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垂头叹了口气：“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那么多事？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杀人灭口四个字从锦衣卫嘴里说出来不是一般的有威吓性，可卫安却并不害怕，她喝了杯茶，定定的看着林三少，是真的很好奇。
    卫安的眼睛长得极好，虽然狭长却绝不显得刻薄，漆黑的瞳仁像是倒映了满天繁星亮的惊人，林三少大约有些明白彭采臣矛盾的心事了。
    这个他素来看不起的不屑的女孩子，偏偏又有让他惊艳沉沦的美貌。
    彭采臣既觉得光是喜欢上卫安的美貌，忽略了卫安狠辣的名声是耻辱，又觉得这样漂亮的草包摆在家里也没什么坏处，所以对卫安既看不起又要死缠烂打，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
    那样心口不一连自己的肤浅都不敢承认的小人，怎么配得上卫安？
    他牵了牵嘴角，对着卫安很有些纵容似地，轻声道：“你猜的没错，我在等一个猎物上钩，这个猎物警觉性很强，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是绝对不舍得冒险的，既然如此，我只好给自己找一些弱点。”
    什么样的猎物能够值得林三少不惜自污来引其上钩啊？卫安有些同情那群猎物了，值得林三少下这么大的力气的，通常到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也不知道他们到时候会是什么死法。
    第522章 秘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林三少很快收起了少见的顽皮的一面，再回神又已经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面孔了。
    他英俊的脸上两道浓眉好看的皱起来，七分英俊里还带着三分的清秀细致，看着很是引人注目。
    怪不得当初庆和伯夫人的那个亲戚会甘心当庆和伯夫人的诱饵了，光是这相貌，就已经足够令很多女孩子心动了。
    卫安如是想。
    林三少已经说起了正事：“你让我查谢家的事，我已经去查了。”
    卫安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极为认真的听。
    林三少拍了拍手，刚刚出去的徐百户去而复返，听话的递给了林三少一本簿子，林三少又接到手里递给了卫安，示意卫安自己翻看。
    上头记载的是谢家一族的家谱。
    这些卫安都是之前就已经看过了的，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林三少，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这本家谱有什么不对？”
    林三少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五老爷的名字上头，问她：“这个人是庶出的。”
    这个卫安知道，上一世义兄谢良成最后也觉得谢家五老爷是因为庶出所以才嫉妒谢氏其他嫡出的几房，并且想要除之而后快。
    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知道。
    林三少便又道：“可是还有你不知道的，表面上谢家五老爷跟其他几位哥哥的关系都不算是太亲近，也不太疏远。可是其实不是的，他跟二房的关系很近。”
    卫安心念一动。
    谢二老爷？
    之前那些莫名在她身边跟踪她的那批人就被何胜他们给审问出来了，招认说是谢二老爷指使了他们监视她，并且按时跟谢二老爷汇报。
    谢二老爷跟谢家五老爷是同盟？！
    可是有什么理由呢？
    谢家五老爷不过是个庶出的，而谢二老爷却跟谢三老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林三少及时替她解了疑惑：“五老爷一直在经营镖局，这一点你或许是知道的。可你肯定不知道，他们的镖局做的都是什么生意。他们不是什么镖都接，通常他们是接通往西域的货物，并且出过好几次大的事故。”
    卫安皱起眉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这其中有几个是大商户，他们托了镖，平安镖局也接了，可是最后结果却并不平安。人财两失，这些大商户上告荆西知府，可是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事跟平安镖局有关，官司就都不了了之。”
    商户们向来地位极低，除非是官商勾结，否则想要打官司，基本就是家财耗尽的下场。
    而尤其是当…面临的官，还是跟平安镖局交情匪浅的情况下。
    “荆西知府邓子健是谢二老爷的姻亲，谢二老爷的女儿就是嫁给了他。”林三少后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卫安：“这些事，无一例外都是谢二老爷帮助五老爷摆平的。你觉得，这里头有没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平安镖局做的是镖局的生意，可是做的却是劫匪的活儿，谢二老爷就算是头一次看不出来，第二次看不出来，这案子越积越多的时候，总能看出些不对了才是吧？
    可谢二老爷却全部当不知道，并且示意女婿把这些事都给摆平了。
    这说明什么？
    兄弟情深？
    那就有鬼了。
    更加可能的是，谢二老爷跟五老爷就是同谋。
    他也有份参与这个镖局的生意。
    “你的意思是……”卫安截断林三少的话，想了想才道：“谢二老爷是因为这个，跟五老爷是同盟了，五老爷想要杀谢三老爷的嫡子谢良清，他也参与了，至少是知情者？”
    林三少挑了挑眉，没有表示反对。
    可是卫安却有些想不明白，她伸手在桌上敲了敲，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狐疑的问：“可是为什么呢？”
    五老爷对谢三老爷纵然是愤恨至极，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朝三老爷和三夫人下手，却要对他们的孩子下手？
    而在那之后，谢良成和谢三老爷回了荆西处理这件事情，五老爷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个时候，谢二老爷又为什么不保住五老爷？
    谢家的谜团，到底是什么？
    “准确的说，不能说是同谋。”林三少否认了卫安的猜测：“应当说，五老爷不过是一颗棋子，被二老爷操纵的小卒，他没有资格跟谢二老爷商量，指令应当都是二老爷发出的，他不过是负责执行而已。”
    真是疯狂的猜测！
    谢三老爷夫妇和谢良成还以为危险都已经解除了，却不知道五老爷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害他们的却另有其人，并且是他们的亲兄弟！
    饶是卫安见惯了这世间的阴暗恐怖，也不由得失声问了一声：“可为什么？”
    为什么二老爷要这么做？
    他间接的在让庶弟屠杀自己的亲弟弟，而后也不会准备让这个庶弟过的太好，很大的概率应当是要让庶弟为谢三老爷的事当个挡箭牌和替罪羊的。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丧心病狂？
    林三少见卫安好像吓到了，声音就稍稍放缓：“吓到了？”
    这些家族阴私对于他们这些做锦衣卫的人来说是寻常事，可是对于卫安来说，不管再怎么聪明厉害，应当也是要害怕的。
    缘分这东西说起来也真的是奇怪，要是别的女孩子这样发怔失神，他就要觉得没用且无趣，可是这个举动由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做出来，就格外的让他觉得怜惜又不忍。
    卫安却瞬间收拾好了情绪。
    她并不是害怕。
    她只是在想，上一世义兄到最后九死一生，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杀的五老爷并不是他真正以为的仇人，而他真正的仇人其实一直虎视眈眈的在背后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盯着这个猎物，算计着他什么时候会死？
    她光是想一想，就要觉得不寒而栗了。
    怪不得上一世义兄到最后怅然的说他没有任何亲人了。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因为其他亲人也被五老爷害死了，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第523章 抽丝
    一般来说，除非谢二老爷是疯了，否则如果不是什么实在了不得的理由，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的。
    兄弟多的人家也未必就兄弟都不和。
    正相反，那些大家族的世族子弟们一开始就经过了严苛的教导，很清楚族群生存比起单打独斗要有优势的多。
    他们更明白，什么关系网都不会由血缘关系所带来的那种关系网来的结实。
    谢氏一族的子弟们从前也是这样做的。
    谢家上一任的老太爷们总共分有十六房人口，嫡庶皆有，可并不互相倾轧，相反，携手患难富贵，一路熬过了先帝去世后那段混乱的日子，一步一步的把路走到了现在，让谢家更加兴旺。
    谢氏一族的族长如今是二房的老太爷，大老爷他们都是大房这一支所出，都要称呼二房的老太爷一声叔父。
    可二老太爷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虽然说名分上仍旧是族长，却并不能管很多事。族中子弟们有公共的学堂，有祭天等东西要管理，他已经应付不来，就都交给了大房的大老爷，也就是谢三老爷和谢二老爷的亲哥哥处理。
    因为这个，谢家大房理应更加团结才是要知道，并不只有他们是谢氏嫡支，谢氏二房也是嫡支且长辈尚在，威望极高。
    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候二房是极有可能在族中取而代之的。
    谢二老爷却这样反常……
    卫安皱着眉头不想再等，干脆直截了当的问林三少：“这其中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如果没有别的了不得的大仇，亲兄弟之间何至于如此算计？
    林三少嗯了一声，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也就直接告诉卫安：“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确是一母同胞，可是跟三老爷却不是。”
    卫安挑了挑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氏一族名声鼎盛，谢氏在荆西也是世族，百余年积累下的人脉声望无别的人家可比拟，就是当地知府到了荆西，通常也要到谢家先去拜码头，遑论其他人。可是也正因为盛名太盛，也容易被盛名所掣肘。”
    “你对谢氏好像有些了解。”林三少直言不讳的点破了这一点，见卫安并不否认，便轻声道：“那你一定知道，谢家过世的太夫人在谢三老爷的洗三礼过后就去世了。”
    是，当初因为这个，谢家还很是闹过一场风波。
    听说有谢氏族人说谢三老爷不详，是个克母的，要求不许让此等异类入族谱。
    可是谢老太爷绝不妥协，最后力排众议，终于如愿以偿。
    许多人都说谢老太爷实在是对谢太夫人情深意重，知道谢太夫人最放不下的就是小儿子，所以不顾一切的护住了小儿子以图妻子在地下能安心瞑目。
    可是实情往往并不是大家眼睛看到的那样。
    林三少喝了口茶，放了茶杯，等卫安看过来了，就道：“谢老太爷当年有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少年时就跟着家族落难流放，失去了踪迹。谢家以为她死了，便为谢老太爷另择了名门淑女做妻子。”
    “因为人都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抗拒的，谢老太爷跟妻子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冰。”林三少声音平淡，讲述别人跌宕起伏的一生语气也仍旧冷静而平淡：“可世事难料，偏偏九年之后，那个青梅回来了……”
    接下来的故事，不必他说，卫安也能猜到了。
    既然是青梅竹马，在小青梅受尽苦难回来之后，老太爷很可能动了心，并且跟她旧情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