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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楼阙和郑娴儿都懒得理他。
    葛丰讪笑着搔了搔头皮,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知道我有些时候是挺烦人的,只是……我就是忍不住好奇嘛!桐阶啊,你家美人儿刚刚明说了不肯守活寡,你这次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就不怕她在家里……”
    “跟你没关系吧?”楼阙黑脸。
    葛丰咧嘴笑道:“怎么没关系呢?我葛某人好歹也是桑榆县知名的风流才子,如果桐阶你不在的话,我也未必就不能得郑姑娘青眼……”
    楼阙低下头看看郑娴儿,有些担忧:“你的眼光……应当不至于那么差吧?”
    郑娴儿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又支起身子,趴在楼阙的肩上盯着葛丰的脸细细地观察了很久。
    葛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楼阙的脸色却渐渐地难看起来:“娴儿?”
    郑娴儿听见他语气不善,忙又缩回了他的怀里,低笑:“我说要找个好看的男神仙,你把你那头老牛牵来干什么啊?”
    “咳……”葛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嗓子。
    郑娴儿无辜地摊了摊手。
    楼阙大笑:“不错,他是那头老牛,而且还是骟了的。”
    葛丰跳着脚大叫起来:“你们两个……绝交!我要跟你们绝交!”
    然而并没有人愿意理他。
    郑娴儿远远地看着那帮才子佳人饮酒调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楼阙只当她是累了,却听郑娴儿幽幽地道:“我想,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定就是这些才子们编出来的……他们偷走了织女的仙衣,迫得织女不得不留在人间给他们生儿育女、为他们煮饭洗衣……等到织女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天上,他们还要幻想织女对他们念念不忘,千千万万年忠贞不渝——凭什么呢?”
    这个论调颇为新鲜,楼阙不禁来了兴致:“你觉得织女根本不高兴跟牛郎见面?可他们毕竟做过几年夫妻……”
    郑娴儿指指远处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叹气:“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那得是自愿的才算!被迫跟人做夫妻,哪里会有情分在?不信你问问前面那些女人,她们若能逃出生天,可还愿意回来服侍那些所谓的‘恩客’?”
    楼阙皱眉想了一阵,不由失笑:“咱们管旁人做什么?我只管咱们自己——你跟我,可不是被迫的吧?”
    郑娴儿眨眨眼睛,朝他粲然一笑:“你说呢?”
    看着她笑得弯起来的眉眼,楼阙心中一荡,忍不住低下头隔着绢帕吻了下去。
    郑娴儿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慌忙伸手推他:“喂,你疯了!”
    楼阙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神情有些迷茫。
    对上郑娴儿的目光,他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她脸上的帕子,用力扯了下来。
    然后,再次低头吻下。
    郑娴儿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却见那帕子已经被他踩到脚下,不能再用了。
    “你果真是疯了!”郑娴儿大为恼火。
    楼阙并不理会郑娴儿的怒气,仍然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强要把她拖回怀里。
    他的脸色红得有些异样。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葛丰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向对面桌上那几个人厉声喝问:“你们,给他下药?”
    先前出来敬酒的那人被推了出来,讪讪地笑道:“开个玩笑嘛!桐阶一向不近女色,大家都在猜测他多半是个好龙阳的,沛民兄难道就不好奇?今儿难得见他带个女子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假凤虚凰骗咱们玩的?咱们总得亲眼看着他们成其好事才能放心,你说是不是?”
    “是你姥姥!”葛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那边郑娴儿已气得脸色铁青:“真稀奇,居然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的衣冠禽兽,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楼阙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见郑娴儿生气,他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是苦于无力自控,只得强忍着痛苦拉她向外走。
    葛丰苦着脸远远地跟在后面:“桐阶,外面没有小船,你们走不了!再说河水那么深,你总不能跳河去解药性吧?后面还有空房间,不如你们……”
    第56章 我迟早要宰了他
    在一片意味深长的起哄声中,郑娴儿最终还是扶着楼阙折返回来,进了一个空房间。
    这画舫本是枕香楼的东西,这些房间的用途不言而喻。
    就是给那些耐不住性子、兴致上来了连一刻都不能等的嫖客们临时发泄用的。
    房中的陈设极其简单,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也没落下。
    比如高床软枕,比如绳索皮鞭,比如那些奇形怪状的器具,比如床头小柜上燃着的助兴的香料……
    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呢。
    外面厅堂里,一众书生像是完成了某项壮举一样,东倒西歪地互相举杯庆贺,顺便跟身边的妓女厮闹一阵,一个个尽皆放浪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是她?!”妓女怜儿站在角落里,神色晦暗不明。
    “你说谁?”葛丰走过来,沉声追问。
    怜儿吓了一跳,慌忙收回了看向那个房间的目光:“没,没说谁……”
    葛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自从郑娴儿脸上的帕子被扯下之后,怜儿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你认识她?”葛丰觉得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怜儿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认识。也许她跟某个人有点相似,但……不是她。”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葛丰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跟谁相似?”
    怜儿想了想,失笑:“昔年的一个姐妹。已经死了,你不认识的。”
    “姐妹?”葛丰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又向那个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应该……不会吧?
    画舫缓缓地在枕香楼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一众才子早已各自挑选了可心的姑娘下船回房了。可是今日,大家却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下船的事,仍旧留在画舫之中饮酒作乐。
    当然也有那耐不住的,连个房间都懒得找,随便找个角落就搂着姑娘胡作非为起来,旁人也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郑娴儿推门出来的时候,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葛丰忙陪着笑脸迎上来,嘴边的俏皮话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谁知偏有那不识趣的一个书生,看见郑娴儿走到桌旁倒茶,他忙跑过来抢过茶壶,慢吞吞地斟了一碗双手捧到郑娴儿的面前,嬉皮笑脸地道:“怎么能让美人自己倒茶呢?美人还需要什么,小生服侍您就好!”
    郑娴儿竟也没有发怒,平静地从他手里接过茶碗,仰头灌了下去。
    葛丰吓了一跳,忙追过来提醒道:“你小心些,这船上的饮食难保干净,刚刚不是就连桐阶也着了道吗?”
    郑娴儿看着他,“嗤”地一笑:“你既然知道这船上不干净,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逼上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说了是无心之失……”葛丰愧疚不已。
    说话之间,郑娴儿已经从那书生的手里接过了第二碗茶。
    准确地说,是第二碗酒。
    这茶壶里真的没加什么特殊的东西,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茶而是酒罢了。
    这一次郑娴儿没有再一口灌下去,而是像饮茶一样小口抿着,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你不用愧疚,我并不是在怪你。只是……这会儿你又何必在我这儿摆出保护的姿态来?我已经上了这条船,便是不喝这酒,难道就能干净了么?在这种地方,我若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你信么?”
    葛丰顺着郑娴儿的目光看过去,恰看见一对男女在窗下旁若无人地纠缠着。
    “你……别看了!”葛丰快要吓哭了。
    他相信楼阙会打死他的,一定会的!
    幸好郑娴儿并未多看。她很快低下了头,嘲讽地笑了笑:“听说,圣人之言都是你们读书人传下去的,这天下的道德教化也都是靠你们读书人来维持的,是吗?”
    葛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个……食色性也,男女之事与圣人教化并不违背。”
    郑娴儿凉凉地笑着:“这样啊?难怪你们黎大公子一边骂我淫荡无耻,一边问心无愧地做着逼良为娼的生意,原来我错只错在不收钱?收了钱的男女之事与圣人教化并不违背,不收钱的就是淫荡无耻活该浸猪笼活该装棺活埋是吗?——今日我算是受教了!”
    这时旁边那个倒茶的书生已经耐不住性子,手中折扇一开,自以为俊逸非凡地挤到了郑娴儿的面前:“认识这么久了,还未请教姑娘花名?”
    郑娴儿闻着对方身上那一股呛人的脂粉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书生却毫无自觉,又顶着一张笑脸往前挤了挤:“小生姓陈行三,论起来跟桐阶兄他们家还沾了一点亲——听说桐阶兄即将远行,姑娘你难免要有一阵子空闺寂寞,不知小生能否有幸与姑娘相伴数日,以慰相思?小生数日前刚刚购得一支金镶玉步摇,价值数百金,愿奉与姑娘……”
    “陈三公子?莫非是景真小姐的兄长?”郑娴儿来了兴致。
    那书生大喜:“原来姑娘知道舍妹?”
    郑娴儿扶额,有些无奈。
    合着在这种地方有人知道自家妹妹的闺名还挺光荣是吗?
    陈三公子沉浸在喜悦之中,伸手便要来抓郑娴儿的手腕:“姑娘这就算是答应了吧?请姑娘告知住处,小生明晚一定到访!”
    郑娴儿忙躲开那只手,眉头拧得死紧:“算了吧,我对丑八怪没兴趣!”
    刚刚阴沉着脸走过来的楼阙闻言立时心情大好。
    陈三公子的心情很不好。他是被人奉承惯了的,此时看见郑娴儿脸上那个嘲讽的笑容,他忍不住胸中怒火上涌,扬起巴掌便要扇过去。
    手腕却被楼阙攥住了。
    抬头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眸,陈三公子立时慌了:“桐阶兄……”
    “滚!”楼阙毫不客气地将他甩了出去。
    不远处几个醉醺醺的男女见状立时躲远了。
    这种地方,争风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很习惯。
    角落里的那几对男女甚至完全没受到影响,依然纠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蠕动着。
    楼阙忙转过来将郑娴儿拉进怀里,捂住她的眼:“不许看!再看戳瞎你!”
    “可是你自己也看见了!你要不要先戳瞎你自己?”郑娴儿不服气。
    楼阙无言以对,只得固执地遮住她的眼睛:“咱们回房,谁也不看!”
    郑娴儿没什么意见,先前那个敬酒的书生却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呵呵的:“桐阶兄,恭喜啊!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好龙阳了,刚刚战况那么激烈,我们可都听到了哈哈……”
    他笑声未落,楼阙已经抡起拳头对着那张笑脸砸了下去。
    一拳,附赠一脚,那书生便像瘟猪似的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了。
    “下药的事,是谁的主意?”楼阙蹲下来,在对方的衣服上蹭了蹭拳头上的血。
    那书生哼唧了半天,终于供出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