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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郑娴儿吓惨了,贴在墙边好久不敢动弹。
    但,绑架她的歹徒始终没有出现。
    郑娴儿定了定神,看见第一扇门的上门轴也已经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扇已经歪斜的门抱了起来,挪出一道可容自己挤出去的缝隙。
    成了!
    站在门外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郑娴儿仍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没有人在门外看守?这年头的绑匪这么不敬业吗?
    多半是陷阱!
    郑娴儿这样想着,一时不敢往院门那边走。
    她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此处似乎是一片废弃的民宅,院墙颓圮得不成样子,从这一家都能看到尽头那一家院子里的荒草。
    这对郑娴儿来说不是坏事。
    她踩着坍塌在地上的碎泥砖跳到隔壁院子,发现院中的荒草长得很密,并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所以歹人应该不在这边。
    郑娴儿稍稍放心,却没有停下来。
    逃命嘛,当然是离原来的屋子越远越好!
    因此郑娴儿不假思索,又以同样的方式跳到了最西头的那一家。
    同样的荒草遍地,仅剩的半扇房门惨兮兮地挂在门框上。
    这一排房子,竟只有她先前所在的那一间是完整的。
    郑娴儿没有着急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夜幕是她的掩护,但她此刻的体力并不适合逃命。
    郑娴儿在荒草里翻找了一圈,找到几棵能吃的野菜,甩了甩土,硬着头皮塞进嘴里。
    一边吃一边自嘲:
    野菜不是没吃过,生吃倒还是头一遭。
    而且还没有水洗。
    看来人生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把能吃的野菜都吃完之后,郑娴儿捡了块石头碾碎了自己刚刚找到的一株大蓟草,敷在手腕上重新包扎了,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该走了。
    这所院子的大门是没有上锁的,郑娴儿踩着荒草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
    迎面,却是两串火光映入眼帘。
    郑娴儿本能地往门后一躲,随后才意识到那是有人持着火把向这边跑了过来。
    看火把的数量,来人少说有十多个。
    不会全是贼人的同伙吧?
    郑娴儿躲在门后,心里大呼“完蛋”。
    这么些人,一人一刀也能把她剁成肉酱了!
    这下死定了!
    第60章 宁可舍弃你的性命
    火光渐近,郑娴儿紧绷着的心弦稍稍放松了几分。
    原来那火光并不是直冲着她的方向来的。院外那片开阔的空地上道路蜿蜒,正对着的是最东边那一座院子的大门。
    东起第二道门就是郑娴儿先前被囚禁的那座院子。
    郑娴儿看见那一串火把鱼贯地进了东边第一座院子,耳边隐隐听到有人下令:“搜!”
    火光照着那些人的肩膀和侧脸,郑娴儿忽然认出来了:那是县里官差的打扮!
    官差,来这里搜查?
    会是来救她的吗?
    郑娴儿心中一喜,立时便要冲出门去。
    但在抓住门框的那一瞬间,她又停住了。
    见到了官差,她这条命一定是可以保住的。但是保住性命以后呢?
    一个年轻的寡妇,被歹人绑走藏在废宅之中几乎一天一夜……
    再没有比这更难听的了。独身女子被人绑架,这种事说出去还不如“寡妇偷汉子”来得好听呢!
    不能跟官差碰面!
    但,官差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的。
    郑娴儿顾不上再犹豫,也顾不得猜测那伙歹人去了何处。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右转,是一条狭窄的南北长巷,黑魆魆的不知通往何处。
    郑娴儿贴着墙根飞快地向前跑着,再也顾不上理会什么乱石沟坎烂树枝。
    当了大半年的少奶奶,这一夜她算是彻底被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了一个野生放养的民间丫头。
    这就看出不缠脚的好处了。
    要不是当年娘亲咬着牙流着泪把她的缠脚布解下来扔进灶坑,这会儿她就算逃出了那座院子,恐怕也只能找个墙角坐下来哭吧?
    当年那件事的后续是,郑木匠狠狠地抽了他女人一顿锯梁子,差点打得她下不来床。也是从那以后,刘家巷多了一个撒着大脚丫子满街跑、常被人预言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
    此时此刻,这个“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已经靠着她那双近七寸长的大脚翻山越岭,远远地逃离了那片荒废的民宅。
    幸亏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否则怕要气死一众“三寸金莲”们了。
    郑娴儿不敢离大路太远,却又怕走在路上会被歹人撞见,因此途中只好傍着路边潜行,不免更添了几分辛苦。
    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路上陆续开始有进城卖菜的农人经过,郑娴儿估摸着没有危险了,就走到路边拦住一辆牛车,给了那农人几个铜钱,搭便车进了城。
    直接回楼家那是无异于找死的。郑娴儿进城之后就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缀锦阁后门。
    程掌柜看见她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当场吓得跳了起来:“东家这是怎么了?”
    郑娴儿反身关上门,冲进房中瘫坐在地上:“别提了,差点把小命丢了!你先叫人给我烧些热水来,然后到铺子里给我拿套衣裳——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昨儿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小心提点着下人不要说错了!”
    程掌柜一一答应着,果然没多久就叫一个婆子提了热水送了进来。
    郑娴儿在浴桶里躺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水凉透了才舍得出来。
    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叫婆子拿来伤药包扎了手腕之后,郑娴儿终于得空叫来程掌柜,把昨天被绑的事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程掌柜听得心惊肉跳,怔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道:“也亏得是东家处变不惊,换了旁人怕是万万逃不出来——这真是老天保佑!”
    郑娴儿并不觉得这是老天保佑。
    分明是她自己保佑了她自己才对,关老天什么事?
    程掌柜在猜那歹徒的背后之人,郑娴儿却忽然问道:“昨天楼家的马车停在院子里,有没有人靠近过?照料马匹的人是谁?”
    程掌柜一惊:“东家疑心店里有内鬼?”
    郑娴儿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不对——那马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在回程的时候、路上最偏僻的时候坏,要说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合了!你要说是因为那段路颠簸,难道还能比刘家巷那片地方的路更颠簸?”
    程掌柜攥了攥拳头:“有没有内鬼,总要查过才知道!”
    郑娴儿点点头:“这事就交给你了。楼家那边说不定已经吵嚷起来了,我得马上回去。”
    “东家请放心。”程掌柜立刻起身相送,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楼家,宁萱堂。
    楼夫人和两个儿媳妇坐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堂中一片愁云惨雾。
    “太太,三少奶奶回来了!”珍儿惊喜的声音在廊下响了起来。
    朱金蓝“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送她回来的人在哪里?”
    郑娴儿自己掀帘子进来,笑道:“多谢二嫂挂怀。送我回来的是缀锦阁的丫鬟和伙计,我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
    朱金蓝的目光停留在郑娴儿那身簇新的藕色锦绣长衣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胡氏凉凉地笑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郑娴儿敛衽向楼夫人行了礼,笑道:“昨日缀锦阁出了点急事,媳妇不得不留在那边处理,坏了府里的规矩,还望太太恕罪。”
    楼夫人坐得挺直,盯着她问:“出了什么急事?你的丫头怎么回来说你被人劫走了?”
    “怎么会?”郑娴儿一脸惊愕。
    楼夫人的眉头拧紧了:“燕儿,去落桐居叫小枝来!”
    燕儿答应着去了,郑娴儿忽然又笑道:“想必是小枝那丫头糊涂了!昨日缀锦阁差一点出了人命,伙计过来接我的时候难免匆忙了些,哪里想到那蠢奴才会回来信口开河!”
    “差点出了人命?怎么回事?”楼夫人一惊。
    郑娴儿坐了下来,笑道:“是一个伙计粗心掉进了后院的水井里,掌柜的怕惹官司才叫我回去的。说来也算那蠢材命大,昨晚天黑之前就已经没事了!”
    朱金蓝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回去:“弟妹下次遇到这种事可要交代清楚,别叫旁人为你提心吊胆!昨天小枝回来那么一说,府中众人都知道你被人劫走了,这一宿怕是没几个人睡得着!”
    郑娴儿闻言,忙又起身告罪:“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若是累得老爷太太为我操心,我真是该死了!”
    楼夫人摆摆手叫她坐下,叹道:“平安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府里可要流言四起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作疑惑不解状。
    朱金蓝忙道:“这事倒也怨不得府里的人糊涂!弟妹,不是我说你,你那丫头她言之凿凿地说你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掳到了马上,还打晕了——这种话传出去,旁人怎么能不多想?府里怎么会不流言四起?”
    郑娴儿连称“惭愧”,无奈道:“那丫头确实是欠教训了!缀锦阁的伙计穿黑衣是不假,可是……蒙面?打晕我?也亏那蠢丫头敢说!她怎么不说贼人割了我的脑袋提着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