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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院子里静悄悄,就连晾晒的仆人都轻手轻脚的。
    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她下了树,回到房里,总浮现着方夫人那张心不在焉的脸。
    方桐没去邻县,并且有可能下落不明的事情,方夫人知不知道呢?
    她端起茶,刚抿了一口,紫缃推门进来:“方桐死了!”
    长缨蓦地抬头,溅出的茶水落了两滴在手背上,温凉温凉地。
    ……
    杜渐收到方桐死了的消息时刚预备出门。
    门槛下他屏息一瞬,也大步往库房这边来。
    尸体是在知州府的库房被发现的,赶到的时候程啸他们已在,程啸正两眼红红地立在廊下,与程夫人一道劝慰着哭到几近嘶哑的方夫人。
    而方桐的尸体已经停放在厅内卸下的门板上,身盖着白布,露出的脸部皮肤呈紫黑状,嘴角还有些血迹。衙门里仵作正在查看。
    “怎么回事?”
    门外又有声音来,他没有回头,知道是沈长缨,便径直走去了仵作旁。
    程啸拱拱手叹道:“前几日在下遣知沐去安吉办个差,哪知道都两三日还不见人回来,便差人去安吉县打听,对方衙门里说根本没见过他来,你说奇不奇怪?
    “回来我着人四处一找,结果今儿早上,师父去库房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抹抹眼角,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与他携手共理长兴,我只当那夜里死里逃生,此后定后是大难未死定有后福。
    “不曾想逃过一劫出来了,凶手又被发现已经死了,他却——你们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长缨盯着他:“大人的意思是,方大人是自杀死亡的?”
    “库房里门窗都反锁着,地上还有装着毒药的药瓶,不是自杀,还能是谋杀?”程啸抬起眼来。
    长缨凝眉望着忙碌中的仵作,以及还有哭到声嘶力竭的方夫人与孩子们,没有吭声。
    少擎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瞅了眼他,走出门来。
    院门外阴云沉沉压在当空,让人生出些克制不住的心凛。
    少擎跟出来:“此事有诈!我刚才悄悄去看过,库房记录上有过前日衙役进内取物的记载!”
    方桐“离衙”已有三日,照程啸的说法,方桐该是“离衙”当日就“畏罪自杀”了的,而且看刚才尸体的模样也不像是刚刚死亡,这就是说尸体应该在库房里至少已经呆了三日。
    可是库房上又有记载说衙役曾经入内取物,那程啸就是在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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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4章 他有什么恃仗?
    长缨半眯眼看着后方,眉头锁得生紧。
    如果程啸在说谎,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方桐是程啸杀的?
    她忽然自紫缃手里接过来一双薄丝手套,走回到尸体旁。
    尸体已经很硬,从身躯来看没有什么干痕或受过折磨的痕迹。她不是捕快也不是仵作,可是也看出来死亡绝对不是今天的事。
    她去衙门里打听方桐时是府里出事的翌日,所以即便不是打她去衙门找他时起就已经丧了命,也至少是在这之后不久的事情。
    前世里方桐的确也死了,但他是被歹徒杀害的,这一世的死,总不可能再是黑衣人?
    “禀大人!在尸体停留的后方,发现一本账本!”
    脑子里正飞快转着弯,这时候急步奔过来一个捕快,带着本蓝皮薄子到了程啸跟前。
    程啸接过那账簿,翻了两页,立时就啪地合起来:“竟有此事!立刻将此事上报知府,这账本誊抄一份,也送过去!
    “还有,来人,即刻去搜!把屋里值钱的物什全搬出来!”
    长缨道:“什么账本?”
    “沈将军!”程啸跟她拱手,“此事看来不简单哪。不怕将军笑话,这账本上记的都是方桐这些年来索贿受贿的证据!
    “我与他共事多年,真没想到他……唉,我刚才还道他何事这么想不开,合着他这竟是畏罪自杀!”
    这声音又响亮又有力,跟刚才的悲痛可分明有天壤之别。
    长缨望着他:“这就奇怪了,也没有人查他,好端端地他怎么就突然要畏罪自杀呢?”
    程啸道:“这账本上的银两少说也涉及三五万两,这可不是他所能承受之重!
    “再说了,前几日那帮黑衣人前来行凶,当中被挟持的也有方家一家,将军就没怀疑过,那些人也许就是冲着他来的?”
    长缨笑了下,望着他没吭声。
    方桐受贿的事她或许相信,但说他畏罪自杀?
    把她当白痴么?
    再一想,她又瞅了他一眼。
    程啸这搞不好并不是犯蠢,他这是公然地不把她放在眼里,是根本不在乎她怀疑不怀疑。
    她是军门中人,缉拿匪盗或许是她的职责,但这涉及到刑罚的公门案件,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说她无权插手,就是谭绍来了也无济于事,顶多也就能上个折子。
    但程啸的上头有湖州知府,再上头还有罗源和太子,要掩盖一桩小小的命案,何等容易?
    程啸当着她的面给出个方桐畏罪自杀的说法,摆明了是糊弄她。
    方桐前世里之所以会被杀,极有可能是掌握着程啸与京中往来的许多秘密。
    对方东西到手,自然将他们全部灭口。
    而这世里程啸没死,他也没死,自然他也就成了那个关键的人物之一。
    程啸不愿自己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他弄死了,至少,从此可以挡住她沈长缨往下追查的脚步……
    所以,在程啸经历那天夜里的事情,同时又对她万般提防时,他索性就先一步将方桐给杀了。
    但他完全可以把杀死方桐的消息先捂着,等到她半个月期满,离开长兴之后再公布,这个时候公然地揭露这秘密,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她赶紧离开?
    她要留下,他也挡她不住。即便是不住这知州府,她同样可以在外头住。
    而他究竟又是如何突然之间放弃了向她假意逢迎,变成了这样赤裸裸的直接挑衅?
    ——没错,方桐的死虽然是个震撼的消息,但程啸的目的却不像在掩饰他的死因,他甚至连拖延、或者说花点心思把这场“自杀”做得像样点都不屑去做,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目光再投向程啸,微微笑道:“程大人才思敏捷,真是让人佩服。”
    程啸正色:“不瞒将军说,在将军到来之前,在下就已经对此事大感不解,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当然眼下我毕竟没有证据,若有误判,还望将军勿以为真。一切等到知府大人到来审判之后为准。”
    他眼底闪烁着精亮的光,面对她的疑问毫不回避。
    长缨扫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方夫人及儿女身上。
    方夫人紧紧搂着儿女望着入内搜查的捕快,泪眼悲伤里混着惶惑,不知是不是被这变故吓懵了,自始至终长缨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连替丈夫申辩几句也无。
    “前些日子这暗闯知州府谋杀朝廷命官的案子还没破,我怀疑这件事有牵连。
    “传我的令,先把方夫人和方公子等一干人严守起来。然后周梁速速回卫所禀报谭将军,就说案情这么复杂,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请谭将军也一道过来主持审讯。”
    程啸目光顿凛:“沈将军这是何意?”
    长缨扯了下嘴角:“接连几日地出人命,形式越来越严峻了,我觉得程大人此举不错,你请来知府大人,而我请来谭将军,有他们二位坐阵,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程啸神色一息间敛住,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已变得阴沉。
    回到畅云轩,在场的都跟了进来。
    “人肯定是程啸杀的!他这是在灭口!”少擎进门即叩起了桌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正在找凶手,凶手就死干净了,找方桐,方桐也死了?
    “眼下他死了,程啸的事情再也没有人知情,他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
    长缨由着他数落,眼下并不想吭声。
    方桐的死大有讲究。他是朝廷命官,又是罗源举荐过来任同知的,两世里他都无一例外地被人拖来跟程啸凑一堆,如果说程啸身上担负着极要紧的案情,那么方桐一定也有份参与。
    可是她没有权力追究这件事。
    也就是说,方桐的死究竟跟程啸有没有关系,其实她沈长缨也不能拿他程啸如何,但他眼下却还是把这事撕开了给她看,突然之间对她态度大变,这难道不才是更让人奇怪的地方吗?
    他难道就不害怕她会从中作梗了?
    “这事有点蹊跷。”她说道,“程啸是不是有了什么恃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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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5章 不会再续前缘
    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未能听明白。
    “黄绩说昨夜里程啸找过杜渐?”长缨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看向紫缃。
    紫缃恍然:“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他还说程啸留杜渐说了好久的话来着。”
    长缨琢磨不透程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隐隐觉得昨夜他寻杜渐谈这场话也许有些名堂。
    “去看看杜渐在哪儿?跟他约个时间,说我在后巷找他。”她看了眼紫缃。
    紫缃出去了,周梁又问道:“那,方家这边怎么办?当真要回卫所去请谭将军么?”
    “程啸若要请知府,你就去请谭将军,他不请,你也先不动。”
    符合程啸是杀死方桐的凶手的疑点不要太多,但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直接认定他就是凶手。
    他去请知府,无非是要请他过来坐阵,防止她插手其中。
    而知府与他勾结多年,他若来了,她的确很多事情都会束手束脚,所以她才会说让人去请谭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