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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一阵凶猛的犬吠在夜色中传递开去,施婳和许卫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那恶犬发出一声哀嚎,夹着尾巴逃远了,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不见踪影。
    危机已解,许卫立即大松了一口气,又惊诧道:“这人好厉害!”
    他才说完,便见那人继续往这边走来,脚步声越近,等他出现在灯笼光的范围内,起先是浅青色的布袍下摆,然后再是上半身,最后是一张清隽俊秀的少年面孔。
    许卫惊喜地叫道:“翎哥!原来是你!”
    “嗯,”谢翎点点头,然后立即看向施婳,问道:“阿九,有没有受伤?”
    施婳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那里沾染了一片暗色的痕迹,她秀气的眉头蹙起,声音有些紧张:“你被咬了?”
    第 59 章
    施婳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被咬了?”
    谢翎闻声, 低头看了看, 只见自己腰间果然沾染了新鲜的血迹,遂笑答:“没有,这是那狗的血。”
    一旁的许卫从树枝上跳下来, 看着谢翎的双眼闪闪发亮, 由衷地赞道:“翎哥, 你怎么打跑那畜生的?好厉害!”
    谢翎只是淡淡一笑,看向他:“想知道?”
    许卫连连点头, 谢翎便道:“手伸过来。”
    许卫虽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仍旧是依言照做,朝谢翎伸出手去,只见谢翎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手掌上,冷冰冰的,还有点分量。
    许卫一惊,只觉得触感黏腻腻的, 他不禁凑到灯笼处一看, 却原来是一把匕首,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那刃锋处正折射出凛冽的寒光!许卫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谢翎确实是用这一把匕首, 刺中了那恶犬,令其仓皇逃走, 八岁那一年的雨夜, 他拉着施婳出走苏府,半路遇袭, 施婳被打成重伤,自从那之后,谢翎便随身携带小件利器,起初是削得尖锐的竹签,后来便是匕首了,他特意请陈福帮忙弄来的,很小的一把,磨得光亮,约莫两指来宽,一指半长,轻易便能藏进腰带内。
    陈福曾经笑言,这是孩童的玩物,谢翎却不以为意,匕首虽小,却足够锋利,只要看准时机,轻轻一刀便可制敌!
    许卫捧着那匕首,惊了好久:“翎哥,你一个读书人,还随身带着这个?”
    谢翎却平平道:“纵然是读书人亦有遇险之时,有此一物,或可出其不意,解除危机。”
    许卫连连应是,眼睛里不由带上几分崇敬之意,施婳的目光轻轻掠过那犹沾着血迹的匕首,又看向谢翎,只见他的面孔大半隐没在黑暗中,深邃而温柔,道:“阿九,腿麻了吗?”
    施婳动了一下腿,完全不听使唤,这也是为什么许卫一早就跳下去了,而她还蹲在树上不动的原因,她怕一头栽下树去。
    谢翎见了,上前一步,伸手竟然将施婳拦腰抱了下来,施婳心里一惊,低声拒绝道:“放开我。”
    谢翎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施婳的眼睛,道:“等你腿不麻了,我就放你下来。”
    施婳抿着唇,因在少年怀中,她的呼吸间,满是浅淡的墨香,明明十分好闻,此时却简直令她要喘不过气来,她冷声道:“放下我,过一会自然就好了。”
    谢翎不动,就这么抱着她,固执地道:“那就等。”
    施婳猛地抬头看向他,眉头蹙起,谢翎不避不让,只是低低地喊了一声:“阿九。”
    仿佛是在恳求一般,一旁的许卫不明所以,只是傻乎乎地帮腔道:“婳儿姐,就让翎哥抱着你走吧,天色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咱们的灯笼也不大明亮,万一方才那恶犬又杀了个回马枪,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又嘻嘻笑起来,道:“再说了,这一路上除了我,又没别的人瞧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闻言,施婳闭了闭眼,她竭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淡声道:“走吧。”
    她妥协了,没有看见谢翎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柔和怜惜。
    谢翎抱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然后由许卫打着灯笼,两人迅速往苏阳城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一半路程,施婳的腿已经不麻了,她只说了一声,谢翎便将她放了下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惊,施婳下意识避让开去,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谢翎这才缓缓直起身,语气毫无异常地道:“走吧。”
    一行三人先是回了悬壶堂,林寒水一家正在等他们回来用晚膳,许卫立即添油加醋地把今夜的事情说了,引得林不泊几人一阵担心。
    林不泊想了想,道:“婳儿,以后但凡过了黄昏时候,你就不要再出诊了。”
    他说着又看向林寒水,叮嘱道:“黄昏之后的出诊,都由你去,听明白了吗?”
    林寒水连忙应答:“是,父亲,我知道了。”
    施婳也知道林不泊这是一番好意,再有,她也有自知之明,今日还是有许卫随同,才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否则,她孤身一个女子去外面出诊,确实不大安全,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又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七,乡试近在眼前,时间分别在八月初八、十一、十四三天举行,第一场考《四书》义、经义,第二场试论、判、诏、诰、章、表,第三场试经史、策论,而三场之中,又以首场最为重要。
    八月初八日一早,才五更时分,天刚蒙蒙亮,贡院前便挤满了来考试的秀才学生们,到处都是嗡嗡窃语,有人紧张,有人肃穆,也有人一脸兴奋,摩拳擦掌,十年寒窗日,苦读圣贤书,放手一搏,正在今日!
    若中,则青云直上,若不中,则又再次落入泥淖之中。
    谢翎一行四人也在其中,杨晔嘴巴快速地瓮动着,两眼盯着地面看,仿佛有些神经质的紧张,钱瑞好奇道:“敬止,你在做什么?”
    杨晔没回答,像是没听到一般,一旁的晏商枝却笑了一声:“你莫问他了,再问他就要背不出来了。”
    却原来是临进考场了,杨晔还在背书,钱瑞听了,立即住了口,生怕打扰到了杨晔的思路,杨晔喃喃背了几句:“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鲁人三郊三遂,峙……峙……”
    峙了半天,又卡壳了,他念叨几句,仍旧是想不起来,急得鼻尖汗都出来了,一缕天光自远处扫过来,原本黑蒙蒙的屋檐渐渐亮了些,杨晔还是没有背完,就在他着急的时候,却听一旁的谢翎来了一句:“峙乃桢干。”
    杨晔顿时如醍醐灌顶,顺利地接了下去:“甲戌,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馀刑,非杀。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
    他一背完,眼中爆发出惊喜,高兴地道:“我背完了!”
    钱瑞笑着点点头,道:“恭喜师弟,此次考试,再无忧虑了。”
    晏商枝戏谑一笑,只是时候不对,到底是没出言打击他,临到考场门前了,才把一本尚书背完,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天色也亮了起来,有人忽然喊道:“来了。”
    原本略显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往右边的街道看去,只见那里走过来一队人,打头的一个差人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一盏灯笼,当中两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显然就是这次的乡试主考官了,后面跟着两列号军,一行人走路带风,浩浩荡荡地朝贡院的方向而来。
    贡院大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薄薄的晨雾在空气中游动着,所有的考生都聚集在一处,那捧着文册的书吏站在门口大声点名:“牛轩增!”
    一个考生连忙分开人群出来,拱手应道:“学生在。”
    那书吏冲门里扬了扬下巴,道:“入场。”
    “是。”
    那人便从容进了大堂,苏阳属于东江省,一省十四县,光考生就有七八百人之多,在这七八百人中,能中试者,唯有一百人而已。
    不是战场,胜似战场,近千书生们挥笔为戟,以纸为盾,便就此厮杀起来。
    等点了一百来个人,这才点到了谢翎,在此前,钱瑞已先于他们进去了,谢翎同晏商枝、杨晔两人颔首,道:“两位师兄,我先入场了。”
    晏商枝含笑道:“去吧。”
    他点点头,便往大堂走去,之前见的那名主考官正坐在堂上翻册子看,另一名不见踪影,几名差人站在一旁,见了他来,有人道:“谢翎?”
    谢翎略微拱手:“正是学生。”
    几人便上前仔细搜检起来,袍衫鞋履,笔墨砚台,还有干粮吃食,都被翻检了一遍,仔仔细细,恨不得搓开来看。
    堂上那主考官是奉旨来东江省主考,姓严名冲,大约是册子翻得无聊了,便抬头朝堂下望了望,见谢翎年纪颇小,不由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了?”
    因谢翎正在被搜检衣服,不便下跪,那主考官又道:“不必跪了,站着回话便是。”
    他这才拱手答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今年十岁有六了。”
    严冲听罢,随口问道:“几时中的秀才?”
    谢翎恭敬答道:“宣和二十六年。”
    这回严冲诧异了一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道:“这么说,你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了?”
    “回大人,正是。”
    大乾朝一向尚文,大兴科举,每到乡试之年,便有成千上万的考生们从各县赶来参加考试,然而乡试三年才有一次,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场的,乡试之前又有三试,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唯有一路下来,直到通过了院试,成为秀才,才可以参加乡试。
    别看这一回参加乡试的人有七八百人之多,但是还有更多的,便是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有些学子,终其一生都在考童试,直到须发皆白,皱纹丛生,还在贡院的外面徘徊,不得其门而入。
    而谢翎一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十六岁参加乡试,已是十分年轻了,赞一句少年英才都不为过。
    不过严冲作为主考官,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口,他点点头,欣慰道:“不错。”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这个少年秀才便给主考官严冲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那边搜检一结束,谢翎便恭敬告辞,被一名差人带着往号舍的方向去了。
    第 60 章
    号舍便是考试的所在, 左右两侧皆是砖墙, 离地一二尺之高,上下放置了两块木板,考试时, 上层木板用以做桌案, 下层木板以做凳椅, 书写试卷,待到晚上休息时, 则将上层木板取下来, 与下层木板并在一处,用作躺卧之床。
    谢翎坐在里面,将笔墨纸砚都摆好,所有的考生都耐心等待着,每个号舍前都立着一个号军,以作监督之用。
    及至深夜时候, 第一场题才出来, 题写在一张纸上,由各号军分发下来,考生们见了那题目明细, 便纷纷拿起笔来,准备答卷了。
    谢翎微微抬眼, 只见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对面的青墙上, 题纸上黑色的字十分显眼,第一场考四书经义, 第一题取自《论语》: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乎。
    他顿了顿,将纸铺好,并不急着答题,而是慢慢地磨起墨来,低垂着眼,仿佛是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将那墨磨得发亮,谢翎这才停了手,目光落在空白的宣纸上,然后拿起笔来,蘸了浓黑的墨,开始书写起来,一个个清瘦俊逸的字出现在纸上: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徽示之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
    第一场考了三日,待到八月初十午时,考场开始放头牌,已经交卷的考生们聚集于贡院大门前等候,不多时,差人来开了门,众考生鱼贯而出,谢翎也在这一拨人中,随着人群往前走着,忽闻有人喊了一声:“谢师弟!谢师弟!”
    是杨晔的声音,在嘈嘈人声中传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过来,谢翎被他这一喊,只好往边上站了站,停下来等待,果然杨晔努力分开了人群,朝他走过来,兴冲冲道:“你也答完了?”
    谢翎笑着点点头,杨晔高兴地一捶手心,问道:“觉得如何?”
    谢翎想了想,只是道:“还不错,师兄呢?”
    杨晔摆了摆手,满不在意地道:“我写是写完了,至于能不能中,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咧嘴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我是尽了,回头家去给老祖宗们烧几柱香也就完事了。”
    端的是一派豁达坦然的态度,令路过的考生们不由侧目,谢翎见他这般,不由含笑道:“那就先预祝杨师兄,今科高中了。”
    杨晔却笑着摆手道:“我能不能中,尚不知道,但是以师弟的才学,今科必中!”
    他这话不是没有由头的,便是来考之前,董夫子便说过,以谢翎的本事,若是不出岔子,十有八九榜上题名。
    杨晔这话也算是又拿来打趣谢翎,说着玩笑的,哪知旁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讥讽道:“头场才放牌,就大言不惭今科必中,想来贡院是你们家开的吧?”
    这是有人来抬杠了,杨晔此生最恨的便是故意与自己作对之人,晏商枝也就罢了,才学和脑子都胜他一筹,又是师兄辈分的,两人每每交手杨晔都讨不了好,还被挤兑得惨不忍睹,因为他之前误会过晏商枝,心中有愧,是以才忍了下去,忍着忍着就习惯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是个人都能来抬他杨敬止的杠!
    杨晔头也没回,反口就是一句:“哪只狗来我跟前吠了?”
    那人闻言,顿时憋住了,实在是没想到杨晔竟然出口如此粗俗无礼!一时间竟没有来得及接话。
    杨晔与谢翎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刚刚交卷出来的考生,此时正涨红了脸,满眼怒火地瞪着杨晔,他身旁的人,倒是叫谢翎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头。
    杨晔也认出来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苏公子家的狗没有拴好,跑出来了啊。”
    以狗比人,那考生被气个半死,张口欲骂:“你——”
    他还没说完,便被苏晗拉了一下,道:“杨师弟,你方才这话说得太过了些,丰才兄也是无意之说,何以如此口出恶言?”
    杨晔冷笑一声,并不正眼看他,只用晏商枝寻常最气人的那种看法,斜斜睨了一眼,道:“他既是无意之说,我也是无意之说,我与我师弟说话,他来插哪门子的嘴?”
    他说着,又不客气地道:“还有,我的老师只收了四个学生,上有两位师兄,大师兄钱敏行,二师兄晏明修,下有一位师弟谢翎,何曾又多了一个什么师兄出来?”
    苏晗脸一僵,杨晔哼笑一声,道:“冒认老师这种事情,苏公子就不要再做了,免得被当面拆穿,脸上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