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写作自律的案例
海明威每天天一亮就动笔,写到中午停笔。这样还不算过瘾,他补充说“停笔的时候,你好像空了,同时又觉得充盈,就好像和一个你喜欢的人做爱完毕,平安无事,万事大吉,心里没事,就等第二天再干一把,难就难在你要熬到第二天。”另外,他是站着写的。
村上的自律应该是最为人所知的。在写书的阶段,他会在早晨4、5点钟就起床,工作六个小时。下午跑步或游泳,然后读书、听音乐、睡觉。每天重复。整个写完了以后,就开始一遍遍改写。“一共写四到五遍。”
帕慕克则自律到变态的地步。他拒绝在自己家里写作。“家庭的琐事和细节会损害想像力,会干掉我骨子里坏的一面……会让人对其它世界的向往(正是想象力所系)渐渐消逝。”所以他每天都会离开家,走到他写作的地方,一个人闷头写上十多个小时。
这些例证好像是在说,伟大的作家都写得那么勤勉刻苦,你也振作一下信心,坚持写下去,说不定也能成事。不过这个说不定,是真的很难定的。因为在体力与秩序之外,艺术敏感性也是不能忽视的。大概更为主流的说法,叫“天赋”。
天赋总是被人拿来说事,因为它太虚了,不明不白,像是能解释很多事情一样。我的理解比较实在一点,就是敏感,感受力。只有创作者首先足够敏感,他的作品才能尝试去打动人。
归根结底,敏感的习惯也是从创作者本身的生活中逐渐铸成的。这种习惯按理说应该人人都有,但是有人程度深,有人程度浅。程度深的人,是因为能更多地感受痛苦,而不是只顾着寻找正确的应对策略。
作家们便是属于程度深的那一类。那按理来说,作家们应当都普遍更痛苦一些、人格都普遍更不健全一些。正好有一本书在某种程度上应证了这个推断。毛姆的《巨匠与杰作》。
本来是一份报纸请毛姆为读者开个书单,列出他认为最伟大的十部小说。结果毛姆选了十本小说,顺便把十本书作者的生平八卦全部抖出来了。
比如最广泛地受人尊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据他的说法,陀氏“在讨好权势时自我卑屈”、“沉迷于赌博”、“虚荣妒忌”、“心理自卑”、“喜欢争吵”、“自负多疑”、“爱吹牛又不宽宏大量”、“极不可靠”、“气量狭窄”……
最难以置信的是,他提到陀氏曾跟人吹嘘自己曾在澡堂强奸过一个女孩,是小女孩的家庭女教师把她带来的。后来,为了表示忏悔,一位老友建议陀氏把这件罪行向世上他最憎恨的人坦白。所以陀氏就去把这件事告诉屠格涅夫了。结果是屠格涅夫表现得十分冷淡,陀氏又恼羞成怒。当然,这一切未必是真的,因为这种道听途说的八卦消息,转了不知道几手。但是,伟大的陀氏,作为一个人,他的人格缺陷是显而易见的。
另一例是“阳痿”的司汤达。人们怀疑他是阳痿,或者性冷淡,说法不一。但是不管怎么样,司汤达肯定算不上是强烈的。毛姆认为,占有女人主要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
司汤达是个结结巴巴、不善交际的人。他大多数的恋爱都是不幸的。在他还比较年轻的时候,在意大利,他曾经请教过一个军人同僚,如何才能赢得女人的芳心,并且一本正经地做了笔记。放到今天这个互联网时代,不难想象,他一定会认真地翻阅知乎,在诸如“怎样追求女孩子”这样的页面里,积极领悟着各大高手的心得。
他特别害羞。他曾追求一个年轻的伯爵妻子,他照着自己积累的攻略,布局谋篇。但是过程中他又屡屡犹豫。一天早上,他决定发动最后的攻势。他和年轻的伯爵妻子在花园里散步,他浑身哆嗦,因为他给自己了一个限定的点,如果当他们走到前面那个点时,他还没有表白,他就要杀死自己。最终结果当然是他鼓起勇气说了,不过他遭到了拒绝。我据此推测,《红与黑》中应当有不少细节就是来源于这次经历的。。
除这两位伟大的作家之外,毛姆还毫不留情地记述了欠债成性的巴尔扎克,毒舌奥斯汀,神经质艾米莉勃朗特,染梅毒的托尔斯泰,还有爱而不得的福楼拜。多说一句,福楼拜也染过梅毒,且患有癫痫症。福楼拜十五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有夫之妇。这个女人也是福楼拜生命中唯一可能真正爱的女人。“福楼拜爱得如此持久,又如此徒劳的女人。”
毛姆的这本八卦册子,总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作家们或多或少都是病态的、有所缺失的。对此,毛姆本人有一个解释,他认为,“创造力天赋是童年与少年时代的一种十分正常的能力”,“可如果在青春期之后依旧存在,那么就是一种病症了,只有在损害人类正常特征的情况下才会旺盛起来,也只有在混杂了邪恶品质的土壤中才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