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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0节

      这人一瞧,也就接了。
    大梅子如今是拿的出来,她也该拿。
    二菊涨红了脸,叫大姐那么一比,她拿五毛钱就实在是有点难堪,但多的是真没有。
    摸出一张五毛,又摸了两张两毛的,反正没凑够一块递过去,“……多了也没有,是我的心意……”
    这人也不要五毛,只拿了一张两毛的,“这就行了!二菊姐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林雨桐英子几个孙媳妇,又是给人家点烟,又是给人家倒茶,最后排成一排,恭恭敬敬的对着人家磕了一个头,算是答谢。
    李仙儿起来还跟这些人说笑,尤其是年轻的那些,“……可得好好挖,要不然老太太晚上捏你们鼻子去……”
    这个说:“大嫂子先小心自己,可得大声哭,要不然奶先捏你去。”
    那个说:“大嫂子,你可不敢光喊不掉眼泪……”
    嘻嘻哈哈的,就说笑起来了。
    那点不愉快瞬间就消弭于无形。
    一路回去三兰子一路扶着她大姐,大梅子不是驼背了吗?走路有点艰难。她一路扶着,一路念叨:“……大姐也是,给了那么多,二十块钱够我们家过半年的了。我这边孩子都吃不上饭了,大姐倒是对外人大方的很……”
    大梅子不是大方,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点。
    这回的丧事,原本她想着,实在不行,她这边出钱算了,二侄子叫报丧了,这事就得往体面的做。可谁知道这回的事这么大,就是叫有粮回来办,也办不成这样。
    怎么办呢?
    礼金给了五十,别的地方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要不然真得被戳脊梁骨了。
    只是都到了如今了,有粮两口子还没回来。她的心焦躁的很,这时候再不大方,只怕满生产大队都对骂了。
    不想搭理兰子,干脆就一把推开她。想着,实在不行,得叫有油晚上去一趟县城,就是天塌下来,有粮她都得回来一趟。
    结果第二天吃了早饭,都要开始‘起丧’了,郑有粮才回来了。
    起丧是啥,是要准备埋人了。
    棺材里得铺上褥子,然后把人往里面抬。最后再整理一回,把被子给盖好。弄条毛巾,叫女儿最后给洗一回脸,然后将一捆一捆的稻草塞进棺材的里面的其他空隙里。怕棺材摇晃的时候人在里面翻腾。
    林雨桐的意思是,把老太太原本的铺盖衣服什么的,都往里面一放,也就塞的差不多了。可金大婶不舍得,“你奶用过的怕啥?洗过了一样用。”还有七八双新鞋,都塞进去?
    败家!
    这些剩下的衣服,看着吧,想要的人多着呢。
    这边人都进了棺材了,老太太的大外孙才赶回来。这就很难看了。
    就是乔站长、明主任这些都只能算是朋亲的都到了,在外面搭建的棚子下面坐着呢,他才赶回来。
    县城而已,走路一个多小时也都到了。
    说不过去嘛。
    他本身就是生在这条巷子长在这条巷子的,都是熟人嘛。
    这个说:“这事咱们法院的院长回来了吧?赶紧的,快赶不上了。”
    那个说:“知道咱们院长忙,还屁叨啥?”
    一口一个院长的,把郑有粮挤兑的都没法搭话。
    孝子们啥也顾不上了,就是跪在那里哭丧。
    金大婶哎呀咿呀的哭着,但耳朵支棱着呢。这会子开始‘迎桌子’,就是埋人最热闹的一个环节,叫大家看看这亲戚来都带了什么祭品的。
    英子和林雨桐算是出了一把大风头了。
    不说林家的上了双份的礼,再加上小老太的双份礼,还有蔡姥姥那头也是给的双份礼。因为没买到猪头,直接用了两吊子都是四斤的猪肉替代。
    相当于两个儿媳妇收了六份的礼。
    礼都摆在桌子上,一份礼一张桌子。六份就是六张桌子。摆放在灵堂的最前面,常常的一排。
    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人家都夸呢,不管是小老太还是蔡婆子,亦或者是林家。
    何小婉的娘家妈来了,没有这么多,但也中规中矩,关键是何小婉的叔叔伯伯多,还有堂叔堂伯,加起来十几家子,每家都不算寒碜,这加起来也真是不少了。反正一个桌子没摆下,两个桌子没凑齐,但也按照两个算,很是给何小婉长了脸了。
    金大婶自己呢,她是长女,后面有亲弟弟六个,还有三个妹妹。一家出一点,凑起来都三张桌子。
    林雨桐就听见金大婶跟英子说了,“别觉得我补贴你们舅家,如今看看,这不是用上了。”
    三个女儿,三兰子屁都没准备,其他两个各自摆了一张桌子,这整个院子都被这祭品都摆满了。
    整个平安镇好些年都没办过这么体面的丧事了。
    只到了李仙儿她娘家的时候,金大婶气的脸都绿了。李仙儿自己的脸也涨的通红。
    谁都想不到李家拿的啥。
    人家拿了一块半斤重的猪油替代猪头。猪油在如今其实是不好卖出去的东西。有时候杀猪把猪油炼化了攒着,等过年的时候卖给做点心的。所以最不值钱的就是猪油这玩意了。半斤的猪油一个巴掌大小的样子。
    这也就算了。结果不是应该有四样水果吗?如今水果少,买不到的时候,都是用水果罐头替代的。别管是什么水果罐头,四瓶子就算数。。李家可倒好,摆上来的是四个半瓶子。肯定是指买了两瓶然后找了空瓶子分成了四份。
    还有干果,所谓的干果,枣儿,核桃,柿饼这些都算,点心也行。有一个算一个呗。
    好家伙,四样干果里,两盘子枣,是那种到处都长得那种野酸枣。干瘪的只剩下枣核,没人吃这东西,如今去野地一趟,还能摘半口袋呢。就是这个东西,摆了两盘子,算是两样干果,然后另外两样,是两碟子点心,上面都是绿毛,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
    金家上下的脸都绿了。你要是实在没有,就跟人家何小婉的娘家一样。没有猪头,蒸了一个四五斤重的花馒头,别管这馒头里面是玉米面的还是白面的,好歹是吃的,往那一放,也是个心意。然后凑不够四样,两样也行啊。两瓶罐头,两包点心,再其他的都是用花馍替代的。这不算失礼,反倒是用了心思的。
    二菊的婆家来不都是那么准备的,金大婶也知道那边是啥样的日子,祭品嘛,是个心意。
    他妈的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尤其是欺负死人。
    人家执事的没等事主说话,就先说了,“撤了这个桌子,我老婶子的供奉多,这个吃不上。”
    这是很打脸的事。
    从头到尾,李家人在外面连露面都没有。
    这事就是再气,能说的出口吗?况且要起灵了,人该往地里抬了。
    将棺木抬到八仙轿子里,轿子也特别沉,以林雨桐的估计,加上棺木得没有没有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五六十小伙子往起抬,边上还跟着几十个,随时替换呢。
    人常说的话就是,多维持点人,要不然爹妈死了都没人抬。
    说的就是这个。
    金家五个儿子,往常也给人家帮忙抬灵,再加上金老二,金老三都是爱在外面交际的人,人多的很。还有跟四爷交好的,凑在一起,一大群。
    畜牧站这边刘壮和钱翠翠的弟弟都跟着去了,有管事的就专门记下,叫人悄悄的跟林雨桐说了一声。
    人家肯过来给家里的老人抬灵,这是个很大的人情,当然得转达了,叫林雨桐知道。
    真个丧礼,真说的上是喜丧了。别看哭嚎的声音大,但说真心话,只能用热闹来形容了。
    安葬了老太太,回来帮忙的就入席了。一般白事,都是豆腐席。一水的豆腐菜品,因着公社送了几十斤肉来,多少能带点荤腥。
    完了孝子得端着酒,林雨桐只把公事上有牵扯的,跟在四爷后面给敬了,其他的她压根就没去。三天两夜没怎么睡,好人也熬不住,更何况肚子还揣着呢。
    她拉了英子,直接去了后面的柴房,坐在柴垛上,靠在墙上,好歹能迷糊一下。
    谁知道这一迷糊,就睡了个沉。
    醒来的时候天擦黑了,却也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整个后续的事情她压根就不知道。她起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四爷也正睡的香。想来是都在补眠呢。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来见炉子挺旺,就轻手轻脚的熬了粥。
    四爷是闻着香味起来的。
    林雨桐透过窗户朝外面看,除了金老爷子住的屋子,其他房间的灯可都亮着呢。想来是都起了。
    四爷靠在炕上不起来,林雨桐端着粥递给他,就炕上喝就行。
    吃着饭,林雨桐就问起后续的时候,“……还顺利?没出事吧?”
    四爷闭上眼睛,哼笑了一声,“李家为了回礼的事,把桌子给掀了。”
    回礼是有讲究的。比如说是拿了猪头四样干果四样水果算是一份礼的,回礼要回一半,把猪头破开,还回去一半,水果干果也一样。完了事主家根据远近,多回八个花馍或是十六个花馍。
    到了李仙儿娘家呢,这礼怎么算?
    金大婶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给巴掌大的一块板油,就想换我半个猪头,便宜死你算了。休想!把李家的礼原模原样的退回去,就行了!
    这也是一时气话,谁知帮着还礼的宋大婶只看了金大婶一眼,还真就给人家这么包在带来的筐子里,放一边了。
    本来就是人多口杂,席面还没吃完呢,李家就把桌子给掀了,问金家是什么意思?发达了看不起穷亲戚。自家闺女嫁到金家是给老人披麻戴孝过的,凭什么事这说要断亲就断亲?
    按照老规矩,这把礼原模原样打回去,是不打算来往的意思。
    金大婶那人,脾气上来就那样。结果宋大婶目的不纯的来了这么一手,好家伙直接给闹开了。
    桃花娘就偷偷跟金大婶说:“你跟老宋那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了,咋啥事还爱叫她掺和呢。”
    金大婶恨死宋大婶,可偏偏的,话是她说的,人家就是照办而已
    原本是李家不对,这事一出,反倒是人又都私底下说金家得理不饶人,太过了一些。
    还是桃花娘偷偷的又给塞了八个花馒头进去,才把那礼拿出去叫人看,说李家亲家弄错了,这不是搭着礼呢吗?
    金大婶还只能这么忍了。李家一分钱的礼金没给,带的东西全退回去不说,一家人混了一顿饭,还顺带走了八个大馒头。这事才就这么消停下来。
    林雨桐听四爷说这个说的活灵活现,那样子叫她不由的想笑,竟是觉得比事情的本身还可笑。
    四爷用筷子敲她的碗,继而他自己也忍不住想笑。真的!这日子过的可比清平署编的那些话本精彩多了。
    吃完收拾完,正说躺上去继续睡呢,就听见自家婆婆那喊声了,叫儿子媳妇们呢。
    不用问都知道是为啥,肯定是商量礼金的事呢。
    房间不大,都进去就都挤的慢慢当当的。金老头把礼簿往那里一放,示意几个儿子看看,“看这礼金怎么办?”
    金老大刚要拿,金老二一把就给摁住了,“奶的丧事,从头到尾哪件不是老四办的?这里面人情往来的大头,都是老四那边的。别看钱不少,将来人家家里有事,老四和桐是要给人家还礼的。”他说着,言语间对爹妈就有些不满,“这东西,压根就不该拿出来叫我们看。都给老四,奶就算是老四埋的。以后爷的后事,包括爸妈的后事,就都跟老四不相干了。老四一房葬了一个长辈,就行了。剩下的事我们哥四个的事。”
    这么说也没错。
    金老头看了老婆子一眼,最开始礼簿的一百块钱是老四的,办事用的食材也都是老四和老四媳妇弄来的。不管收的礼金有多少,其中九成九的那部分那都是人家冲着老四两口子来的。所以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老四办的事,也没错。
    金老三没意见,“就这么着,账钱,全都交给老四。咱们不管,也不问。”
    这里面礼金数额其实已经过千了,除开葬礼的各项开销以后,还剩下八百多块钱。
    金老头还没说话,金大婶把用报纸包着的钱全都塞给林雨桐,“回去你们两口子自己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