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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 11 章
    商队脚程很快,施婳和谢翎被安排在最后一辆牛车上,两人靠在一处,小声说话,正是清晨时候,金色的阳光落在大地上,道路两旁都生长着枯黄的杂草,草叶上打了露,将阳光折射得好似发光的珠宝一般。
    东家姓刘,是个香料和药材商人,经常来往于南北之间,运送货物,也是施婳和谢翎两人运气好,命不该绝,这种商队一般都是走官道的,便是迷路也不会拐到这种小岔路上来,但是奈何今年中部地区这一带有大旱,四处皆是逃荒的流民,以官道尤甚。
    流民一多,就怕出乱子,若有饿急了眼的,成群结队来抢,恐怕要出事情,东家便当机立断,改了小路走,没成想,倒拣了施婳和谢翎一条小命。
    施婳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她当初带着谢翎赶路,也是刻意走的小径,无他,他们两人人小力气小,若是碰到那些蛮不讲理的流民,怕是早就被磋磨死了,人饿到极致之处,便会没了理智,与野兽无异,便是吃人这种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如今看来,施婳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受了不少磨难和苦楚,但是幸好,他们如今已经获救了。
    商队的马蹄就这么哒哒往前跑去,载着施婳和谢翎两人,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便到了苏阳城。
    由于时间紧迫的缘故,商队并不打算入城,便在城门外将施婳两人放下了,那刘东家过来与他们说了几句话,递来一个小布包,和气地道:“我看你们两个小娃娃,也实在不容易,这些东西你们收好,莫露财叫人窃了去,待投了亲,日子便会好过了。”
    施婳不肯接,只是道:“我们姐弟二人一路上叨扰东家老爷了,白吃白喝,哪里还能拿您的东西?如今苏阳城已在眼前,东家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刘东家见她不肯收,又转而递给谢翎,谢翎自然是也不收,拒绝几番之后,刘东家叹了一口气,既是心喜他们的品行,又是可怜他们,便收了那布包,让人取来几个馒头和糕点,用纸包好,叮嘱几句道:“若是日后遇到难处,可来南洲的盛阳商行寻我。”
    车队辚辚离开,施婳两人站在路边,直到看着那一行人消失在远处的山后,这才牵起谢翎,往苏阳城内走去。
    他们一路上走来,原本衣衫褴褛,如同乞儿一般,幸好碰到那一行商队,路过小镇时,给他们买了两身衣裳,收拾了一番,看上去倒也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了,只是仍旧瘦的厉害,站在路上,仿佛一阵风都要吹跑了似的,两人的手臂一般细,好似两根麻杆,轻轻一掰就会折了。
    施婳问谢翎道:“你还记得你那位世伯的名姓?”
    谢翎答道:“记得,是姓苏,家住南大街二巷里头。”
    他说着,又道:“我爹还给了我信物,说是那位世伯见了便知道是我了。”
    施婳好奇道:“什么信物?”
    谢翎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拉着她拐进旁边的小巷子,然后从脖子里扒拉出一块玉来,不无得意地道:“就是这个了。”
    施婳低头看了看,那玉是被一根红绳栓着的,大概是带的久了,红绳已经被磨得很陈旧,边缘发白,那玉倒是一块好玉,刻成了一条鱼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精致,水头极好,绿汪汪的,漂亮极了。
    施婳让他将那玉收起来,又叮嘱道:“除非见到那位世伯,否则别叫人看见了。”
    谢翎将玉鱼收进衣服里,方才那点热气全跑光了,冰冷的玉冻得他一个激灵,口中应答:“我知道了。”
    施婳又牵着他出去,苏阳城很热闹,金秋的阳光也不刺眼,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路上行人很多,嘈嘈杂杂,他们就顺着人一路问过去,倒也十分顺利地找到了那位苏世伯的住处。
    谢翎张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宅子,小小地惊叹道:“好高的屋子。”
    施婳点点头,虽然她上辈子见过更加豪华的宅子,但是显然,这位苏世伯的确是个身家丰厚的人,这样一座高门大宅在苏阳城里,已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门口两尊大石狮子十分威风,惹得谢翎不时转头看一眼,似乎很想上手摸一摸,但是他忍住了,并没有妄动,只是乖乖地跟在施婳身后。
    施婳走上前去,敲了敲那紧闭的宅门,许久之后,那门才开了一条缝,半张耷拉着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低头打量他们,语气不大客气地道:“做什么的?”
    施婳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从邱县来的,父亲让我们来拜访苏伯伯,烦请大哥通报一声。”
    那门房不大耐烦地道:“我们老爷没有什么邱县的亲戚,你们找错了。”
    他说完,大门便砰地一声合上了,施婳心中不由有了气,但是这种人多得是,她若一个个计较过来,岂不得早早把自己给气死?
    衣摆被扯了扯,谢翎小声道:“阿九,那位苏伯伯是不是不肯见我们?”
    施婳听出他声音中的忐忑和不安,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是,只是一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从门缝里看人罢了。”
    谢翎一想,方才那人还真是从门缝里头看的他们,不由扑哧笑了,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施婳想了想,道:“先等一等看吧。”
    她便拉着谢翎在一旁的墙角坐下,那里有一个角门,正是午时到了,两人便分着吃了一个馒头,等那宅子里的人出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谢翎靠在施婳身旁打起了瞌睡,施婳便侧着头,不时盯着那宅子的正门看一眼,正在这时,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丝响动,还没来得及反应,背上一空,往后跌去,她连忙拽了谢翎一把,但是事出突然,谢翎又睡得香,没拽住,整个就朝后滚了出去。
    门里传来哎呀一声,一个女童声音惊讶地道:“怎么有两个乞丐在这里?”
    谢翎被这一摔,倒是醒了,正好听见这话,摸着被摔痛的后脑勺站起来,不忿地道:“我们才不是乞丐。”
    施婳赶紧将他拉出来,同时打量了门里一眼,只见那里站着三个人,打头是一个身穿水红色衫子的小女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一张脸白嫩嫩,胖乎乎的,扎着两个双丫髻,颈间挂了金锁环,看上去既富贵,又讨喜。
    旁边则是站了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约莫是跟着伺候的人,那小女童看了他们一眼,撇了一撇嘴,声音稚嫩却十分轻蔑:“穿的这么脏,还说不是乞丐。”
    谢翎一听就被气到了,反唇相讥道:“你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丑?你长得比乞丐还丑。”
    那女童听罢,登时涨红了脸,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想她出生以来便是被众人捧着怕飞了,含着怕化了,又兼模样长得好,只有被夸好看的份,几时被人指着鼻子说过丑?
    她委屈极了,一包眼泪含在眼眶里,指着谢翎和施婳两人高声骂道:“你、你们给我滚出去!不许在我们家门口。”
    她一边骂一边还跺着脚,对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嚷嚷道:“让他们滚,让他们滚!”
    那两人见自家小祖宗发难了,连忙上来赶人的赶人,安慰的安慰,无奈之下,施婳只得带着谢翎又挪了一个地儿,临走时,谢翎还冲那女童吐舌头:“丑八怪,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在家里做老姑娘吧。”
    气得那女童哇的一声哭出来,被那婆子和丫鬟连声哄着回转去了,施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谢翎这么调皮放肆的一面,不由道:“她年纪小的很,你同她计较什么?再说了……”
    她说着,顿了顿,却听谢翎嘀咕道:“她哪里小了?我也小呢。”
    他说到这里,又抽了一下鼻子,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我们只是在门口坐一坐罢了,又没有碍着他们什么事情,那般趾高气昂做什么?”
    声音渐小,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施婳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或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孩童会有的想法,而不是如她一样,第一反应则是,这女童穿着富贵,必然,或者说有很大的可能,是那位苏老爷的女儿或孙女之类的人物,不该得罪的。
    可是……她忍不住望了望谢翎一眼,谢翎也才只是一个孩子罢了,都是爹生娘养的,被人指着鼻子骂乞丐,难道不该做出他应该有的反应么?
    他们现在虽然贫穷,但这绝不是让人随意折辱磋磨的理由。
    想到这里,施婳不由拍了拍谢翎的头,语气欣然道:“不是你的错。”
    闻言,谢翎的表情果然松快了许多,两人正走着,忽然街角有一辆马车辚辚驶过来,慢慢地在宅子门口停下了。
    第 12 章
    那马车停下之后,便有人去敲宅子的门,这次门很快便打开了,几人迎了出来,口称老爷回来了。
    马车内这才有了动静,一个中年男人掀开帘子下车来,身着褐色锦袍,因为隔得远的缘故,倒是看不清楚面孔,只凭施婳的直觉,那人必然就是谢翎口中的苏世伯了。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谢翎,道:“你可见过他?”
    谢翎摇了摇头,又道:“他就是苏伯伯么?从没见过,我也只是听爹提起过。”
    施婳应了一声,眼看着那中年男人要进门了,便带着谢翎上前去,喊了一声:“苏伯伯。”
    几名仆从见了,倒是不敢来拦,正面面相觑间,那中年男人听见声音回了头,打量施婳两人一眼,略微皱了一下眉,有些茫然地道:“你们是……”
    这回是谢翎上前一步,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家父名讳是谢流,着我来苏阳城拜访苏伯伯。”
    “谢流……”那苏伯伯念叨了一句,很快便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你是谢兄的儿子?”
    谢翎答道:“正是。”
    苏世伯惊讶道:“怎么只你一人前来,你父亲呢?”
    谢翎语气艰涩道:“父亲他……他已经病逝一载有余了。”
    那苏世伯闻言大惊,连忙请了谢翎与施婳两人入了宅子,在花厅坐下,自有下人捧了果茶上来,苏世伯细细问了一番,得知谢翎的遭遇,不由捶胸顿足,长叹一声,道:“是我的疏忽,自打今年年头开始,生意便忙,无暇顾及旁事,早年又与你父断了书信往来,一时竟没有想到你父老家就在邱县,一路过来,可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态度情真意切,谢翎从父亲还在的时候,便听过这位世伯,更觉亲切,如今听他问起,便差点红了眼,抽了一下鼻子,摇摇头,道:“走过来,便觉得没什么了。”
    苏世伯叹了一口气,又道:“好孩子,你且放心,我与你父亲乃是多年同窗,莫逆之交,当初我入京赶考,还是托他竭力襄助,如今你既有难处,我一个做伯伯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你只管在我家安心住下便是。”
    他说着,又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施婳,不由好奇问道:“这位是……”
    施婳起身施了礼,答道:“小女施婳,见过苏老爷。”
    谢翎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姐姐,我们一起从邱县来的。”
    苏世伯听了,点点头,和善地道:“既如此,你也一并住下吧,我这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安置你们两个小孩,还不算问题。”
    三人正说着,便见听见后面一阵喧闹,紧接着,一团红色的小小人影从外头奔进来,直冲着上位的苏世伯而去,扑到他怀中,拖长了声音撒娇:“爹爹,我的琉璃兔子呢?”
    苏世伯慈爱地笑,将她抱在怀中,向下人吩咐道:“去,将小姐的琉璃兔子取来。”
    早有眼色好的下人捧了东西来,那苏世伯笑呵呵地把匣子拿给女童看,道:“妙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妙儿打开匣子,顿时欢呼一声,捧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兔子蹦跳起来,那兔子模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更为奇特的是,通体呈半透明,如同一块冰晶一般,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十分好看,便是谢翎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施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从前在太子府中,什么样的新奇玩意没见过?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琉璃兔子。
    那苏妙儿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番,才注意到旁边的谢翎与施婳两人,不由张大了眼睛,惊诧道:“呀,是你们!”
    她惊讶过后,便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进来我家里做什么?滚出去!”
    苏老爷一听,便沉下声音唤道:“妙儿,不得无礼。”
    苏妙儿丝毫不惧他,哼了一声,蹦下地来,抱着那琉璃兔子冲谢翎骂道:“呸,小乞丐,不许你们待在我家里,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苏老爷这下脸色也跟着黑了,当着谢翎和施婳两人的面,又下不来台,不免尴尬,轻斥道:“没规矩了,这是你哥哥,什么乞丐不乞丐,谁教的你说这些浑话?”
    苏妙儿显然是骄纵惯了的,听她爹呵斥,索性跺着脚,扯着嗓子嚎起来,女童的声音又尖又利,好似一把刀子划过去似的,嚷嚷道:“他算哪门子的哥哥?我嫡亲哥哥在学堂上学呢!他们怕不是哪儿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这话一出,别说苏老爷,便是施婳的脸色也不大好了,而谢翎则是微垂着头,两手握紧了,指尖捏得泛起了白,施婳甚至以为他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把这嚣张的小姑娘给揍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谢翎竟然忍下来了,倒是苏老爷被气坏了,狠狠一拍桌子,杯盏顿时叮哐一阵乱跳,茶水都溅了出来,看得出他确实是气急了,指着苏妙儿道:“住口!谁许你说这种话的?”
    苏妙儿大抵是看出来她爹发脾气了,闭口呐呐,抱着那琉璃兔子退了一步,苏老爷连声唤奶娘,很快,后头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正是施婳和谢翎之前在角门处见过的那个婆子,她慌慌地行礼,苏老爷便指着她的鼻子开了骂:“做什么吃的奴才?一天到晚就会嚼舌根子,教了小姐说这种话,倘若再叫我听到小姐说出这些话来,饶不了你!”
    那奶娘急急磕头认错,苏老爷冷声道:“把小姐带回去。”
    那奶娘连忙上前抱起正在抽搭哭泣的苏妙儿,哄着她出去了,苏老爷吐出一口气来,显是方才气得够呛,喝了一口茶才平静下来,又和颜悦色地对谢翎道:“贤侄莫要见怪,你妹妹年纪小,又是这么个性子,被宠得过了,那些下人们不带个好样,说的什么浑话胡话教她学了去,她心地总是好的,我已训斥过她了,方才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施婳在心里笑了笑,怕是训斥过下人了才是。
    话两头好歹都让这位世伯说了,谢翎还能说什么?只能口中称是。
    那苏世伯又叫了人来,安排他们两人住下,叮嘱道:“我与你父交情甚笃,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只管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与下人们说一声便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告诉我,伯伯为你做主。”
    他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谢翎往边上靠了靠,牵住施婳的手,两人随着那下人往后院而去。
    苏家的宅子确实很大,想来产业也有不少,施婳和谢翎随着那下人一路走了一刻钟,七绕八拐,才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那人推门进去,道:“小公子就住在此处了,您先瞧一瞧,满不满意,有什么需要添的,与我知会一声便是。”
    谢翎探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是一座二进小院,已是一座乡下的普通人家的屋子那般规模了,有花有草,还有个小池塘,池塘里头甚至还有一座假山,布置甚是雅致,仿佛画里的庭园。
    谢翎看了看,便点头道:“挺好的,多谢你了。”
    那下人矜持地一颔首,态度里是显而易见的傲气,他转向施婳道:“既然如此,这位小姐请随我来。”
    谢翎心里一紧,拉住施婳,对那人问道:“她不能同我一起住么?”
    那下人瞪了一下眼睛,像是不可思议地道:“这不合规矩,小公子如今也有八九岁了罢?像我们府里头,这般年纪都是要分院子住的,只有乡下人家才会一间大屋子混在一处睡。”
    这下即便谢翎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轻蔑之意,他握紧了施婳的手,涨红着脸,眼神隐忍,但是那怒意就像是一簇火一般,在他眼底跳跃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他在乡下时,虽然也遭受同村伙伴的欺辱,但是谢翎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表面的疼痛罢了,过一阵淤青散去便好了,而眼下这人的话,却恍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得他皮肉生痛,由内自外传开的那种疼痛感,刺入灵魂和骨髓之中,过了许久以后,谢翎才意识到,那叫羞辱。
    因为贫寒,所以遭受羞辱。
    谢翎心中有怒,却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施婳回握住他的手,对那下人道:“有劳你费心了,只是我看这院子也算大,我们两人分着东厢和西厢都能住下,再说,我们才初来乍到,也不好给苏伯伯添麻烦了,若是伯伯问起,我们自会这般回复,想来伯伯深明大义,不会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