀着身孕,不常到各府串门,这些闲言碎语进不到她的耳朵里,崔世君问起笑容,问道:“有没有跟他打听是何何缘故?”
    “火华那小子不肯说实话,我见问不出来,便没再问了。”崔福说道。
    崔世君笑着说道:“宁国府□□出来的下人,有几个是嘴不严实的?罢了,这事咱们管不着,横竖老侯爷任性起来,又不是第一回 了。”
    崔福把在山上的情形事无巨细的交待给崔世君,最后,他把手里的方胜拿出来,说道:“这是老侯爷叫我带给姑娘的。”
    崔世君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就只是一个方胜,并无特别之处,她拆开一看,竟是一张白纸,甚么也没写。
    阿杏凑过来,说道:“纸上一个字都没写,老侯爷这是打得甚么哑谜呢?”
    崔世君看着这张白纸,不禁露出一笑,重新叠成方胜,又随手夹在书页里。
    阿杏迷惑的望着她家姑娘,她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已经看出老侯爷的意思似的,她扭头望着崔福,问道:“福叔,老侯爷为何要送给咱们姑娘一张白纸呢?”
    崔世君笑眯眯的,一句话也不肯,崔福看了直摇头,看来只有她们家姑娘能看懂老侯爷要说的话呢。
    第83章
    没过两日, 就到了除夕,崔家拜祭祖先,阖家同贺新春,吃过年夜饭,家人们聚在一起围炉夜话,徐氏甚至还叫了崔福家的陪着一起抹骨牌, 崔世君也上去抹了两圈,不过她手气不佳, 连输几把, 这且不必一一细提。
    只说到了正月初二,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归宁, 崔世柔隔得近, 吃过早饭就携着夏小清来了,另一个女婿毕远文住得远,料想还得半日才能到。
    果然,将近中午时,毕远文赶着骡车来了,他除了带来不少年礼,另送来喜信,原来, 崔世雅已于昨日添下一个五斤六两的小哥儿。
    家人听了这好消息, 不禁都喜出望外, 崔世君细细询问起崔世雅生产时的情形, 那毕远文说道:“她除夕夜里就发作了, 也是怪我粗心,竟一直没发觉,叫她生生忍了一整晚,到了初一早上,世雅方才叫我喊人,稳婆来过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小哥儿就落了地。”
    毕远文已经是第二回 当爹,不过说到这新生的小哥儿,脸上仍旧喜气洋洋,惹得夏小清羡慕的眼都红了,恨不得马上也能抱上儿子。
    崔世君听他说这一胎生得顺遂,崔世雅母子均安,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当即叫来徐氏,叫她预备东西,到时洗三时好去探望妹妹。
    说来,崔世雅这两个小哥儿,一个生在正月十五,一个生在正月初一,都是好记的日子,毕远文说了,小哥儿的乳名已有了,随他哥哥,就叫初一。
    “世雅添了小哥儿这喜事,还不曾告诉老姑姑呢,你随我去亲口跟她老人家说。”崔世君对毕远文说道。
    毕远文自无不可,去的半路上,毕远文听说老姑姑的身子又不大好,原是除夕那日夜里,老姑姑略睡得晚了,次日,便气虚胸闷,连坐起身都有些难了。
    进了里屋,躺在床上的崔老姑姑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到是毕远文,虚弱的声音说道:“远文来了。”
    毕远文上回见到崔老姑姑,是在她的寿辰上,那时她老人家精神尚且还好,如今只隔了半个月,竟判若两人。
    他上前磕了头,先恭贺新禧,随后笑着说道:“老姑姑,世雅生了,是个小哥儿,你老人家又多了一个重孙。”
    老姑姑得知崔世雅已经生了,原本暗淡的眼神一亮,说道:“真的?世雅呢,她好不好?”
    毕远文说道:“她和小哥儿都很好,等她出了月子,我送她来看你老人家。”
    崔老姑姑十分欣慰,她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盼望的无非是子孙们平安如意,她转头望着崔世君,说道:“过两日,带着你太太和安哥儿去看看世雅和小哥儿。”
    “好,记着呢。”崔世君笑着回道。
    老姑姑说了半日话,早就乏了,崔世君不许她再伤神,只叫毕远文去找夏小清说话,她则独自守在老姑姑身旁。
    又过了两日,新生的小哥儿洗三,崔世君和徐氏等人前往毕家去贺喜,崔世柔她因身子重了,走不得远路,夏小清则需留在家里照顾她,于是只托她们带了贺礼,人却没来。
    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毕母带着媳妇们迎出来,互相问候新春,崔世君对她说道:“亲家太太大喜,又得了金孙。”
    “同喜同喜。”毕母喜笑颜开,连忙引着她们进屋,并道:“远文媳妇这会儿醒着,她那屋里清静,我送亲家太太和大姑娘过去,你们先自在说会儿话,等开席了,我好生陪着你们喝几盅酒。”
    毕家是附近的乡绅,他家人口众多,出了毕远文这个读书人,今日小哥儿洗三,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这来得是崔世雅的娘家人,毕母不敢怠慢,亲送崔世君等人去见她后,留她们娘们儿说体已话,自去不提。
    崔世君和徐氏走进崔世雅的屋子,只见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崔世雅靠在炕头,怀里抱着小哥儿,她见了崔世君,柔柔一笑,说道:“太太,大姐姐,你们来了。”
    崔世君走近,看到小元宵在炕尾酣睡,她先细细的端详着崔世雅,见她脸色红润,气色不错,又摸了摸炕上铺盖,一应铺盖都是新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