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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

      然而她更加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火焰似乎对对方毫无作用——火焰之蛇咬在她的手腕上,看起来温顺得就像是猫咪的舔舐。
    这个自称为玛哈的人甚至能什么法术也不用,就这样直接伸手穿过了她的护盾。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注意,在再度碰触到小公主的刹那,奇怪的玛哈还是收回了手。
    “我并不想吓到你……”她喃喃。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先前她那脸上几近失控般的激动和笑意已经消失了。而在火焰的炙烤中,先前那一点残存的泪痕也没有了。
    当她整个人不再有更多的情绪流露时,面上的神情呈现某种几近于冰雪般的冷淡,和身边的火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温度。
    玛哈轻轻挥了挥手,满地乱窜的火焰便这样消失了。
    伊格娜还想再做什么,但马上就惊恐地发现,空气中的火元素居然在一瞬间像是被封冻住了一样,瑟瑟发抖着不敢靠近她。
    “别害怕,”名为玛哈的女性说,“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好好梳洗——你的头发太乱了。等清洗干净以后……”
    “我不是你妹妹,”少女说,“我是伊格娜。”
    她很认真。
    可惜对方又露出了那种把她当傻瓜一样的眼神:“你可以好好照照镜子,然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姐妹,你以前非常……”
    玛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近乎于喃喃自语。
    伊格娜干脆扭过头去,不去看她。
    “那我走了。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乱走——仆人很快就来,你不要下地弄脏了脚。”
    直到那位大公主离开好久,伊格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看了眼门口,当即毫不犹豫地跳下床,踩着烧了一半的长绒地毯,感受着那些已经烧焦了的绒毛在脚趾下碎裂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些残绒的灰烬还有它们发出的声音,让她想到了灰血森林的土地。她经常这样光着脚和孢子兽在基地里到处玩——虽然偶尔papa会劝她穿鞋,但大多数时候也就这样由她去了。
    少女一边慢慢地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头发,一想到等会儿会有讨厌的人来碰她的头发,她就忍不住要发火。
    可惜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娜迦们给她固定头发用的术法已经失效了,而她并不怎么会用水系的法术。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个房间里面除了奢侈到扎眼的衣柜和床铺之外,最显眼的便是床边不远的梳妆台了。
    她本来不想听那个家伙的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然后在镜子里,她看到了一张女孩冷冰冰的脸。
    而透过这张冰冷的脸,她一下就想到了刚刚离开的那个讨厌的人。
    在这个表情之下,她们看起来确实很像,虽然具体的细节有所分别,但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到他们彼此之间的分别。
    (我们是姐妹)
    那句话不知怎么的,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不,不会的。
    伊格娜想。
    如果她们是姐妹的话,那么papa又是怎么回事?
    对,papa,她说过要告诉自己怎么办的,为什么还不来联系她?
    这个叫玛哈的奇怪家伙为什么和她长得那么像,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无数问题涌出心头,又被她强行一一按下。
    她死死地盯着镜子,仿佛想要从镜子中那个讨厌的家伙那里得到答案。
    水银的镜子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开始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在达到了某个点的时候终于咔嚓碎裂了。
    那张讨厌的脸总算随之消失了。
    而她心中的压力也悄然一轻。
    女孩悄然凑近,贴上那破碎的镜框,想象着从对面伸出来的、温暖的触须,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默默祈祷:papa,
    她低语,
    papa,你快和伊格娜说说话吧……伊格娜很害怕啊。
    第185章 隐忧(第一更)
    大公主在她的会客室里, 郑而重之地接待了马尔克西斯。
    从南岭运来的红茶在泊来的骨瓷杯中透出温暖的色彩,散发着袅袅的湿气。安吉利亚的战神因为愉悦的心情, 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和悦。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她说, “请务必替我向柱之导师转达我的谢意——我欠你们一份非常重要的人情,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请务必告诉我,你们有拥有玛哈·罗兹威尔德的承诺。”
    刺青法师放下手中丝毫未动的红茶,站起来鞠了一躬。
    “老师会非常高兴听到您的回音的。”
    玛哈微微一笑,说:“这不过是我一点小小的谢意,不日我将带领伊格娜亲自拜访导师——还请提前代我向柱之导师转达我们的意愿。”
    因为伊格娜安全回返的缘故,大公主连带着看这个面容猥琐的刺青法师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关于伊格娜失忆的问题……如果你们有解决良方的话, 那我将非常感激——如果她能够完全回来的话, 你们将拥有我终身的友谊。”
    马尔克西斯垂眼:“关于小公主的身体……其实我们在回来的时候进行过一个简单的检查和查证,基本可以确定她的身份——您知道, 她曾经也在法师塔之中学习,并且曾在真理之眼下的一个分部从事学徒的工作。但是因为没有您的允许,所以我们也没有敢做太多的工作。”
    “我非常赞赏你们的谨慎。”
    “我们发现的那个怪物在吞噬了小公主以后,并没有过度损害她的魔偶之躯,因此她整个状况保持状况非常完好, 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她在魔偶中待的时间太久了, 所以……”
    “我明白, ”大公主打断了他最后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接着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 她才开口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解决。现在伊格娜出来了比什么都好,至于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马尔克西斯说:“您说得很对。那么如果您还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联络我们——柱之导师会非常期待与您的会面的。”
    很显然,他明白大公主并不急着让他们检查伊格娜的情况,而这种犹豫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大公主对他们还并非完全信任。
    可这种彼此之间知道的暧昧关系根本就不需要说出来。
    维持面上的良好关系,对双方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要知道这位安吉利亚的战神毕竟曾经出身神殿。
    这个聪明的态度让大公主感觉到非常的满意。
    甚至先前关于“真理之眼参与谋害小公主”的想法已经消除了不少。
    仔细想想,虽然她的那个弟弟确实曾经在真理之眼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后面,也从来不曾见他再有和“魔法”扯上关系的消息。正如同她虽然为神殿服务过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但最后也一样形同陌路。
    真要追究起来,她记得和小公主一起去逛深渊的人,一个是她的同学,本身身份是一个牧师,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卑微宠物,而另外一个她还在努力追查,似乎背后也有神殿的影子……这样想来足以让人警惕……
    只要是曾经伤害过伊格娜的家伙,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可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要指摘神殿还不够充分。而那位圣者曾经也是她的老师……她依然愿意相信他,并由衷地希望她所想的那种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
    她也有错。
    玛哈想。尤其是在进入叛逆期之后,伊格娜的情绪变得阴晴不定,而她却因为忙于军队事务,很久也不曾和她联系,才导致后来的失控……不过这次不会了,她会好好看住她。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刺青法师便离开了。
    而尚有事务未决的大公主,将黑晶驱动的四轮车的马力发动到最大,一路以最高时速飙回了碎银矿脉附近。在四轮车无法开动的地方,她甚至直接使用了“加速”与“瞬移”魔法,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冲回了营地。
    因而在看到面色柔和但发丝凌乱的大公主时,她的下属显然都下了一跳。
    “您似乎看起来非常愉快,”亲信锡兰一边单独和她报告幕僚会议讨论结果,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是因为那位回来的缘故吗?”
    大公主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些:“没事的,锡兰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说,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锡兰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的疑问只有一个疑问,其实也就是您的疑问,您觉得那位真的是小公主吗?”
    大公主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否认:“关于这个问题,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想法……其实她回来的时候,虽然衣饰都还是那些,但是身为王族证明的徽记却已经遗失了。你怎么看?”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锡兰说,“我记得那个徽记中封印着一个极为强大的术法,没准就是在深渊遭遇危险的时候,她就已经使用了它。”
    “没错,”玛哈说,“所以徽记丢失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最关键的是……伊格娜回来了,但是她的身体却还在我那里。”
    “您的意思是……”
    “是的,本来所有使用魔偶的人类,在通过星门回到安吉利亚的时候,只要所处的距离足够近,那么她应当能够自己回到原本的身体当中才是。可伊格娜还在那个魔偶的身体里,丝毫没有回去的迹象。”
    锡兰震惊了。
    虽然在安吉利亚不是不能将灵魂转换到魔偶当中,但因为魔力供给不足还有很复杂的、一些尚未探明的原因,一般很难做到长时间停留在魔偶当中。
    但是听大公主的意思,那位小公主的灵魂大概就是像这样直接停留在了魔偶中。
    王族徽记什么的,可能会丢失,也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当然也可能会损毁,因此不能算是“小公主”严格意义上的身份证明。但是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却应当是一对一的,就像是彼此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吸引或者特定的密码,所谓的灵魂就像是对应着身体的一把钥匙,而且是唯一的一把。
    除了某些能够占据灵魂的深渊魔物和邪术之外,对于安吉利亚的人类来说,真正可以容纳灵魂、检验灵魂存在的从来也不是什么魔偶,而应该是原本的身体。
    “那你……”
    “我知道,我很清楚,”玛哈的神情不变,“但是在看到伊格娜的时候,我的灵魂、血液还有直觉都在告诉我,她就是伊格娜,我唯一的、最亲爱的妹妹。虽然她已经抛弃了她现在的身躯,但毫无疑问,那个装在魔偶里面的灵魂就是她。”
    锡兰无言。
    他甚至有了个非常危险的念头:
    如果所谓的灵魂还是真的,但是它也确实换到了另一个身躯当中,那么对于重视血统的王族来说,这个存在真的还能算是原本的那个吗?所谓的身份和血统到底又应该怎么衡量呢?
    这个问题太矛盾,也太复杂了。
    “那么你有没有让伊格娜殿下见一下她本人的身体?也许当她看到身体的时候……”
    “这个不行,”大公主说,“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过等情况好一点以后,我会谋划的。”
    “假如她一直不能回去,”锡兰问,“你打算让小公主照常继承她的爵位与领地吗?按道理来说,她马上就要满十五周岁了,应该就是在下个月吧……还有小公主已经见过陛下了吗?”
    “这个不急,”提到父亲,大公主显然早有想法,“我还得好好筹划一下……在没有万全的对策之前,她只能留在我身边了。至于父亲,以后他应当会理解的。”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伊格娜的这次冒险,脱离她的掌控,已经证明了是一场极大的错误,不管是继承爵位也好,还是探望父王也好,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不过和锡兰的谈话提醒了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得让家里的仆从格外注意伊格娜的动向。
    大公主走入内室翻掌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然后在掌中燃成灰烬。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整理好秘银铠甲,从藏在柜子中的保险匣中取出了玫瑰手炮,然后重新在手臂上装好落扣,检查了所有装备齐全以后,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