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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退出大殿,再不复返?”睚眦人性化的弯了弯眼,配上犹带血丝的獠牙显得分外狰狞,“既然都来了,何必要急着走呢?”
    此言一出,三人心下皆是一沉。
    龙子睚眦,天性嗜杀,就连其父都为之奈何,当初圣人特意将它与性子温和的囚牛、螭吻搭在一处,为的就是防止它大开杀戒,然而谁也料不到,因囚牛被困于砗磲之中,螭吻忙于救兄,竟让最为危险的它落单了。
    睚眦凶性一起,就再难按下了。
    “师兄,”赵克己咬着牙说道,“为今之计,咱们只能跟他拼了。”
    这话不假,如今敌强我弱,他们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李羽渊对此有别的看法。
    “卦象已经变了,”他冷静的说道,“进入遗迹须得出坎为水卦,取下下卦的深陷曲折之意方才能寻得真正的入口,可见此处为大凶之地,亦会遇到大凶之事。”
    “然自我们进入正殿,卦象就已变为了泽上泽下,乃是上上卦兑为泽,寓意齐心协力,便事事随意。”
    他的话语于此刻就是一记定心丸,其余二人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了几分希冀,然而还没等完全亮起来就被睚眦冷笑着打断了。
    “你们今日死在这里,于我而言就是事事如意了!”
    说完它一个曲身,张开血盆大口就扑了过来!
    “克己!杨道友!”
    李羽渊双手一翻,两颗灰色小球在掌心旋转,正是紫金观的绝学沧海遗珠。
    若论以小博大,再也没有比它更适合此时此刻的招数了。
    比起曾经的李歧,身怀《天水真要》的李羽渊用起沧海遗珠更加手到擒来,只见灰色小球与睚眦带气的水流相撞,以四两拨千斤的精妙硬生生的扭转了对方的来势,带着赵克己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一次扑杀。
    “临危不乱,手段精妙,小子,你会有大机缘的。”
    扑了个空的睚眦晃了晃脑袋,对李羽渊赞许道。
    “我在这鬼地方蹲守了这么多年,见过了不少凡人,但能在这个年纪就有这份心性的,你可算第一人。”
    说到这里,没等杨林和赵克己松一口气,它便话锋一转,杀气毕露。
    “可惜,我说过了,进入这座大殿的人,都得死!”
    第63章
    睚眦的宣言就是临终的丧号。
    李羽渊就地一滚躲过了必死的一击扑杀, 凶兽那条有力的长尾巴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将附着其上的珊瑚和贝壳击了个粉碎。
    随着它的动作, 水流像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爬到一半的赵克己躲避不及, 被抽了个正好, 整个人飞了出去,撞上对面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然后软塌塌的滑落下来, 喷出了一口鲜血。
    “哦, 一只被抓住了。”
    睚眦用夸张的口吻说道, 调转方向对着三人呲了呲牙, 那上面还残留着王盼之的血肉, 看上去分外可怖。
    这样不行。
    李羽渊单手撑在地上, 扭头去瞧游刃有余的对手,后者甚至有闲心对着他眨了眨眼。
    神兽与凡人之间差距太大, 就算各大门派掌教亲临也未必能拿这头睚眦如何, 更遑论连金丹都没有的他们, 要是按照它的节奏来, 三人迟早会在筋疲力尽后步上王盼之的后尘。
    无论从实力还是运气, 他们都处于绝对的劣势,想要逆转局势、死里逃生, 还要行非常之道。
    “睚眦是龙子却遭生父厌弃, ”他低声背诵, “因为它长相丑陋亦不会呼风唤雨。”
    不会呼风唤雨……也意味着, 在这深海之中,它一样会受限!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从地上冲了起来,一直关注他的杨林也同时发力,二人像两条剑鱼一样冲向萎顿在地的赵克己,一左一右将他拉起来,向着幽深的宫殿奔去。
    “跑也没有用!”
    紧追不舍的睚眦如此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在有限的空间中远没有修士灵活,每一次急转弯都会撞上墙壁,惊起一阵又一阵的颤动,震的礁石纷纷落下,将海水搅得更浑。
    “咳咳咳……”
    伤势颇重的赵克己被呛的连连咳嗽,弥漫着血腥味的口腔每一次颤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睚眦那一甩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这样下去必然支撑不住高强度的逃亡。
    “向左。”
    李羽渊带着三人游进了一条较为狭窄的回廊,紧贴在屋顶之上,仗着睚眦进入不便而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赵克己此刻半边衣裳已经被血浸透,红色在白衣上格外显眼,他虚弱的抓着砖石,嘴角的血迹淌成了一线。
    “我有伤药,”意识到此时此刻少了谁都不行,杨林伸手进衣服一阵掏,还真的拿出了一个小玉瓶,还不忘解释了两句,“我穿的太脏了,百花派的人都不愿意近我身,不少好东西都没搜走。”
    吃了爱干净的亏的年轻道士接过玉瓶,拔开塞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湛天宗的愈心丹?”
    虽然很奇怪炼魂宗的人为什么会有湛天宗闻名遐迩的疗伤药,但赵克己再怎么死脑筋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忙倒出一颗吞服而下,不出片刻脸色就缓了许多。
    “睚眦并非水生妖兽,对水中的血腥气并不敏感,可躲在这里也非长久之策,若是被抓到则必死无疑,”李羽渊沉声说道,“我有一计可以阻它一阻,还望二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赵克己一向以李羽渊马首是瞻,而杨林此刻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二人纷纷点头,正等少年详细解释,却发现他正聚精会神的看向窄巷的入口,于是也顺着看去,就发现在那空无一人的入口处投下了一片影子。
    这片影子被拉的狭长又变形,然而还是可以看出那标志性的龙头和豺狼般的身躯。
    二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屏息的望着影子不断挪动,然后一根尖爪从墙壁后伸了出来,扣在墙上敲了敲。
    “哒、哒、哒。”
    尖爪每一下都像是叩在了三人紧绷的神经上,只见凝聚着战栗和恐惧。
    “三位客官,商量好了吗?”
    睚眦滑稽的语调传了过来,与此同时,那张凶恶的兽脸出现在了拐角处,几乎填满了整个甬道,而那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态度似乎预示了无论何种某家都将徒劳无功。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参赛弟子身处此地此刻,自信也好,侥幸也罢,都会在这个瞬间被击的粉碎,继而陷入无法自拔的绝望,然而站在这里的是李羽渊,好在站在这里的是李羽渊。
    在他被置换的十五年人生里,比此刻更艰难的时刻之多远远超出了旁人的想象。
    “我需要四息,”他镇定的发号施令,“你们拖住它四息,咱们就能活。”
    四息,放在平日转瞬即过,放在此时则度日如年。
    赵克己和杨林对视一眼,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昭然若揭的不安,然而事到如今,除了拼一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量好的话,我就进来啦。”
    睚眦的声音再此响起,只见它将硕大的头颅和前爪硬塞进了狭窄的通道,撑得石壁上裂开了无数缝隙,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断裂。
    “上!”
    看着向内伸来的利爪,杨林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抛开没有用武之地的种种阴邪法术,他顶着赵克己惊骇的目光用出了湛天宗的镇宗绝学——真言令!
    “定!”
    言灵之力随着他的怒吼发出,睚眦的利爪在空中僵了一瞬,可也仅仅是一瞬,它便一摆将青年甩到了墙上!
    第一息!
    赵克己一蹬墙壁,全身真气被催到了极致,红缨枪流行般刺出,直取睚眦的右眼,却在半路就被利爪拦截,枪尖扎在坚硬的皮肤上,仅仅是刚一接触便断成了两截。
    第二息!
    把玉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塞进嘴里,杨林从墙角弹起,对着睚眦发出了第二句言灵——“困!”
    无形的绳索捆紧了神兽的全身,迫使它发出一声怒吼,直接崩断了所有的束缚,被法术反噬的青年眼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第三息!
    失去尖头的枪杆一转,赵克己提枪再刺睚眦的右眼,这一回他被不耐烦的神兽“啪”的一掌拍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头颅一仰,鲜血一口喷出。
    第四息!
    他们做到了!
    杨林欣喜若狂的抬头,就看到双目紧闭的李羽渊慢慢飘到了半空,他双臂张开,束起的黑发在水中摆动,像是在迎接什么东西降临。
    可是他又能迎接什么呢?
    “上善若水。”
    坐着蒲团漂浮在河流之上的男人如是说。
    “若要通善,先要通水。”
    “若要通水,先成为水。”
    但如何成为水呢?
    那就只能与它融合了。
    融合天地、融合万物,是为融合期。
    调动全身所有的力量,李羽渊在此危难时刻向着更高的境界发起了冲击,而在万里之遥的水面上,凝聚的乌云向着波涛汹涌的南海降下了第一道劫雷。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劫雷更加精准的法术了,只要你需要,它总能够随时随地、准确无误的找到你的所在,并且在第一时间降临汝身。
    穿过万顷海水,跨过深渊天堑,刺透厚重岩壁,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道天雷落到了李羽渊的头上,猛然炸开!
    “唔!”
    赵克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在海水的作用下,雷霆的力量被增幅了千万倍,就算有宝光隔绝,酥麻的电流仍在他身体里乱窜,扯动了未愈的伤口,杨林咬着牙在雷电的洗礼下凑近了他,硬生生的扒开他的嘴巴塞了一颗药。
    他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完□□/露在海水之中的睚眦了。
    龙之二子睚眦,不成龙形,不能呼风也无法唤雨,也就意味着,它同样无法控制雷霆,在来势汹汹的天雷面前,它与脆弱的凡人并无两样。
    愤怒的兽鸣声骤起,银色的电弧在海水的帮助下包裹住了睚眦的全身,只见它头部昂起、四肢紧绷,狰狞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就在第一道的威力即将退去时,第二道劫雷紧随而下!
    “轰!”
    夹裹着雷电的水流是最无情的行刑人,它对在场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施以酷刑,试图将不知好歹的谋天者扼杀在襁褓之中。
    长生本是逆天而行,短命蝼蚁如此不知好歹,自然该重重惩罚。
    而在一道道劫雷落下的间隙,推开因伤势而晕厥的赵克己,勉强清醒的杨林咬着后槽牙追问,“李道友……卦象……变了吗?”
    从事事不顺的坎为水卦到事事如意的兑为泽卦,他真的很想知道经过他们这一番拼死的努力,是否真的改变了命运。
    “啊?”站在雷霆中央的李羽渊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他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银亮的电弧太闪,让人看不分明。
    “那个啊,是我编的,”杨林听到少年如此说道,“占卜这种东西,没有占,如何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