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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上辈子,叶既明一直很喜欢段书绝,他想过很多跟段书绝在一起后的场景,但哪样都不如段书绝描述的这个小小画面更让他心动。
    叶既明吐吐蛇信,低下三角形的蛇头,温驯地贴在他右手指节处蹭了蹭:“滚滚滚。本君从不吃青蛙。”
    他想,你只需要每日摘一小篮蛇莓给本君,本君就勉为其难,养你一辈子好了。
    第179章 系统vs系统(二十九)
    三日之后, 宴金华的审判之日到来。
    被推上来时,宴金华做出气力不支的模样, 软软跪倒在地, 又“勉强”将自己支撑起身,抬起头来, 无惧地直视着上位的赤云子,用嘶哑的嗓音道:“弟子宴金华,拜见师父。”
    不过短短几日,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着的落水狗,从段书绝变成了他。
    文玉京尚在养伤, 段书绝便替他前来听审。
    宴金华表面淡定,心火沸腾。
    他这几日的遭遇,实力诠释什么叫搏一搏, 吉普变摩托,拼一拼, 摩托变飞鸽。
    在本以为已经扼住对方咽喉、可以一击ko时,对方却掏出来一把枪,嘣的一下把你给崩了,这种感觉着实不算美妙。
    但宴金华并不觉得自己会这样轻易地狗带。
    在明月楼上苦捱的几日, 他早已撰好一篇完整的腹稿。
    那文玉京提了颗妖修头颅来, 就算是铁证如山了吗?
    自己可从未和那些妖道正面勾结, 就连书信往来也无, 单凭红口白牙, 文玉京能治谁的罪?
    况且他今日不在, 恐怕赤云子也没打算彻底采信他的话罢?
    思及此,宴金华有了些底气,作出十足的委屈相,心中却忍不住怨声连天:
    这该死的系统,也该回来了吧?
    算自己倒霉,这局碰上了个高玩,自己认栽,行不行?
    反正他什么也没捞到,也玩腻了,这系统把自己接走,去下个世界,总可以吧?
    宴金华胡思乱想了一阵,才意识到,赤云子只是叫他当众跪着,自公审钟磬声响过,便一言未曾发过。
    他偷看了赤云子几眼,发现他脸上没什么喜怒,只静静盯着自己看,更觉莫名其妙,又有点心慌气短。
    宴金华直觉,这公审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一颗颗热汗顺着宴金华额角淌下时,赤云子终于开口了。
    他说:“宴金华。”
    宴金华一个激灵,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将腹稿在脑中飞速复习了一遍:“是,师父。”
    赤云子问:“自你入山,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了?”
    宴金华恭敬地趴伏于地,眼珠乱转、热汗横流地想,这煽情开场白是什么情况?怀念过去?攀感情?
    斟酌一番后,他选择打蛇随棍上,殷切道:“是,弟子入山多年,蒙受师父恩惠,铭感五内,绝不会……”
    赤云子垂下眼睛,盯着下位那人隐见汗迹的后颈:“我在问你话。”
    宴金华满腔溢美之词都堆在了喉咙里:“……啊?”
    赤云子说:“我问你,从你入山至今,满打满算,已过了多少年了?”
    宴金华瞬间毛骨悚然,浑身热汗齐齐化作冷汗,一滴滴落在面前的石板地上,很快汇成了一小潭。
    试验宴金华根本不需花费多少气力。
    宴金华本身是一个鲜活的人,有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故事,明明白白登记在通牒之上,白纸黑字,无法狡辩。
    但《鲛人仙君》中怎么会花笔墨,去细说一个配角中的配角的生平?
    赤云子不紧不慢,三四个问题问下来,宴金华原先精心打好的腹稿统统作废,汗如瀑下,原形毕露。
    他既不记得自己具体的入山时间,又说不出当年与自己同入山门的几个友人姓名,甚至在问及他父母名讳时亦是结结巴巴。
    宴金华也知道事情要坏,两三个问题答不上来后,便忙推说自己久在明月楼上,无人说话,头脑昏沉,请师父谅解云云。
    只是这个补丁打得实在丢人现眼。
    赤云子心里本就有疑,如今宴金华露出破绽,怎能再容他在爱徒体内作祟,气怒之至,当即动用引魂之术,一符扬过去,正正好盖在宴金华顶额。
    道术和系统输入指令数据,有异曲同工之处,因此不多时,宴金华的灵魄便如同小鸡崽子似的被从真正宴金华的体内捉出。
    真正的宴金华呜咽一声,昏迷过去,当即被苏云拦腰抱住,带回房中休息。
    在场弟子在短暂的懵逼后,集体哗然。
    宴师兄被人夺舍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而在一片忙乱中,娄影的声音在池小池脑中响起:“你的主意果真管用。”
    先前,自己从系统中逃出,打乱了宴金华的计划,并用他的局反将一军,把他曾与妖修勾结之事挑至明面,一句真,一句假,成功扰乱了局面,将池小池从局中救出。
    此法虽然有效,但难在如何收尾。
    毕竟他们并无宴金华与妖修交游的真凭实据。
    而池小池这釜底抽薪的招数一旦使出,宴金华是否与外人勾结的烂账,算不算清,便一点都不重要了。
    而且当众揭破此事,宴金华本尊的名声也得以洗白与保全。
    不消一日,阖山弟子都会知晓,他们的宴师兄是整件事中最无辜之人。
    池小池没有应声,倒是微微一挑眉,有点嘚瑟。
    他以为娄影看不见的。
    但远在回首峰养伤的娄影已经把他孩子气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有点想笑,也有点想抱抱他。
    上位的赤云子将那一道符握入手中,立马觉出了古怪。
    这夺舍的,竟是凡人之灵?
    这下,赤云子有些拿捏不准了。
    若此人是图谋不轨的妖修,直接投入炉中,一把火烧了便是。
    但此时身在符中挣扎不休的人毫无灵力,虽不知是如何夺了他徒儿之身,但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没错,极有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意外入体。
    那缕孤魂仓皇不已,又没有法力护体,又受那符咒烧身之苦,在内里左冲右撞,顶跳惨叫,眼看再放任下去,他便要活活被烧死在其中,赤云子无法,只好速速折了一个纸人,一口气吹去,寄魂其上,勉强保住了宴金华一条小命。
    宴金华当众被打回了原形,甫一解脱便满地打滚,勉强压灭了身上的火苗。
    他头发全被烧焦了,一张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容毁了小半,浑身不着寸缕,狼狈不堪。
    有弟子急急抛了外袍过去,为他遮体,免得吓着了在场的女弟子。
    待他喘一口活气来,赤云子拍案怒道:“你是如何夺了我徒儿之身,一一说来!”
    宴金华自知完蛋,解释不得,只得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往人群外冲去,企图挣出一线生机。
    赤云子恼羞成怒,既是心疼无辜被附身、几乎毁了声名的徒儿,又气恼此人竟敢冒领徒弟之名,扰乱峰规,险险惹起了师兄弟相残的阋墙之祸,也顾不得什么容姿气度了,一脚踢翻桌案,怒道:“将此人拿下!打一百棍,再押去明月楼上!我看他要嘴硬到何时!?”
    这一百棍,打得可谓结结实实。
    他的躯体是纸人,每一棍棒都落在了他的魂体上,比直接打断骨头的痛感也差不了多少。
    宴金华被定住手脚,伏在地上,声声哀嚎,又动弹不得,只能鲤鱼打挺似的不住挪动身体,妄图躲避棍棒,但根本无从躲起。
    被外袍盖着的后臀渐渐有一大片血洇出来。
    他上次受罚,还有宴金华修炼过的身体挡驾,抵消了不少痛感,他的原身就是个喝口自来水都要闹肚子的普通人,哪里吃过这等苦头,疼得嚎啕不已,杀猪似的大声叫喊着我知错了别打了,死去活来几番,等一百棍挨完,他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池小池在此时动了。
    他向赤云子走去,耳语几句。
    赤云子面上嫌恶与犹豫并存,思索一番,终是挥一挥手,让他去了。
    段书绝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枚丹药,步步走下台阶,行到他身前,单膝蹲下,捏住他的口,逼他张开嘴。
    一颗丹药喂过去,宴金华的呼吸又平顺了起来,本来麻木的痛感也渐趋清晰。
    他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耳畔嗡嗡的,仿佛在耳朵眼里炸了个炮仗。
    段书绝抚一抚他的肩,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又包容:“师兄,日久天长,善自珍重啊。”
    这是宴金华曾经最讨厌的圣母口吻,但他却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令人浑身发冷的味道来。
    宴金华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你……”
    眼前金星飞溅,几乎覆盖了他的视野。
    宴金华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夺取石中剑时,段书绝几乎是凭运气一路闯到最后的。
    他拜了好师父,处处疼着他护着他。
    时雨山中,他放着好端端的山鬼内丹不要,非要跟人家交朋友,居然还被他得手了。
    凭什么他就能逢凶化吉?自己就不行?
    自己费尽心思去夺的机缘,凭什么他躺着就能夺得?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因为他是主角?
    ……就因为他是主角!
    宴金华突然悔意翻涌,十指狠狠抓入地面砖缝,痛悔难当。
    他到底在想什么?
    对于这种人,他该紧紧抱住大腿才是!
    他在极痛之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自是不肯放过,伸手便去扯他的衣袂:“书绝,书绝,救我啊。当初是我救了你,是我收养你那么多年,你不能放着我不管!你不能!”
    每个“我”字,宴金华都咬得斩钉截铁,生怕段书绝听不清。
    你不是讲究有恩必偿吗?不是君子如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