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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洇开。
    听到魏轩隐忍的闷哼声,容音皱起眉,低头在短裙内侧的口袋里翻找,找到了几张干净的纸巾。她轻柔地擦拭着他背上的血水和白沫,看到了他后背上的奇异变化。
    无形的腐蚀液似乎消失了,少年的后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白色嫩肉填补了伤口的凹陷,肌肤又变得平滑如初,只是色泽和原来的皮肤有些许的差别。
    他背上的伤口,原来是浓墨重彩的两个大字。
    逃学。
    容音看着那两个字,手上的纸巾滑落到了地上。
    一幅有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逃跑被抓到后,她没什么事,少年却受到了责罚。她用一顿午饭和男同学换过了学生卡,偷偷进了男寝去看他。少年面色苍白地趴在床上,见到她,便温柔地笑起来。
    “你来啦,我不希望你过来,但又知道你会来。”
    “我没事的,后背上有些伤口而已,看着吓人,其实没有多痛。”
    “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哭。”
    “说真的,你哭起来并不好看,你还是笑好了。”
    “再哭的话,我就把你的皮卡丘收回来。”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发生的细节,她甚至能回忆起少年那时轻轻摸了她的头,可是她就是无法回忆起那个少年的形象。
    她只记得他的存在。
    他的容貌,他的声音,她全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傻真的这句是来自祥林嫂。
    二狗子现在没有狼血统,但体质极强,毕竟我后面还要搞事,容音身体那么弱,他必须顶住2333
    第92章 纸人
    后背上的疼痛终于停止了,魏轩趴在地上,满脸生无可恋。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想着走捷径了。”
    地狱精心设置了这栋足有四层的学校楼,怎么可能会允许他直接翻墙跑路。魏轩垂着眼睫,用指尖拨弄着眼前的野草草尖,忽然意识到身后的容音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为了活跃气氛,他轻笑着开口:“对于我这种体质来说,这种痛不算什么,不过在围栏上挂着的要是你,你肯定早就晕死过去了。所以说,接下来的行动你还是乖乖地跟在我后面……”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到少女微凉的手指覆到了他的背上。
    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动,只是微微垂下头,藏在黑发下的耳朵渐渐变红了。
    容音垂着眼眸,用手指轻轻抚着他背上的伤口。
    地狱在窥探她的记忆,或许这个副本都是依照她的回忆设计的。
    她在十五岁的时候被母亲送到了残障学校,在那里待了三年多。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那么幸运,能够得到健康聪明的孩子,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很幸运,能够健全地来到世上。许多孩子都患有严重的疾病,或者由于意外引起的残疾。
    这种孩子对某些父母来说,与灾难无异。
    他们厌恶了长久的照顾,崩溃于无底洞的医药费,受够了面对孩子时内心的绝望和无光。他们有时甚至希望自己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希望孩子赶紧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可是身为父母,也受到法律监管,他们不能杀掉孩子。
    残障学校,就是为这些父母专门设计的地方。
    学校处在荒无人烟的郊区,位置偏僻,父母不用担心会受到左邻右舍的指点,别人问起来就说送去寄宿学校照顾了。而且学校费用虽然小贵,但也在这些父母能承受的范围内。
    最诱人的就是,校长允诺,除非家长想来看孩子,否则孩子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担心孩子影响他们开始新的人生。
    而且,残障学校可以长年托管。
    只是每年交些费用,父母就可以甩开包袱,既不用面对孩子,还可以安慰自己孩子过得很好,良心过得去。
    因此,这所残障学校生意不错,学生还蛮多的。
    学校里的学生都有缺陷,学校也并不教他们念书识字。这里更像是精神病院或者老人院,学生们整天没什么必要的事要去做,他们只要乖乖待在这里,给家人省心就好了。
    和被拐卖的人一样,学校里有些相对健全的学生想要逃跑。
    为了杀鸡儆猴,所有逃跑失败的孩子都会被送到校长那里。
    校长曾经是一名化学教师,后来因为偷窃贵重实验材料被学校开除,名声也跟着臭了,没有学校肯聘用他。校长家里有些钱,他就开了所学校,自己当校长。
    他惩罚这些孩子的手段,就是在他们的背后,用酸液腐蚀出逃学这两个字。等到学生伤口愈合的时候,他就命人用绳子捆住那个学生的双手,把他吊在学校操场的大树上。
    当天,所有的学生都被放到操场活动,看着那个学生的惨状。
    在学校,校长和老师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骂他们,没有人去管。
    曾经有位老师失手打死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孩子,当时所有的学生都以为这件事情会引起轰动,媒体会注意到他们。
    结果,校长给那个女孩子的家长打了个电话,淡定地说了女孩子失足摔倒,头撞到岩石死掉的事。家长听到这个消息,连面都没有露,校长问家长要了笔丧葬费,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后来,那个女孩子被草草埋到了那棵大树底下。
    她被老师殴打溅出的血还在地面上,说不出的可笑。
    “喂,小兔子你……”
    容音久久没有把手从他的后背上拿下来,魏轩趴在地上,耳朵红红的。他犹豫了片刻,很小声很小声地道:“你还没摸够?”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无辜而委屈,还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容音收回了飘散的思绪,收回了手。
    这所学校和她记忆中的残障学校并不完全相同,学校里有正常的学生,各种教室也都具备。
    容音站起身,忽然,学校里传来了某种惊悚的音乐声。
    那是一段有些诡异的鼓点旋律,伴随着这阵音乐,还有小女孩低低的吟唱和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冷风吹拂布帘的声音。
    两人都站起身来,望向不远处的学校大楼。
    惨白的月光照射在地上,照射在学校楼的窗玻璃上,窗玻璃呈现出有些亮眼的白色。忽然几道黑影出现在了一楼的某间窗户上,黑影紧紧贴着玻璃,扭曲得像是正在生长的藤蔓。
    “看来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开始工作了。”
    容音平静地眨了眨眼:“我们去上课吧。”
    禁闭室门口的灯在他们离开后就灭掉了,整栋楼昏暗异常,他们只能借着丝丝月光,摸黑朝前走。
    魏轩拿着匕首走在前面,容音走在他的身后。
    他们根本看不清十几米远的黑暗处到底有什么。
    他们没有关掉学校楼的大门,冷风在走廊里吹着,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渗进他们的后背。这种轻微却存在感极强的凉意,总会给人一种身后有什么东西的错觉。
    说不定,他们身后真的跟着什么东西。
    魏轩一边走一边摸进半袖衫的口袋,找到了属于他的学生卡。他在五年二班的教室前停住,将磁卡贴到了感应器上。
    伴随着感应成功的嘶嘶声,眼前的教室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朝里旋转开。魏轩将门推动到极致,确认门不会乱动,才走了进去。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个教室的所有窗户都被拉上了窗帘,一丝光都照不进。
    “你先不要乱动,我去试试。”
    如果他的狼瞳还在,魏轩就能看清这里到底有什么,可现在他就连周围半米范围也无法完全看清。人类的眼睛过于脆弱,他长久地置身于黑暗,脑子甚至都有些发昏了。
    魏轩用匕首试探着前方,感觉到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起脚试了试,才发现那是讲台。他走上讲台,来到讲桌前,摸索清桌子的轮廓后,他将手伸进了讲桌的桌堂。
    他的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湿滑,柔软,还有些温暖。
    魏轩顿了顿,把手抽了回来,闻了闻指尖。
    那是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那些东西的大小和形状都如此令他熟悉,应该是人类的脏器。
    魏轩捻了捻指尖,又再次把手伸了进去。他面不改色地摸索着,手指拂过软乎乎的脏器,终于在缠绕打结的肠子附近摸到了某个细长的圆柱。他立刻摸上圆柱的顶端,在一头摸到了线头。
    是蜡烛。
    魏轩挑起眉,用力将蜡烛抽了出来。
    少年的左手上沾满了肠液和血液,他嫌弃地甩了甩手,对站在门口安静等着的容音道:“小兔子,我找到蜡烛了,你的打火石是完全被封印了吗,还能弄点火星出来吗?”
    容音扶着门板,用脚试探着踩上讲台,被少年用右手轻轻拉到身前。她伸手摸到了蜡烛的上端,确认了烛芯的位置,便垂下眼眸,在脑海中想象着两颗打火石的碰撞。
    一缕火花溅出来的时候,她的头仿佛被无数根钢针刺穿。
    容音顿时面色惨白,抱着头蹲在地上。
    火花燃起的瞬间,魏轩就连忙将蜡烛举好等着接,结果烛芯外面包裹着黏糊糊的液体,那点火星落上去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他伸手将烛芯上的液体擦干净,忽然看到了容音的情况。
    少年立刻蹲下身,用还干净的那只手将容音揽进了怀里,让她可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你头很痛吗?”
    “抱歉,我没办法再召唤出火焰了。”
    那阵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那些无形的钢针从她头上抽出去后,容音的额头都起了薄汗,嘴唇也变得和脸色同样苍白。
    她直起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没事,谢谢你了。”
    “不能使用就不要勉强了,我们还会有办法的,别在意。”
    魏轩本不想直接走到旁边的窗台前,因为蜡烛已经有了,地狱明显是想让他们靠蜡烛照明,贸然拉开窗帘可能导致难度提升。但这些他没有和容音说,他摸索着走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帘。
    这间教室共有三扇窗户,魏轩干脆贴着墙壁走,把三扇窗的窗帘都拉开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们终于看到了教室的景象。
    这间教室大约有三十多套课桌椅,每张课桌后都坐着一个纸人。他们都穿着与他们相同的黑白校服,姿态各异地坐在桌后,有趴着睡觉的,有交头接耳的,就像是正在上课一般。
    只不过,他们每个人的校服都沾着鲜红的血迹,而不管他们做着什么样的动作,他们的头都对着讲台,眼睛直直盯着站在讲桌后的容音,鲜红的嘴角咧开,诡异地微笑着。
    而就在这时,教室的广播响起了很轻的音乐声。
    听起来,像是许多孩子在压抑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