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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想那王家不就是因为族中出过一个进士, 三个举人,现在县令都敬王家几分,每次朝廷征召劳役,王氏宗族出的人都是最少的。
    由小见大,一个家族要是能有在官府里说得上话的人,对于族中的好处有多少。
    这些年,江氏宗族也很重视族中子弟的培养,奈何族中穷人太多,念不起书的占了多数,为数不多愿意供儿孙念书的,又鲜有出众的人才, 几十年下来,族中也就出过五个秀才九个童生,其中三个秀才还是江氏嫡支那一系的。
    可要论话语权,一百个秀才也不见得有一个举人管用啊。
    现在村里开办了书塾,教书的两个秀才一个是族长的儿子,一个是族中家境贫寒,需要束脩接济的穷书生,江流决定从族长的儿子身上下手。
    *****
    江流先去了趟村里的磨坊,打算先和娘亲打一声招呼,省的对方中途回家没见着他着急。
    村里的磨坊是宗族产业,赚取的银钱用来维持祠堂的修缮等一系列开支,因为是向族人提供便利的缘故,使用里面的石磨花费低廉,只是也因为收费低廉的缘故,没法使用骡子帮忙,全靠自己人里打磨。
    现在正值初春,寻常壮汉也得穿两件春衫才不觉得冷,可是磨了小半个时辰的孟芸娘只是穿着单件的春衫,就已经满头大汗。鬓发黏在额头,汗水顺着发髻往下滑落,有些打湿睫毛沁入眼睛,咸咸的,刺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可孟芸娘也顾不上擦汗,一鼓作气打算将所有的豆子全都磨完了,好回去准备明天要买的豆腐。
    磨坊里六个石磨,除了孟芸娘是在磨豆浆外,其余人家磨的都是面粉,而且这些人家都是男性作为磨磨的主力,而家中妇人则是帮忙在一旁用袋子将磨好的面粉收起来。
    对比之下,孟芸娘就显得有些凄惨。
    “大郎,你怎么来了?”
    看到儿子跑来磨坊,孟芸娘赶紧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磨绳,舒缓了一下紧张的肩部肌肉,三两步走到儿子面前蹲下。
    “是不是有人去家里找麻烦了。”
    不怪孟芸娘多想,丈夫刚过世的那段时间,三五不时就有人找上门去,害的她那段时间都不敢来磨坊磨豆浆,生怕她不注意的时候,儿子被人抢了过去。
    “没人来家里,娘,我想去书塾找信叔玩。”
    江流口中的信叔全名江方信,年纪比只比他大了两岁,原身和他玩的很好,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平日的相处和朋友无异。
    “那好,不过你要乖乖在书塾外等着,如果老师们正在上课,你千万不能莽撞地冲进去,还有,不要去山上或是走出村子,要是遇到什么生人给你糖果吃,你就大声的叫,把村里的长辈全都叫出来。”
    孟芸娘也知道总是把儿子关在家中不是个办法,在仔细叮咛了几句后,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离开磨坊时,江流看着重新绑上磨绳,弓腰推着石磨木把手的娘亲,觉得自己似乎得加快一点速度了。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江方正从家里过来,正准备去书塾教课的时候,被书塾外那棵杏树下传来的童稚声吸引。
    这是哪个学生不在学堂里,反而跑到外面来背书,而且这声音听起来陌生,他无法和自己教授的任何一个学生l联系在一块。
    “你是?”
    走进了看,对着那张完全陌生的清秀稚气的圆脸蛋,江方正更加认不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哪个学生了。
    “江族叔。”
    看到目标来了,江流停止背书,利索的站起来,十分懂礼貌地鞠了一躬。
    “你是谁家的孩子,在书塾外面做什么?”
    听到江流的称呼,江方正就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族中哪户人家的孩子,只是他很好奇,对方怎么能够这般流利的背诵三字经,他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要知道学堂接收的学生启蒙年纪也是六岁起呢,那一批学生现在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背诵三字经前段,做不到如他这般流利。
    难道是家中哪个长辈启蒙的?
    可族中的秀才总共就那么几个,都是江方正相熟的,如果对方的家里有这样聪慧的孩子,他没道理不知道啊。
    “我爹过世了,我娘别人唤她豆腐娘子。”
    小辈直呼长辈的名讳是犯忌讳的,好在江流年幼,一副懵懂模样说着他娘的外号,也没人会觉得他不懂事。
    “娘亲在磨坊磨豆子,我闲的无聊,就在书塾外等着我信叔放学陪我一同玩耍。”
    江流指了指书塾的方向,表明自己不是随意出现在书塾外的。
    他一说豆腐娘子,江方正就知道江流是谁家儿子了,毕竟村里会做豆腐的只有江大春一家,他死后手艺传给了他媳妇,江二春一家为这件事没少跑族长家,作为族长最器重,当做下一任族长培养的儿子,江方正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江大春大字不识一个,不可能给儿子启蒙,这样一来,江流的三字经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刚刚你在背些什么?”
    江方正弯下腰,用哄骗小孩的口吻问道。
    “不知道,我听里面的人那么背,随便学的。”
    江流摇了摇圆脑袋,表情十分无辜。
    “随便学的?”
    江方正按捺住激动和震惊:“除了学了刚刚那几段话,你还学了什么东西?”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可是不能肯定。
    “还有什么?”
    江流歪着脑袋想了想:“弟子规,圣人训……父母教,须敬听……物虽小,勿私藏,还有一些没听清,不记得了。”
    他没敢表现的太过,将弟子规背到一半装作记不得的样子,停止了背诵。
    可即便只是这样,也足够让江方正用看稀世珍宝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了。
    过目不忘,不对,是过耳不忘。
    以前江方正只在话本里和传闻中听说过有这样的奇才,这种人千万里挑一,要是好好培养,别说秀才了,考中举人也是早晚的事。
    江方正是被当成下一任族长培养的,他的心胸豁达,不会因为江流表现的比他优秀就嫉恨他,甚至将这个小天才扼杀在摇篮里,江方正思考的是将江流培养出来,如果他能够高中,带给江氏宗族的好处会有多大。
    远的不说,只要江流考中举人,江氏宗族在这一片的话语权就不是现在可以比拟的了。
    江方正深吸了几口气,不过现在他也不敢莽撞的把自己所思所想捅出去,他欣慰地摸了摸江流的脑袋,打算晚上好好和父亲商议一番。
    *****
    虽然没有即刻得到满意的结果,但是江流知道一切必定会如同他猜测的那般发展,晚上吃完晚饭,江流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001跑了出来。
    “宿主不打算好好学习吗?”
    它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江流说道。
    今天是把江方正糊弄过去了,可给江方正的希望越大,他对江流的期待必定越高,现在江流虽然拥有原身的记忆,可是要灵活运用却很困难。
    比如古代的字体和江流习惯使用的简化字截然不同,惯性使然,江流在写字的时候很容易出现缺胳膊断腿的现状,按照001的想法,从现在起,江流就该习惯并使用新的文字。
    “想想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她们等着你去拯救。”
    001为江流加油打劲。
    听着001的话,江流最终还是委屈地从床上下来,认命地从厨房拿了一个碗,盛满水回房间,在石砖地面上拿着一截树枝练字。
    为了可爱的姑娘们,他这个可爱的男孩子注定要忍受命运的摧残吗?
    第37章 寡妇娘的状元儿5
    “族长, 您说想让我提早送大郎去书塾念书?”
    孟芸娘有些惊讶, 不明白族长亲自过来说这番话的原因是什么。
    “没错。”
    江冲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他儿子和他细说了江流的出色表现, 江冲觉得这样的好苗子可不能浪费了。
    你想想,光是在书塾外听了几遍弟子规和三字经就能够倒背如流,这要是认认真真学习了, 还不得把这些启蒙教材很好的融会贯通。
    别看科举难, 实际上考过科举的人都清楚, 童生和秀才的考试是最简单的,只要能将四书五经以及其他教义背的滚瓜烂熟,并且知道其深义, 基本上就能过了。
    倒是举人及以上的考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是死读书就能够考过的。
    江流有过耳不忘的本事, 首先考中秀才就不在话下,而且江冲觉得,江流如果真有这样的脑袋,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只能死读书的人,他的前程或许远比他们对他的期待来的远,来的高。
    他简单说明了自己今天上门的原因,然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如果家里实在有困难,我可以做主减免一半的束脩。”
    虽然是族长,可江冲也没办法直接免掉江流的学费,毕竟江氏宗族那么大,适龄的孩童那么多, 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学堂岂不成了的族学。
    要知道书塾教书的还有一个需要靠束脩生活的穷秀才呢,即便是族长,也不能搞这样的一言堂。
    但是减免一半束脩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做主减免自己儿子那一半的学费,也没人能说他什么。
    “族长,你说我儿子是啥过耳不忘的天才?”
    孟芸娘又惊又喜,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是什么天才人物呢。
    说句实话,孟芸娘一直都觉得自家儿子有点像呆瓜,笨笨傻傻的,虽然嘴上总是念叨着要送他去念书,希望他能够考中秀才举人,出人头地,可实际上,她心里对自家儿子的脑子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孟芸娘最大的渴求就是儿子能够多识点字,能够更明事理,将来继承点豆腐的手艺,娘俩拼出一个铺面来,安稳生活。
    “族长你放心,我就大郎一个儿子,咬紧牙关我也得送他去念书。”
    孟芸娘也不觉得族长有骗她的必要,既然族长都说了她儿子有念书的天分,而且愿意减免儿子一半的束脩,她厚着脸皮回娘家借钱,也要送她儿子去书塾念书。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孟芸娘在心里思索了一下,当初丈夫重病,光是找大夫、吃药就花了不少银钱,分家后赚的那些钱几乎都赔了出去,最后为了给丈夫办丧事,更是将家里为数不多的银钱给花光了,还欠了一些债。
    后来她将家里的六亩地送给了族里换取娘俩的口粮,又因为还在三年孝期内,娘俩不能吃荤腥,每天的菜肴光靠自家做的豆腐和院子地里种的蔬菜就足够满足了,在吃穿上的花销几乎没有。
    这两年她靠买豆腐挣了点钱,终于在前几个月将欠亲戚朋友的最后一点钱给还清了,现在族长说了要减免儿子一半的束脩费用,她把家里的两只老母鸡抓了,然后把她梳妆盒里那个银簪子给当了,或许就能凑够束脩的费用以及给儿子备上一套文房四宝了。
    想到那个银簪子,孟芸娘有些晃神,还是在族长开口后从往事回忆中惊醒。
    “嗯。”
    族长松了口气,也没在江家逗留太久,毕竟孟芸娘是个寡妇,虽然他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保不齐有那些长舌妇背后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在族长离开后,孟芸娘也顾不得整理东西了,带着一身喜气冲进了儿子江流的房间内,将练了一晚上的字,睡得极沉的儿子给晃醒了。
    “娘的乖乖诶,给娘挣了大脸了,我的心肝肉,宝贝蛋子,你怎么就那么出息,那么能耐呢。”
    孟芸娘捏着儿子的小圆脸,左亲一下,右亲一下,怎么都亲不够。
    江流就是在这样的骚扰下清醒过来的。
    “大郎,给娘背背你在你方正族叔面前背的文章,让娘也听听读书人学的东西。”
    总归是眼见为虚,耳听为实,虽然刚刚族长夸赞了一通她的儿子,可孟芸娘终究还是有点不踏实的感觉,她怕是江方正认错了人,把别人家的儿子当成了她家的江流。
    听到美人娘的话,江流一下子清醒了,他明白他娘大早上的把他叫醒的原因了,看来是他昨天那一番表演的成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