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蓁蓁急的额上冒汗,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哭腔:“你不会有事吧,别吓我了。”
楚凌渊默不作声听着,小姑娘的关心,本来让他觉得心理受用,这时听到她的哭音,心绪十分复杂,是那种微微的心疼和缠绕不去的柔情。
他睁开眼,于黑夜中瞧着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沙哑开口:“我竟不知蓁蓁这般爱哭,你怕我有事,是舍不得我,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动心,是不是?”
一声问句却被他说得如此笃定,蓁蓁眼睫眨动,落下一滴泪,水眸中仍有惊愕,但更多的是恼怒。这人变着法的骗她的眼泪,还要从她嘴里套话,坏得很。
她气恼道:“你,你厚脸皮。”
蓁蓁骂完自己也愣住,怪她没有长进,至今学不会骂人,但气势上可不能输,眼看着楚凌渊坐起身,一双凤眸凌厉而深沉,她在他面前仿佛那风一吹就走的纸片,毫无威胁。
蓁蓁恼恨地站起身,想要居高临下看着他,谁知楚凌渊竟趁她没站稳,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黑暗中,两双眼眸挨得极进,他们的呼吸搅在一起,分不清你我,谁先向前靠近,早已无力计较。
一个夺人呼吸的吻过后,楚凌渊呼出的气息滚烫,他捧起蓁蓁的脸,发觉她双耳发热,忍不住笑道:“是你轻薄哥哥,怎的害羞了?”
蓁蓁惊慌后退,双手捂着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我不是,我没有。”
她心里后悔不迭,怎么一时头脑发热,就被他蛊惑了,做出这种羞于启齿的事不算,以后楚凌渊隔三差五的想起来,一定拿这事取笑她。
楚凌渊低笑出声,看着少女满脸后悔的样子,心中的愉悦满溢,几乎要从那张冷面上露出痕迹来。他伸手抓住蓁蓁的手,刚想将她抓过来哄一哄,却听见门外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楚凌渊听声辨人,觉得那人像是叶锦程,同时手上发力,将蓁蓁拉到怀里抱着。
蓁蓁慌乱不已:“你做什么?”
楚凌渊嘘了一声,捂住她嘴,低声道:“你爹来了。”
蓁蓁吓的三魂不见七魄,整个人都木木呆呆的,楚凌渊听见门口的响动,将她藏在床头,以床幔遮掩,确定叶锦程不走近发现不了,这才重新躺好。
蓁蓁身量娇小,藏在那里很难被察觉,她微微松一口气,此时却后知后觉,自己做什么要藏起来,这样被父亲发现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都怪楚凌渊装作晕倒欺骗她,蓁蓁气不打一处来,小手伸过去,在男人手臂上拧了一下,却压根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少女只得气苦地收回手。
楚凌渊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痒,呼吸不由加重,反手抓住蓁蓁的手,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叶锦程走进来,蓁蓁不敢再放肆挣扎,只能在黑暗中对楚凌渊怒目而视,却不想他这个时候还敢作怪,有一下没一下捏她的手指。
蓁蓁委屈地撅起嘴。
叶锦程夜里起来,想起家中还有病人,忍不住慈父之心发作,便想来这里看一看。谁知门口连个守夜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他与蓁蓁想到一处,怕楚凌渊深夜病情有变,这才进来瞧上一眼。
他不敢贸然上前,小声问道:“陛下醒着吗?”
楚凌渊不答,蓁蓁暗自着急,用手指挠他的手心,让他快点出声把父亲打发走,免得他真走过来看。
楚凌渊握紧那只作乱的手,依旧沉默着,像睡死了一般。
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熏香,叶锦程鼻子轻嗅,总觉得这味道熟悉,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帝王的病情,他顾不上规矩,焦急上前:“陛下无事吧?”
蓁蓁看着父亲越走越近,不禁心中绝望,因为叶锦程一旦走到床边,就能看到她藏在这里。她觉得眼前发黑,早已分不清是因为黑暗还是被楚凌渊气的。
就在此时,楚凌渊忽地起身,面向叶锦程,将身后的娇小身影挡住,而叶锦程也恰好来到床边,被忽然坐起的帝王一吓,差点蹦起来。
“陛,陛下醒了?”他张了张嘴,干巴巴说道。
叶锦程平复着快要吓出来的心脏,面前的帝王神态紧绷,他却丝毫没有发现,关切道:“夜里风凉,陛下若是起夜,容臣去唤下人来伺候。”
楚凌渊一向态度冷傲,待人疏离,但想起这人的身份,他把脱口而出的一句“退下”换成了:“多谢叶侯关心,朕无碍,只是躺久了起来坐坐。”
叶锦程心中温暖,想着陛下自小流离,留在叶家的几年,他因为公务繁忙,也甚少关怀,立时真情流露,道:“空坐无趣,臣陪陛下说说话吧。”
“嘶……”楚凌渊背后一僵,感觉到自己被身后的姑娘狠狠掐了一下,神情中带了几分莫名的难耐。
叶锦程不由问道:“陛下怎么了?是否房里有蚊子?”
楚凌渊轻笑:“是吧,这只蚊子下口如此重,想必对朕恨之甚深。”
叶锦程没料到帝王这般温和,便跟着开了句玩笑:“也未可知,许是因为爱。”
楚凌渊背上又遭毒手,他却气定神闲与叶锦程谈起“蚊子”的爱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59章 别扭
时值夏日, 天亮的早。蓁蓁出来时特意看了沙漏,已经差不多是丑时,她在楚凌渊房里又耽搁了一会儿, 再过两个时辰可能天都亮了, 偏偏这两个人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 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藏在床角,虽然面前有楚凌渊挡着, 但若这两人说到天亮, 她该怎么出去才好?
空间狭小, 蓁蓁透不过气来, 只能拼命的对楚凌渊的后背下手, 又挠又掐。帝王脸色如常,一点不当回事, 依旧与承恩侯说话,且话题多变,一会儿谈及税赋等国政,一会儿又闲话家常。
叶锦程正滔滔不绝, 忽闻窗外传来一声鸡鸣,他笑道:“后院里养了几只鸡,一到寅时就叫得欢。”
话落,他才想起自己已经陪着帝王说了许久的话, 不由心中难安,告罪道:“臣有罪,耽搁陛下休息了。”
楚凌渊感觉到身后那双手也掐累了, 有一下没一下挠着他的背,与叶锦程说话时不觉得,此刻安静下来,却觉得百爪挠心,一直从背上痒到心里去。于是他心不在焉应付道:“叶侯无须自责,是朕夜不成眠,与卿何干?“
叶锦程再次被帝王的宽容有礼感动,道:“陛下,臣……”叶锦程眼眶湿润,说着就要拜下。
蓁蓁热得难受,一听父亲还要长篇大论,一时情急不小心将脚边的玉枕踹到地上去。说巧不巧,正砸在叶锦程头顶,他叩首的姿势微微一僵,略一抬头,看见边上的玉枕,心里只一个想法。
陛下为了阻拦他行拜礼,竟然丢下一只玉枕,可见情真。叶锦程心中动容不已,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而后起身,捡起玉枕双手捧着,想要交还给帝王。
蓁蓁大气也不敢喘,缩在楚凌渊背后,身体因为紧张而不住颤抖,楚凌渊终究不忍心,从叶锦程手里接过玉枕,状若寻常说道:“朕有些乏了,叶侯不如也回去歇息吧。”
叶锦程因帝王的关心心中愈发澎湃,俯首一揖,道:“臣愿在外守候,若陛下有何要求,尽管告知。”
楚凌渊深怕将身后的姑娘惹急了,拒绝道:“不必了,朕不喜有人守夜,叶侯自去吧。”
话已至此,叶锦程纵使再不放心,也只能遵命离开,他三步两回头走到门口,终于打开门,心中充满不舍离去。
走在路上,叶锦程想起陛下对他建议之策的肯定,内心颇受鼓舞,于是也不觉得困乏,自去书房将方才的那些策论完善润色,准备翌日再与陛下详谈。
蓁蓁满脸通红的从床角爬出来,心里的怨气和委屈全撒在了帝王身上,早知要受此折磨,她就不该发起善心,半夜来探楚凌渊的病情。
楚凌渊沉默半响,抬手想将小姑娘额上的汗擦拭干净,却被她狠瞪了一眼,而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软绵绵地一推。
蓁蓁憋气极了,她惊吓过后,浑身瘫软,压根使不出劲,这一推无异于儿戏。不曾想帝王竟顺势而倒,仰躺在床上,虚弱地咳了一声。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惊疑问道:“你,你无事吧?”
楚凌渊咳嗽不已,嗯了一声,“许是内伤复发,不怪蓁蓁。”
蓁蓁初时有几分怀疑,后来借着外面的光,见他脸色确实苍白如纸,便凑上前关切道:“那怎么办?让喜胜进宫传太医来?”
楚凌渊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动作,一手卷起薄被将两人盖住,只露出头,以作呼吸之用,随后气息不稳地揽住蓁蓁。
蓁蓁完全被他笼罩在怀里,只觉热气灼人,她身上浅淡的香气令帝王上瘾一般深深嗅闻,楚凌渊声音低沉暗哑:“不要太医,有蓁蓁便足矣。”
蓁蓁完全傻住了,她像一只懵然单纯的幼兽,被身后这心机叵测之人全然掌控,每每糟了算计才能反应过来。
“你,你又是装的?”蓁蓁气急,胸口直喘。
楚凌渊压低声音:“自然不是。”他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诱惑,“蓁蓁说过,愿意让哥哥抱着你睡,难道你是骗我的?”
蓁蓁满心愤怒,她几时说过这种话?转而一想,上次去宫中谢恩时,为了安抚楚凌渊的情绪,她似乎真的说过类似之言。
“我……我那是……”蓁蓁心乱如麻,叫她怎么说?一时可怜他?
怕楚凌渊听了立时就要控制不住恼火生吞了她,蓁蓁只得叹气。
“那是什么?”楚凌渊追问。
蓁蓁抿唇,耳朵通红道:“闭嘴,快睡。”
楚凌渊低叹道:“朕的蓁蓁越来越凶了……”
两人维持着这般姿势,蓁蓁浑身不适,心跳如鼓,过了不知多久,她听见身后那人清浅的呼吸声,才勉强从他怀里钻出来。蓁蓁将薄被重新给他盖上,趁着天色要亮未亮之际,溜之大吉,回到自己房里。
*
翌日清早,定国侯府张灯结彩,下人们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定国侯夫人领着府中女眷等候在贺依兰的院子门口,见到身着喜服的女子走出来,她心头微松迎上前去。
“怎的不见翠峦那丫鬟?”定国侯夫人看着贺依兰一人出现不免觉得诧异。
盖头下的女子声音压得极低,嗓音沙哑道:“我让她出府嫁人了,免受远行之苦。”
定国侯夫人觉得她声音不似平常,多问了一句:“你嗓子怎么了?”
“许是受了凉。”
世子贺啸峰过来催促道:“时辰已到,还要进宫拜别太后,母亲就别多问了。”
定国侯夫人被打断,连忙送他们出府,定国侯和世子贺啸峰一同陪着“贺依兰”来到皇宫,朝远门前已经站了两列朝臣,太皇太后亲至,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等待和亲郡主行拜别之礼。
左侧的一列站的是武将,皇城军统领章廷茂阴森森看着远处一步步走上台阶的三人,嘴里溢出一声冷笑。
定国侯牵着侄女的手步上台阶,群臣注视,紧张之下他没发现所牵的手很是粗糙,根本不像世家贵女保养精致的手。
贺啸峰紧跟在两人身后,佩剑被宫人收起,他的手无处安放便不自在地握起拳头。
三人一同叩拜行礼,“贺依兰”低声拜别:“臣女此去西羌,定然一心……为我北周与……西羌和平,愿两国永交为好。”
昨日贺啸峰教的急,她有些记不住,磕磕绊绊说完,朝臣们都皱起眉头,心说定国侯府的姑娘竟然是这样的资质,燕京贺氏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叫了起。就在“贺依兰”放松下来之际,站在左前方的章廷茂忽然走过来,用刀指着她,冷冷道:“大胆,你敢冒充贞顺郡主。”
章廷茂一开口,朝臣皆惊。“贺依兰”浑身颤抖,正在无助之时,定国侯世子贺啸峰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与章廷茂对峙:“章将军,你何出此言?郡主是我看着蒙上盖头的,岂能有假?”
章廷茂昨夜带领皇城军巡城时,曾接到一人报信,那人自称是定国侯府中的下人,因为亲眼看见世子送贞顺郡主出府,怕被灭口这才来找他。章廷茂性情鲁莽,没怎么查清那人身份,就认定他说的是真。
章氏因为章瑶佳的死与贺氏结了梁子,章廷茂一心为侄女报仇,便想当着太皇太后和文武百官的面揭穿贺氏的阴谋。他本来还有一丝犹豫,但在假的贺依兰说完拜别之言后,他更确定了,于是站出来揭发。
章廷茂此时看贺啸峰,只觉得他在虚张声势,笑问道:“你亲眼见她蒙上盖头,这能说明什么?若是你和她串通起来欺瞒世人呢?”
太皇太后深知自己侄儿的性情,短短片刻就将此事想个透彻。章廷茂不会无缘无故发难,若不是贺氏真有欺瞒之举被他探知,便是他落入别人的圈套,今日要在众臣面前丢章氏的颜面。
太皇太后看着对峙的两方,眼看章廷茂和贺啸峰快要打起来,她脸色一沉,道:“放肆,都给哀家退下。”
章廷茂听话的收起刀,定国侯贺琮也拦下自己的儿子,他已经有所猜测,此刻不由面带焦急,低声说道:“孽子,你真要害死贺氏全族啊。”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道:“你们二人争执不下,既如此,就揭下贞顺郡主的盖头,哀家与众臣一起看个究竟,也别冤枉了谁。”
定国侯知道此时不宜再阻拦,死命按住贺啸峰,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和亲之事事关两国,若真是有人冒名顶替贞顺郡主,到时恐伤两国和气,臣万死难逃其咎。”
他先行表态,就是想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至于世子……
定国侯心中焦灼,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舍出一切也得保下他的命啊。
太皇太后点头:“事出紧急,无需计较规矩。来人,将贞顺郡主的盖头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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