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朱棣点点头,不再言语。我本以为湘王妃和玉箸说今晚与乳娘一起到我这里来歇息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掌灯之后,乳娘真的抱着玉箸来了。我带明月几年,已经很有经验,玉箸很快便和我打成一片,慢慢的被我哄睡了。我想着湘王妃可能是想让玉箸多和我接触,等我们带她走的时候,她会熟悉些,不至于太哭闹。便坐在床边抚摸着玉箸那张小小的脸庞,抚着抚着,自己也迷糊起来,和衣在玉箸身边躺下。
忽听到有人高呼起来,“走火啦!走火啦!”
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忙往外走去,这一出去,便大惊失色!原来上房处已经火光冲天!
我总以为湘王夫妇会在朱允炆派来的人登府之时才会有所举动,不料他们在这大半夜便行动起来,撒开脚便往失火处跑去。朱棣也跟着过来了,走近才发现,就是我们用晚餐的那间大屋子失了火,一靠近便闻到刺鼻的火油味儿,几个不要紧的家丁拿着水桶往火场里不断的浇着水,无奈火油烧起来太过厉害,寥寥几桶水根本无济于事,那火势越发的冲天起来。
朱棣拉着一个家丁便问道,“你主子呢?!”
那家丁一看便是二门外的粗使家丁,漫说是朱棣,就是朱柏,他恐怕都很少见到,今天也是因为走水才得以进了上房救火,一听到朱棣问话,便拧着眉头疙瘩道,“不知道啊!王爷不见了,王妃也不见了,就连几位侧妃都不见了!上房里所有的丫头嬷嬷也都找不见,所以失火了以后,也没人通知我们外面,我们还是看到火光冲天才赶进来救火的,搁在平时,这二门内我们都难得进来呢!希望火救下来了,王爷别怪罪我们乱跑。”
朱棣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抓紧救火吧,火势压下去,你们王爷只有大大谢你们的,怎么会怪你们。”
那家丁听了朱棣的话,虽不知道朱棣身份,总算是得了一粒定心丸,卖力的去救起火来。朱棣却走到我身边,忽的抓住了我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连脸上都有些微红,只管看着那火势,忽的就呆住了。我也什么也不敢说,身子止不住的就抖了起来。
朱棣突然从旁人处抢来一桶冷水,往自己身上浇去,即刻就要往火场里冲。我一边流泪一边拉住他,“这火场已经成了葬场,王爷何必再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朱棣定住,直直的看着我,“你也觉得他们都在里面。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是不是?”
我的眼睛更加朦胧,此时乳娘又抱着被吵醒的玉箸来了。玉箸一见这火势,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朱棣对乳娘喝道,“你跑来凑什么热闹!好端端的还把郡主抱来,不要命了吗!快带郡主回去!”
那乳娘也是惊吓得不得了,身子抖得如筛糠,一咕咚跪到地上,嚎哭了起来,“晚上我从上房抱郡主的时候,还听见王爷和几个王妃说着什么从前看了那么多在先帝手上获罪的大臣不愿受辱自杀而死,自己乃是先帝的儿子,怎么能受那狱吏的侮辱,当时王妃并侧妃们面色都不好看,一个个垂着泪,我不敢多逗留,抱着郡主就出来了。现在这场无名火起,王爷岂不是带着王妃葬身火海啦!”
乳娘尽管嚎哭着,已经有几个家丁凑过来听到了她的话,全部都像失了主心骨的风筝一样,瘫倒的瘫倒,嚎哭的嚎哭。朱棣名色难看,我怕他目睹这样的惨剧,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就是此时,空中忽然一声炸雷,落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下了半盏茶的功夫,火势才被压了下去。我再也拦不住朱棣,只得提着灯笼和他一起进了火场。在外面光是看着火势再加上猜测就已经觉得凄惨了,进去一看,才是真正的触目惊心。傍晚还是雕金描漆的豪华大屋子,现在已经变作一滩捡都捡不起来的废墟。到处都是烧的漆黑的墙壁,掉落下来的断木头。好容易走到正屋,我“啊”了一声,便忍不住捂了嘴将头躲在朱棣身后,不忍再看,几具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屋子正中央,本来烧的就已经不堪入目,再加上雨水一冲刷,更是显得惨不忍睹。
朱棣立刻冲了上去,在一具尸体上摸出半块玉制的龙牌,便跪在那尸体边一动不动的愣住了。我挪到他身边,将他手上的牌子劈手夺了过来,“王爷,事已至此,马上就会有人来查验此处,没人知道咱们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又是一个大罪名,还有玉箸,只有趁着这乱赶紧将她带走,湘王的仇,以后再报吧!”
朱棣看了看我,却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我也顾不得太多,使着蛮劲儿将他拉了起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饶了出来,又趁着大伙儿还在忙乱,将玉箸抱了出来。玉箸本就是被吓醒的,见到那一幕,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的爹娘,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哭闹半天,也没有人管她,这时候到了我手上,没有一会,便累的睡着了。
朱棣将玉箸接到自己手里,带着我从侧门往外走去,果然,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上百号官吏,正准备往湘王府进,朱棣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好!好!好!”
第二日,我们在湘王府四周转了一圈,便得知湘王府已经由朝廷派来的官员全部占领,就连湘王不堪受辱阖家闭门*,也被正式定罪为“畏罪自戕”,而他府中还剩下的那些家丁仆妇,依旧还是被全部抓了起来,我们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官吏站在湘王府门口,一个点数,一个在本子上计数,而由府中,便有一个个家丁妇人带着桎梏,双手双脚上锁,鱼贯而出。
朱棣气愤不已,“不管怎么样,十二弟已经走了,不顾着一点叔侄的情分,给他下葬就罢了,在人死后还要定下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对他家中下人如此侮辱!允炆,允炆!竟有这样的手段!”
朱棣的眼中已经冒出了火,我不敢对他说什么,生怕他再受我一点挑唆,便会冲过去直接理论,便道,“新帝年轻,许是他身边的乱臣贼子从中作梗,王爷不要太过生气,荆州已经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北平再从长计议吧。”
第183章.3.冒险进京
从北平赶往荆州湘王府的时候,因我一路催促,朱棣也觉得事态严重,脚程赶得很快,而现在,因为带着玉箸郡主,反而慢了许多。朱棣的神色一直都不好看,我想他一定为湘王的*感到十分难过。而我,也总是借口照顾玉箸,十分回避他。
因为我怕一件事。
我怕朱棣问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湘王的结局,才如此在意湘王府上的事。不过机敏如朱棣,早就已经看出了我在躲避什么,并没有问我什么,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和对我的态度全部都发生了变化,仿佛对我有些忌惮,又有些推崇。
这几年的历练让他越发的成熟和内敛,我总有一种感觉已经没有人能猜出他的任何想法了。
原本他是派三保在北平料理一切事物,以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还在北平,只是病重。没想到还没到北平,三保就已经迎来了。三保向来不是鲁莽之人,却在这个时候擅自离开北平,前来迎接,绝对有很重要的事发生。
朱棣也未曾小视,将玉箸交给三保随行的侍卫先带回北平之后,便问三保为何这样沉不住气,是不是北平发生了什么要不得的事。三保摇头,“北平没有发生什么事,京城倒是有大事。”
“哦?又出什么幺蛾子?”朱棣皱眉,有些不耐。
三保苦着一张脸,“皇上下了一道天子令,唤天下臣子进京朝拜新帝。说是天下臣子,谁还看不出来,就是想把所有的藩王都圈到京城去,能禁的全部禁起来啊?连先帝驾崩都不让进京,现在下这样一道圣旨,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瞅了瞅朱棣,只见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便又瞪了三保一眼,“剪不烂你的舌头!你报信就报信,谁叫你乱嚼舌根!嚼的还是当今天子的舌根,被人听见了,知道的说你马三保没上没下不懂事,不知道的还要说王爷挑唆的手下如此不尊皇颜,传出去就是欺君的大罪,你这是要置燕王府于死地?”
三保一脸窘迫,连忙鞠躬说道,“三保该死,三保该死!”说着,又凑到我身边,低声问道,“我听闻湘王带着一门上下*惨死,可是真有其事,还是有人道听途说,散布谣言?”
我一听这话,趁着朱棣还没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他吃痛抬脚用手捂着,再看我的脸色和朱棣的脸色,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那小女孩子,莫非是……”
我牵住他的衣角,“罢了罢了,你这好奇心咱们回府以后再好好地满足,快把北平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王爷,别露出马脚才好。”
三保终于不再追问,一路相安无事回到北平,我们也是从一个很不起眼的侧门悄悄溜进府里。朱棣自从荆州回来,很少言语,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三保依旧对外联络,只是渐渐也引着几个人进府见见朱棣,对外宣称燕王的病势好多了。而越龙城因为不是王府的人,又很少有人认得他,朱棣便派他在王府四周转悠,不出两天,越龙城便看出这王府四周至少潜伏着一二十个锦衣卫,天天拿三四十只眼睛盯着燕王府,总想给朱棣找出一点“谋反”“通敌”的罪名。
天子令已送至燕王府三天,王府上下,听闻了已有四五个藩王受挫,或遭贬为庶人,或遭人间惨事,一个个都紧张难耐,生怕燕王府也遭祸事,殃及池鱼,全部不得善终。徐云华更是谨慎,甚至将府中雇佣的非家生的下人都遣散了,那些得了一笔遣散费而又脱离了燕王府危险的佣人,却又开始留恋燕王府,认为在这个时候为了自保,脱离这样的主人,是很不地道的表现,王妃无法,只得跟下人们说,自愿留下的先领一些钱回去安置家人,不愿留下的便可直接带着银钱离开。如此,离开的反而寥寥无几,留下的那些也是忠心耿耿,誓与燕王府共存亡。
第四天,朱棣下了一个决定,要亲自去京城拜见新皇帝。整个王府上从燕王妃,下到看门的家丁,全部都哗然,劝说无果,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朱棣收拾行李,准备上路。我依旧还是秘密住在朱棣的书房里,白日里他都呆在上房,一边接待着几个官员,一边和徐云华商量进京事宜,是以很晚才回来。一回来便先和我说,“我已经听了一天的劝谏,你可省省吧。”
我刚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压了下去,只怔怔问出两个字,“为何?”
“躲不掉的,与其不断躲避,不如以进为退。”朱棣淡淡道,朝我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你,我是考虑了一切后果的。诸如周王代王,束手就擒,只能坐以待毙;湘王偏激,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现在到了我的头上,我也要汲取他们的教训,或许可以夹缝里逃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心里踌躇,终于还是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京城我可比你熟,你要是非要去,我和你一起。”
朱棣温和笑道,“这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平平等等的和我说话,我在想一件事。”
我脸上一红,“什么事?”
“莫非只有我落难的时候,你才能真心待我?若是如此,那我便一直落难好了。”
我啐了一口,“你落难就罢了,带着这一门上下一起落难吗?”
朱棣笑而不语,“患难见真情,由此看来,有时候经历些磨难是好事。”
我不想再和他打这场舌战,往里走去准备就寝,朱棣却暗暗跟来,我一回身见他在身后,吓了一跳,“王爷,您到这里做什么?”
朱棣忽而幽幽道,“照这样看来,我燕王府如今也是摇摇欲坠,我要去京,乃是城险中求胜的荒唐打算,你若愿追随,我深感你的情义,不过带你一起去可以,先要约法三章。”
我略感惊讶,朱棣向来不是这样婆婆妈妈之人,自我住进这厢房,他也从未擅自进来过,今天这是十分惹人注意的行为了。“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京城中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之事,你只管保住自己,迅速离开,若能回府带一点消息最好,若是到时连这王府也受到荼毒,你就只管奔命去吧。”朱棣背手,一身玄色长衫上有暗色龙纹,隐隐显示出他浑身掩饰不住的龙气,他抬头望向碧纱窗外,一勾上玄月慢慢爬上合欢树梢,正诉说着阴晴圆缺人间无常,而朱棣这几句话,却让我早已波澜无惊的心底弹起一连串涟漪,“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后福不浅,不必说这样丧气的话。”
朱棣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慢慢移向我的脸,我心脏只管扑腾腾的跳了起来,他却只是将我耳边一缕散落的短发移到鬓角,轻声道,“你说话向来准得很,虽不知是巧合还是别有蹊跷,我今日姑且信你一把,或许我今后有福,若是果真如此,借你吉言,必也有你的福泽。”
他这么一边说着,手也已经缩了回去,我的脸却兀自烧了起来,良久不得言语。朱棣转身,“你好好休息吧,越龙城也跟我说愿陪我一起入京,你怎么看?”
我顿了顿,“越龙城在京城中比我熟悉的多,不过现在锦衣卫里全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他纵是入京,只怕也……”
“我知你担心他安危,已经拒绝了他,叫他在北平好好帮我照看王府了。”朱棣淡淡一笑,转身离开,步履轻盈的好像没有来过一般。
我坐在床边却久久不能平静。朱棣这次进京,应该是好生回来了的,只是,他是怎么与朱允炆周旋,怎么在京中与朝中臣子纠缠,我完全不知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焦虑不堪,也说不出什么。直到朱棣出行,踏上征途,我才意识到,这次离京,比他往日上战场更加惊险。
虽说朱允炆下了天子令,但是从命回京的除了朱棣这样大胆的,便没有别人了。那些个藩王哪个不是精明之人,谁不知道自己的如今的处境大不如前,谁还敢大摇大摆的进京显摆?一个个不是推病,就是推说脱不开身。到了京城的,也就只有朱棣一人。
踏入金陵地界那一刻起,我便提心吊胆,可是看朱棣,他却神色自然,很是自如的样子。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太监。因前朝宦官干政,宫闱与朝堂都十分混乱,是以大明开朝以来,朱元璋便下令,严禁宦官得势,所以明宫里的太监们地位十分低下,一个个都卑躬屈膝,练就了一份小心谨慎的本领。不过朱棣却对前来的太监客气至极,一口一个公公,喊得十分亲热,“先帝在时,我们做儿子没在榻前膝下尽孝,倒是公公们操了许多心,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那些个太监平日里都是被人颐指气使,就是宫女儿的身份地位都要比他高上许多,哪里有人这样亲亲热热说过话,更何况是平日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燕王!
第184章.4.入宫
我扮作朱棣的一个侍卫,随他一起进了皇宫。朱棣这次进宫,和朱元璋在时的态度完全不同,由谦恭变得很是嚣张跋扈,我有些不解,不过深宫禁地,他走在前面,和身边几个随行的太监一路言笑晏晏,我完全贴不上前,也无从问起他为何这番态度。
为首的一个掌事太监叫做魏无言,四十多岁,行为和名字毫不相干,难得遇到一个瞧得上他的藩王,话十分之多。什么朱允炆登基后日日勤政,什么黄子澄与齐泰二位大臣常和皇上共商国是,什么皇上对太师方孝孺推崇至极,巴拉巴拉说得头头是道。朱棣倒也耐心,一路听着,一路点头。
另一个小太监忽道,“魏公公……”
那魏无言正与朱棣相谈甚欢,对着小太监的打断十分不耐,皱着眉头呵斥道,“什么事!没见杂家正和王爷说话吗?乱插嘴的东西,仔细你的舌头!”
那小太监还没说话,已经被魏无言一通骂得面无血色,立刻便往地上跪下,“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婢是想提醒一下王爷,王爷您不小心踏到了皇道上去,那条道只有皇上能走,臣子只能走侧边儿的臣道……”
魏无言听了这话,朝朱棣脚下一看,面色微变,连忙对身边的几个小太监道,“别出去胡说!王爷不过和杂家说话,一时忘了看脚下的道路,不小心走偏了。”他一边说着,又已经将身子转到朱棣这边,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您走偏了些,稍稍往这边挪挪吧。”
朱棣漫不经心的往地上一看,笑道,“本王在北平荒蛮之地呆的久了,倒是不如你们在常年在宫中懂规矩,竟会连走个路也走错了,多谢提醒。”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在皇道上踏了好几步,这才走回臣道。
我皱着眉头,不知他到底搞什么名堂,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了朱允炆所在的正殿,朱棣才略略整了整理衣袂,往内殿走去,我便和太监们一起站在殿外。殿内高大雄伟,几根巨柱支撑着这宫殿的顶棚,柱子上雕刻着九龙升天的图样,一直绵延至殿顶,顶上乃是祥云并双龙戏珠的吉祥样子,高高的宝座上不再是年迈的朱元璋,而是换做了年轻得有些稚嫩的朱允炆。旁边垂首立着几个臣子,靠殿门最近的那个正是齐泰。里面的几个人看不清,大约便是黄子澄方孝孺那几个吧。
朱棣缓步进殿,直到宝座前,才行了个拜见新帝的跪拜之礼,朱允炆连忙对他喊着,“平身,平身,赐座。”
朱棣这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齐泰那几个大臣转而向朱棣行了简单的礼。朱棣略微点了点头。朱允炆高声道,“与皇叔阔别多日,可还安好?”
朱棣为表恭敬,站起答话,“回皇上,微臣一切都好,只是当日先帝驾崩,未得亲自守灵治丧,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朱允炆微微顿了顿,良久才道,“皇叔不必介怀,这是皇爷爷的遗旨,他老人家临终依然只记得江山社稷,生怕诸位皇叔进京奔丧之后,藩地受到乱贼攻击,是以嘱咐丧事一定从简,不要铺张,也不要为了他乱了社稷。”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哦,原来父皇是怕藩地失手,让贼人趁乱偷袭,皇上虽是新登基,倒很是深明大义,全都按照他老人家的旨意办事呢,他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一定非常欣慰。”
朱允炆略有得色,齐泰便抢着道,“王爷说的是,咱们当今皇上乃是有史以来最最惦记江山明察秋毫的圣明天子。”
朱棣对齐泰笑道,“是。不过微臣有一事要请教皇上。”
朱允炆正被下面几个人捧到云端,脸上带着笑意,“皇叔与朕乃是至亲,何言请教不请教,但说无妨。”
“听闻皇上这几个月内,连续治了好几个藩王的罪,将他们带回朝廷治罪,只不知那些空了出来的藩地,如今是谁在看守?”朱棣虽是问朱允炆,大约是怕与他直视会大大的给他一个下不去,便拿眼睛斜睨着齐泰他们。
朱允炆已是语塞,半晌才道,“朕已经派了相应的人马去驻守,将来还要挑出合适的人去呢。”
朱棣不再言语,其他几个大臣自然也不敢多言,还是朱允炆笑道,“皇叔多日奔波,快些回行府好生歇息,明日进宫,咱们办一场家宴,好生叙一叙。”
朱棣起身拱手,“遵命。”
独他一人从殿内退出,走到我身边的时候,魏无言自然也跟着送出来,约走了百十丈路,朱棣才道,“公公,回吧,皇上那边还要伺候着呢。”
魏无言干笑着,“不碍事,杂家已经派了好几个得力的小太监看着了,不会出什么乱子。”
朱棣对我略使眼色,我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递到魏无言手中,他本还无意,一看我手上那明晃晃的一大块金锭子,眼神也有些错乱,笑嘻嘻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可是手上却并未有嘴上这么推拒。我趁着这档子,已经将金子送至他手上,笑道,“魏公公这样小心谨慎的办事,王爷的这点小心意有什么不敢当的。”
魏无言听我这么说,朝四周看了看,只见无人,便把那金子袖到袖中,一脸正经的道,“王爷既是这样抬举杂家,杂家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将来有什么用得上我魏无言的地方尽管说,只要不丧天害理,魏无言定当报答王爷这份知遇之恩。”
我微微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很懂事,王爷在北平的时候就夸过你。”
朱棣朝我看了一眼,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似是赞我会说话。魏无言也是三恩四谢,慢慢的退了回去。
我与朱棣回到王府,我忍不住问他,为何平日里哪怕是在北平都是小心谨慎怕惹人诟病,到了京城反而这样不小心起来。朱棣笑了笑,“你不懂这里面的厉害。从前我小心谨慎,无非是怕皇上心存芥蒂,疑我有不轨之心,如今看来,即使是怀着十二分的小心,这份不轨之心早就在他心中下了定。我纵是再注意言行,也会被解读成城府深沉,老奸巨猾。”
“哦~~所以王爷今日到了皇宫,反而做出一副邪魅狂狷,放荡不羁的样子,好麻痹他们,是吗?”
朱棣笑了笑,不禁伸手抚了抚我的头,“你还是聪明,只是这是铤而走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得行此下策。”
我只觉得一股电流由他的手上传到我的头皮,又渐渐的涌上脸面,烧成两朵红云,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借口倒茶,朱棣已经坐下。我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水,正喝到一半,忽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来。这太监穿着便服,正是今日进宫之时,除了那个指出朱棣走错了道以外的那个小太监。
他穿着一身便衣,便可知道这孩子是瞒着人家的耳目而来,朱棣心知有事,便把他让到里间,问他有何事。这小太监自称小杜,乃是魏无言的徒弟,说是他师父叫他来传话,说是朱棣从朝中退出之后,便有户部侍郎卓敬赶到,说是亲眼看到朱棣“行皇道入,登陛不拜。”此言引起在场几位大臣不满,纷纷说燕王太过嚣张,明显的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卓敬更是提议,尽快将燕王抓捕,和其他软禁在京的藩王放到一起去。
我听到这里,汗如雨下!这才进京第一天,朱棣怎么就捅下这么大的篓子,若是如此,我们岂不是马上就要被看押起来,连自由都没了,更何谈回北平,何谈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朝朱棣看去,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悠闲的喝着茶,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朝珠拿了出来,漫不经心的捻着,我急得想跺脚,他明明看见我的表情了,却装作没看见,对那小杜问道,“皇上怎么说呢?”
小杜方才说到惊险处,也是神情紧张,现在朱棣开口问他,他才稍稍舒缓神色,道,“皇上说,燕王与朕乃是至亲,偶尔行差踏错也是无意,现在什么罪证都没有,就要在京城将人家抓了,别说燕王府上下不服,就是天下百姓听到了也要不服。”
听完小杜的话,我才将一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再看朱棣,他脸上已是带着戏谑的笑看我,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吧?”
不过我这一惊还是不轻,对着小杜问道,“你师父可还有旁的事交代了?”
小杜腼腆一笑,“师父说,这是他进去奉茶的时候听来的,因着一听到燕王的名号,便格外仔细起来,差点打翻了皇上的茶杯子,引来好大的罪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