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节
刘必平伸手从丫头手里接过浸湿了的帕子覆在脸上,叹息了一声才将帕子扯下来扔进水盆里,随意的看了亲卫长一眼:“人家既然要查,又是天使,你不让人家查,怎么说得过去?”
说到底,现在浙江战事已经快到尾声了,朝廷的进攻一帆风顺。
加上九江那边,临江王也已经缓了过来,开始进一步对晋王赶尽杀绝,朝中局势一片大好。
现在这时候,根本不能跟沈琛硬着来他在朝中可已经跟从前不同了,没有大树能替他遮风挡雨了。
亲卫长还是很不能理解:“可是这样一来,到时候咱们总督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跟总督府有什么关系?”刘必平冷淡着脸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旧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沈琛查也就是查到胡先生那里为止了,还想再查到本官身上吗?”
那也要他沈琛有那个本事,能让胡先生开这个口。
亲卫长闷闷的应了一声。
另一头的胡先生却并不止是闷闷的而已了,他只觉得胸口钝痛,差点儿要站立不稳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想要球个平步青云罢了,大好前程才是他所向往和追求的。
可是现在许员外供出了他,那还谈什么大好前程?
他心里清楚的很,一旦去了沈琛那里,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能供出刘必平……否则他不仅一个人死,还要牵连亲友。
可是不供出刘必平,那就意味着这罪名只能他自己担下来……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因为过度紧张忍不住开始干呕。
书吏在外头看着,小心翼翼的劝了一句:“先生也放宽心,未必事情就坏到了这个地步呢……”
胡先生看也没有看他,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拽着衣服而发白,好半响才扶着桌子站稳了,再看了一眼房中的陈设,淡淡的叹息了一声:“走吧。”
事已至此,不是害怕便能将事情了结的。
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只能想法子,看能不能挽回一二了。
书吏应了一声是,恭敬的领着他出去,带他到了前头天井里,才转身不冷不热的看着汉帛:“上差,人已经给您带来了。”
汉帛知道这个仇已经跟总督府结下了,可是他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是仇敌,迟早是要撕破脸的,他根本就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他嗯了一声,也仰着头干脆用鼻孔看人,回头冲锦衣卫们点了点头,便大摇大摆的押着胡先生回了驿馆。
与此同时,书吏已经一溜烟的小跑着回了签押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必平。
亲卫长欲言又止,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让人觉得憋闷的难受,片刻后才问刘必平:“部堂大人,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刘必平已经洗完了脸,端起参汤喝了一口,顿时觉得通体舒泰,休息了片刻才道:“当然不能算了,若是就这么算了,以后这榕城,就要改姓沈了。”
亲卫长便放了心他就知道自家部堂不是这种会甘于被人欺负的人,人家已经踩到脸上来了,怎么能容得他们放肆?
他冷笑了一声:“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这榕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书吏也在旁边附和:“可不是,钦差大人嚣张也便罢了,连带着他的下人都鼻孔朝天,看不起人,还撺掇起百姓们闹事,殊为可恨。”
刘必平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是不想明面上跟沈琛过不去,毕竟沈琛现在顺风顺水嘛。
可是这世上,最多的不就是意外吗?
凡事总是会有例外的。
沈琛一来就在榕城出了事,又抓了四大家的人,就算是有人挟私报复,也是很正常的事啊,谁让沈琛这么嚣张,不知道收敛呢?他把动静的闹的这么大,摆明就是在耍威风了,要知道,威风耍过头了,是很容易招人记恨和报复的。
第907章 打算
刘必平没心思再纵容沈琛这么闹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还有时间,能让沈琛名声尽毁以后,再找个由头把他收拾掉,尽量能不露出什么痕迹来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这几番下来,他已经看出来沈琛这个人,是个极为难对付的角色。
他有身份,可是偏偏不在乎身份,有能耐,却又懂的隐藏能耐,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沈琛却练的如火纯清,精明的根本不像是一个王府养出来的孩子。
跟这样的人斗,太废心力。
尤其是沈琛带了三千护卫,这人手加起来,可是很可观的了,毕竟他一个总督府的驻军也不过就五千而已。
有人在手,沈琛什么时候觉得差不多了,能找个由头把他给杀了,岂不是随时都能动手?这风险太大了,他绝不会去冒。
沈琛想要他死,他就让沈琛早一步超脱。
书吏说完了那句撺掇的话,就老实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他知道自家部堂的性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他既然说要给沈琛一个教训,那就是真的教训。
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只要等着吩咐就是了。
亲卫长也站在一边等着刘必平下命令。
刘必平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亲卫长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倭寇那边打的越差,这边的刘必平压力就越发的大。
他们当初做的就是倭寇和那些海盗们的生意,那些人哪里有什么义气,一旦被抓,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刘必平这边便会很是被动。
最近刘必平因为朝廷和浙江的战事两面夹击,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每天都只是靠参汤勉强提神。
再这么下去,他自己的身体就会撑不住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亲卫长便越发的痛恨这个时候还不停的找麻烦的沈琛他们,恨不得他们能立即便死了,减少麻烦。
刘必平静静的坐着想了一会儿,忽然仰头看着亲卫长问他:“那边…卫家那边那些人……”
卫家大夫人领着儿女都在泉州,离榕城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日的路程,虽然泉州知府不怎么听话,可是这些人却一直都在刘必平的眼皮子底下被不错眼的盯着。
亲卫长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应话:“您放心,一直都看着呢,就呆在泉州没动弹过。”
“那就让他们动弹动弹嘛。”刘必平端了参汤喝了一口,伸手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冷淡的道:“沈琛是太没事情做了,以至于到处找人麻烦。他不是喜欢围着寿宁郡主转吗?那就给寿宁郡主找些事,让寿宁郡主忙起来了,他自然也就跟着忙起来了。”
书吏在旁边小心的点头哈腰:“部堂您的意思是……”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动动那边的人,引寿宁郡主过去?”
刘必平已经开始放下杯子了,见书吏跟亲卫长都探着头很认真的在等自己的回话,便点了点头:“他们既然想给自己找事做,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罢。”
他的事太多了,已经不想再跟沈琛这样捉迷藏下去。
咳嗽了一声,他示意书吏去给自己找了纸笔,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看向亲卫长:“明白了?”
这些事都是从前做的轻车熟路的,亲卫长一见纸上的字便明白了,怔了怔之后便无端的有些激动,急忙点了点头:“部堂早就该这样了,这样一来,借别人的手……替咱们自己也铲除了隐患。”
书吏伸着脑袋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刘必平摆了个噤声的手势,急忙收声。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刘必平看了亲卫长一眼,才又重新缓慢的靠回了椅子上,冲他下了命令:“去办吧,别出什么意外,我要他们的命。”
亲卫长立即答应了。
书吏有些插不上话,忍不住便问:“部堂,那胡先生那边……”
“胡先生那边,你等会儿就跟过去,就问他们,话问完了没有,案子若是审完了,也该把人交给咱们。”刘必平目光里冷淡中带着一点浅淡的嘲讽:“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咱们胡先生可还有许多事要做的。”
书吏还是不大明白,可是看刘必平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办便是了,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收拾了收拾退出来,便启程去驿馆。
他在去的路上就开始揣度自家部堂大人的意思胡先生是部堂大人手底下的红人,至少近期来说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胡先生到底替部堂大人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说出什么关键的信息来…
可是转念一想,部堂大人绝对不是个轻易就会出错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总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他既然敢放胡先生来驿馆,就是认定了胡先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想了一阵,转眼便已经到了驿馆了,他下了轿子,在总督府几个亲兵的护卫下递了帖子,就等在驿馆外头。
等到里头有回应了,见出来的是汉帛,便吸了吸鼻子,居高临下的反问:“之前上差说是要借我们胡先生问一问,现在不知道问完了没有?我们府中还有许多事要仰仗胡先生回去解决,若是已经问好了,还请上差行个方便,将人给我们带回去。”
汉帛双手抱胸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的道:“还没呢!这又不是大街上买菜,是审案子,哪里能这么快就出结果?你当是你去街上喝花酒呢,一进一出就完事了!”
汉帛说话向来就不大顾别人的脸面,尤其是在这人还屡次找他麻烦也找他主子麻烦的时候,正好他现在心情也不好,说的话便尤其的让人接受不了。
书吏被他气的险些立即说出难听的来,可是却还是忍住了,冷冷的道:“那可怎么办,府中的事万分紧急,耽搁不了。浙江的大人们来借粮,这件事是胡先生负责的,文书都在他手里,他要是不回去,这事儿就弄不成。弄不成的话……可就不好交差啊。”
第908章 死了
书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汉帛,再冷冷的环顾了一圈,背着手垂下头吐了口唾沫:“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浙江那边的大人谁来应付?要是浙江的将士们因为这件事打不成长了,这个责任又有谁来负?!”
他冷笑了一声,见汉帛挑眉,便又道:“大人,要是你们还实在没问完,不如就这样,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什么时候问完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把人该带走,这样一来不耽误你们审案,二来我们也想尽快完成我们的差事,你们看怎么样?”
汉帛答应了,半信半疑的回去跟沈琛和卫安说这件事:“好端端的,在押他来之前都不用这个借口,怎么现在忽然想到用这个借口了?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卫安跟沈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怀疑一闪而过。
汉帛说的是,要是真的是想帮胡先生开脱的话,之前就该用这个借口,军国大事,谁敢耽误?就算是有任何事也该往后放,沈琛也不能凭借什么要审案的理由从刘必平那里带人的。
可是之前刘必平却没用这个理由。
总不可能是忘了,这个人心机如此深沉……
那就是说,他是有备而来。
可是他难道仅仅就只是想要要回胡先生而已吗?
卫安跟沈琛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忽而异口同声的吩咐汉帛:“快去看看雪松那里!”
汉帛被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激动起来的情绪吓了一跳,迟疑过后才反应过来,飞奔着去了雪松审胡先生的现场。
可是他才到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因为那个趾高气扬的书吏竟然也已经出现在了现场,并且正脸色极度铁青的指着他们让他们给出个交代来。
汉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卫安跟沈琛是料中了,出事了,心情就极为不好,伸手一把推开那个正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威胁的书吏,吼了一嗓子:“你他娘的给老子安静些!死了你娘老子了吗这是?!”
可是等到他进了廊下,才知道是真的有人死了。
死的是胡先生。
他是中毒身亡。
汉帛跟雪松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接,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狐疑凝重。
“怎么回事?”汉帛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怎么闹成这样?”
雪松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冷着脸看了外头一眼:“我正审案,就有人来敲门,说是许员外那里出事了,我去看,许员外却并没事,等我一回来……”
等一回来,胡先生就已经口吐鲜血,支撑不下去了。
两个人话都还未说上几句,书吏已经忍无可忍的冲了进来:“我都已经说过了,胡先生关系着浙江借粮的大事,关系着两省交情,可是你们竟还是这样不上心!这回出了事,胡先生死了,浙江的差事要耽搁了,你们谁来担这个责任?!谁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