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好在她也没有慌张太久,终于在又过了几日,连清明都一并被拖过去了之后,方皇后那边终于又有了动静,使唤了肖姑来亲自接她过去。
她松了口气,常年泛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些暖色,尽量打点了精神,跟肖姑一同去了方皇后宫里。
可她却并没瞧见方皇后,宽敞的东配殿里放着十二扇的四季图的屏风,她跟着肖姑转过这座屏风,一眼便看见了老镇南王妃。
她的脚步便一时停住了,连肖姑何时走的,东配殿何时空无一人的,都不知道。
直到老王妃咳嗽了几声,她才醒过神来,冷冷的朝母亲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我和老王妃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谈的?”
她是真的想不通,从小到大,她固然顽劣了些不知事了些,可是这天底下的母亲,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的替儿女付出,不计较回报的呢?
偏偏老王妃不是。
她总是要纠正她的错处,总是说她嚣张任性,要她收敛脾气。
到后来甚至为了一个外人的女儿,疏远她,给她冷脸,下她的脸面。
而到最后,她被卫家背弃,竟然也有她母亲的一份原因……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在山庄里,她恨自己亲娘竟比恨卫家人还多,因而到了今天,一见卫老太太,尖酸刻薄的质问便不由她控制的出了口。
老王妃习惯了她的出口伤人,根本不以为意,甚而并不受影响,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长宁郡主,直到把长宁郡主看的不自在的别过了脸,才沉着声音笑了一声,道:“托你的福,卫家跟镇南王府两门都要下地狱了,在死之前,我特意求了皇后娘娘,请她开恩,来瞧你一瞧。”
长宁郡主懵懂回不过神,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良久才声音晦涩的问:“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镇南王府和卫家两门都要进地狱了?
怎么会呢?
要倒霉,应该也只有卫家倒霉才是啊!
关镇南王府什么事?
连楚王妃也说过的,镇南王府亦是忠臣良将之后,又有老王爷跟先帝的情分在先,隆庆帝作为孝顺儿子,总该顾念顾念面上的面子,不会对镇南王府怎么样的。
何况是她长宁首告卫家的,她应该有功才是啊!
老王妃冷冷盯着她,似乎失望至极,冷淡中又带着十足的讥诮:“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在诬陷卫家藏奸之前,没想过这样同样是在置你母亲我于死地?在置你亲生儿女于死地?”
她闭上眼睛良久,看着摇摇欲坠似乎已经站立不住的女儿,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才不知是不是抱错了女儿,否则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会遇上你这样一个讨债的?你不在乎我的生死我不怪你,反正素日你不把我当成母亲尊敬,可是阿珑和阿玠,他们总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怎么忍心连他们也一起陷进去?!”
老王妃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刃,将长宁郡主的心捅的七零八碎,她脑子已然有些糊涂了,苍白着脸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颤抖着嘴唇摇头:“您说什么呢?阿玠为什么要死?镇南王府又为什么倒霉?坏事都是卫家做下的,关你们什么事呢?”
夫妻情分这回事,看透了也就那么回事,长宁郡主撞了南墙,想要回头了。可是回头之前,她想着,也必得把这堵墙给拆了才算。
所以她答应了冯氏的撺掇,默认了楚王妃的谋划利用。
这都是建立在她能脱身的前提下,都是建立在,她能脱离卫家,带着一双儿女在镇南王府的庇护下安乐过日子的前提下。
可现在老王妃的意思,好像是她的说辞成功了,圣上真的要杀卫家满门泄恨了,却又要连累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也要一同被这件事所波及?
可是凭什么?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脑子混乱的厉害,慌慌张张的,竟觉得一片混沌,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发黑,什么都想不明白。
第290章 心机
老王妃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王妃,又是长宁郡主的亲生母亲,再不怎么亲近,分量就是摆在那里,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的。
长宁郡主终于失了分寸,在老王妃的再三逼问之下,失声崩溃痛哭起来。
她自来觉得自己是没责任的,凡事她都不会有错,就算是错是别人的,那也一定是别人引诱她犯的错,这回照样也是,就算是哭着,她也吐出了冯氏的名字来:“这也能怪得了我?!你们一个个的,全部把那个下三滥的贱种捧在手心里,倒是我这个亲生的靠在后头!”
“那边那个老不死的是那样,你当亲娘的还是这样!”她愤愤不平,就算是知道自己也即将赴死,儿女也受牵连,仍旧一副绝不低头的模样:“我不过就是想那个贱种过的差些,你们就一个个的嫌恶我,要送我走。”
“我分明没病,硬要说我病了。”她擦干了眼泪,竟然还能笑的出来:“这样倒也好,一起死了干净,死了到了阴曹地府,我叫我爹给我评评理……”
她犹自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老镇南王妃就叹了口气:“可阿玠还没成亲呢,阿珑也原本还有大好的人生,明年宫中要给诸位公主挑选伴读,我原本想着,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替阿珑争上一争,你这么一闹,却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
东配殿内的兰花清香优雅,黄杨木大桌上放着一缸金鱼,正在里头摇头摆尾,瞧着便憨厚可掬。
长宁郡主神情恍惚,想起儿女来,一腔激愤又成了自怨自艾,摔落在地上喃喃自语:“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我也没料到……”
老镇南王妃正不耐烦,长宁郡主的眼睛却又忽然就亮了,急忙喊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平西侯夫人不会看着我死的!”
她眼睛熠熠生辉,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有些得意的看着老王妃:“是她把我接出来的,也是她跟我说,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保我无事…”
她得意又松了口气的模样,对着老王妃笑:“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老王妃整整衣裳站起来,从容冲她问:“你说平西侯夫人?”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想要冷笑,最终却只是看了长宁郡主一眼,什么也没再说。
蠢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蠢而不自知。
长宁就是那个蠢而不自知的,当年有倪嬷嬷葛嬷嬷两个人在旁边扶持着还好些,等她丧心病狂把这两个臂膀也亲自折断了,多年娇惯着养着的性子就要命了。
长宁郡主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连万安寺里,明鱼幼那贱人的埋骨地也告诉她了,还有,我们府里那个老虔婆给明……”
老镇南王妃就厉声喝住了她,失望至极似地,皱起眉头:“你真是无可救药!当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你一时一个说法!”
她从容喝问:“前些日子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卫安是外室女生的贱种!后来你又说,她是明鱼幼生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现在更好了,你说,卫老太太一早让你掉包,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那时候刚死了儿子长孙,又折了所有亲族,哪能顾得上千里之外的郑王妃?”
“你生孩子,还是我赶去伺候的。你怎么不想想,你编出那样的谎话,叫我怎么撇的清干系?!叫我怎么能不被你连累!”
长宁郡主被绕晕了,不大明白母亲究竟是什么意思,怔怔的看着她,反应不过来。
老王妃也不再理会她,出了门随着早已等候在外的肖姑拐进了隔壁间,冲上头坐着的,面上罩着一层寒霜的方皇后行礼。
方皇后叫了免,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珠帘后头,又看看下手坐着的卫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冤枉老太太了。”
老王妃这段话把长宁郡主的底探得清清楚楚的,长宁郡主已经说了,一切都是冯氏指使的,她说话又疯疯癫癫的,跟之前说的一对比,越发显得漏洞重重。
不足信。
实在不足信。
方皇后目光一滞,令老镇南王妃也起来,皱着眉头道:“谁想得到呢,卫家一向与人无争的,也不知道是怎的了……”
她叹口气,慈眉善目的像是高高在上的观音菩萨:“二位老太君放心,圣上圣明烛照,心里明白着呢,必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老王妃便明白隆庆帝的疑心这回算是彻底去了,心照不宣的跟卫老太太交换了个眼色,回了家便令人去接卫安过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瞧了半响。
这个孩子现在跟卫老太太投缘亲近,可是在从前,这个孩子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
她半响才放松了肩膀靠在后座上,叹了口气:“你很好。”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真的很好,我养了几个孩子,都不甚出息。可是安安,你比她们都要有出息。”
简直什么都算尽了!
透露出身世给楚王妃,让楚王妃以为握住了卫家的死门,偏偏这中途还做的天衣无缝,安排的那些人都不是那么容易却又恰到好处的出现的,令楚王妃不得不信她们的说辞,而后引出了长宁郡主,进而利用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的性子卫安也算透了。
她是会怎么严重怎么夸张怎么说的,恨不得卫家死了才好,所以卫安事先安排算计好的漏洞就派上用场了。
卫老太太的所有说词都是暗合了卫安的谋算的,把隆庆帝那些隐秘的心思也猜准了。
所以,让自己再去套长宁的话,这又是最后一步了……
整件事成了罗生门,老王妃问卫安:“之后呢?安安,你之后又是怎么想的?现在她们都认定了,连长宁立的长生牌位都是在故意作假,是为了来铺排你的身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卫安在她面前向来是不撒谎的,今天也不例外,她轻声笑笑:“我的身世不能见光的,我其实之前都是骗她们的,在给她们消除隐患。以后纵然有人跳出来说我是明鱼幼生的,也不会有人信了……”
第291章 瓮中
三司会审顺利进行,头一回提审便先给了邱楚英一个下马威当初明家众人是在卫大老爷亲自押送下出了事的,可是卫大老爷当时的行程隐秘,到了地方方投递公文交接,怕的就是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就是这么隐秘的情况下,却还是出了岔子,竟被土匪盯上,这显然不大寻常。
都察院御史陈御史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办案细致,他仔细研究了案卷,终于发现了不对明家是在出了富源县之后,去罗平县的驿站路上出的事。
那里向来多鬼怪传说之事,也的确有山贼出没不大太平。
可是正因为如此,陈御史越发觉得不对。
他细细斟酌之后,跟刑部侍郎钱士云商议推敲,便觉得这问题当是出现在富源县上否则就算是有山贼,如何能算得准朝廷大部人马在何处落脚,又能得手的那么轻易?
必定是出了内贼了。
而当时富源县知县的资料也都被起底出来,他如今已经因为贪贿而被罢官,回了登州老家。
陈御史马不停蹄令人去将人找回来,一面又开始研究起旁的卷宗。
刑部也显然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上心的很,钱士云一天三次的往牢房里跑,各种法子都试过了,务必要撬开邱楚英的嘴巴。
邱楚英终于渐渐察觉出不对来事情好像没有按照楚王告诉他的那样发展,大理寺和刑部乃至都察院的人,这回分明跟上次他进来时不一样了,明摆着是来真的。
他在被上了几次刑之后,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怕是楚王的计策行不通了!
三司最主要的精力,竟全部放在了明家旧案上,根本不曾放在卫家身上!
而且这回的三司被把持的牢牢地,他竟不能再见到传递消息的人,他终于心慌起来,开始闭口不言。
外头的楚王也等的有些不耐烦,卫家老太太自从被召进宫里去之后就没了动静,是死是活,宫里也不给个准话……
而最令人不安的,莫过于现在邱楚英这个案子。
邱楚英咬定卫家跟当年明家谋反的事是有关的,卫老太太到如今也还在勾结明家余孽,隆庆帝让三司会审。
可他竟打听不到半点风声……
他就算是知道手中有王牌,也不免害怕,已经好几夜不曾休息好了,眼里红血丝都猛然多了一半。
倒是楚王妃因为长宁郡主的事心中镇定,还劝他:“王爷不必忧心,上头那位到底多忌讳明家的事,谁不知道?现在又有长宁郡主能亲自证明,卫安是明鱼幼的孩子……”
楚王负手在屋内踱了一圈才略微有些烦躁的在她右边坐了,让人上了莲子茶,喝了一口,觉得苦味充盈了舌尖,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本王何尝不知道?可是,按理来说,早该有结果了……”
这都已经半个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