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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9节

      母女俩的相处模式就是,两天不见见了亲的不行,可这两天过了,就成了各式的不顺眼了。林雨桐不挑常秋云的刺,但常秋云是各种看不惯闺女过日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毛病。”孩子的衣服尿布,必须洗过煮过暴晒过才能用,这都是谁教的?洗肯定是得洗,她觉得她伺候孩子就挺精心的!可这专门用个锅用来煮,这就有点过分了。
    私下里她就嘀咕林雨桐:“你们两口子如今瞧着,才是一身的资产阶级毛病。”
    等骄阳稍微没伺候舒服就嚎的时候,她又说:“还生下个更资产阶级的。”
    骄阳那种衣服没拉平,她都会觉得不舒服。不舒服了,就哼哼着哭。连老太太都说,我这都带着这么多个孩子了,只这个小祖宗最难伺候。
    丹阳如今回来写作业,都跑阳台上去了。搬个高凳子,再搬个小板凳。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大凳子上写作业,嫌弃骄阳太吵了。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想要一间我自己的屋子!”实在是受不了骄阳了。
    有了这个更小的之后,丹阳一下子跟长大了一样。以前都是不怎么管朝阳的,现在不一样了。放暑假嘛,早上凉快的时候,带着朝阳在厂里跟其他孩子玩。等天热了,就把弟弟带回来。吃饭前,她拉着朝阳一起洗手,先给弟弟洗干净了才自己去洗。吃完饭了,带着弟弟去她的小隔间睡觉。等睡醒了,她一边写她的作业,一边教弟弟认字写字。等吃了晚饭,天色擦黑的时候,就出去跟其他孩子一起,在厂里摸知了猴。有没有收获不打紧,就是玩嘛。等朝阳困了,就回家,然后洗澡,带着弟弟睡觉。
    常秋云就说:“看,这就是先生闺女的好处。有了小的,不自觉的,她就大了。懂事了!”
    懂事了,把林雨桐和四爷心疼的不行。
    等房子盖成以后,四爷愣是给她闺女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拔步床。
    孩子还小,肯定不敢叫她单独住一间房间的。可这丫头呢,又想要自己住。怎么办呢?做了一架没有雕刻花纹的拔步床,里面带着衣柜,用书桌书架子代替了梳妆台。
    给孩子摆在东次间,跟大人住的炕,只隔着一道帐子。
    这下丹阳高兴了:“真给我的?”
    对!真给你的!你一个人的!
    “但是我想带着弟弟一起住。”丹阳看着宽大的床,马上喊朝阳。
    那么大个床,就是睡一家五口都睡的下的。
    你们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可这也得等能搬进去的时候再说吧。
    房子盖成了,每天下面的地龙都烧着的,为的就是尽快的烘干房子。大家的进度其实都差不多,等林雨桐出了月子过来看的时候,大致的模子都出来了。
    都是一水的青砖黛瓦白墙,但房子的样式各异,却都是崭新崭新的。
    这些房子里,其中有一半是带着院墙的,四周盖的严严实实,叫人瞧着就觉得安全。当然了,还有像是钱家和苗家这样的,房子盖了,但是院墙没有。钱思远准备扎个篱笆院,苗家干脆连个篱笆院也没有。两间厦房一条小路,院子的其他地方,都开出来种上秋菜了。
    厂里的很多人都说,这盖房子,光是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人。没人你根本就没戏。
    四爷这就不说了,拉了一个厂的基建科,其他做顾问的厂子人家还提意见呢,说金工你是不是瞧不上咱们啊。反正叫人瞧着就是,那么大一个规整的院子,盖起来就不叫个事。
    像是赵平这样的,老战友老部下能来成百人,人家的院子盖的也好,也没费劲。
    钱思远是不敢叫老家的人来,怕把他的老底子给泄了。倒是用上了老丈人家。庄婷婷的娘家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好家伙,两间厦房人家用自家人就足够了。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晓星估计是要找四爷帮忙的,谁知道人家没来求。
    是吴老太回了一趟村上,然后一个村青壮劳力来了八成,利利索索的给把两家的院子拾掇起来了。
    这个时候,好人缘和好人脉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谁看着都羡慕,但也只能羡慕。
    与这些房子同期建起来的,就是一排排平房了。
    房子的门窗还都没安装好呢,就都已经分配下去了。
    家里的筒子楼,因为将来要腾出来,已经抓阄分下去了。比较讨厌的是,自家还没搬走呢,人家就三天两头的来,今儿量尺寸,说要做家具。明儿又量尺寸,说要做窗帘。
    把人烦的不行不行的。
    原来还想着,赶在年前搬到新家去,如今这样,还是早点搬吧。
    一入冬,陆陆续续的就有开始搬家的人了。
    这一头这好几户都往出搬呢,没想到桂兰和宝柱也在打包行李,开始搬家了。
    林雨桐就问:“这是咋的了?不是住的好好的吗?要搬去哪?”总不能是换到平房去住吧?为啥啊?
    桂兰的嘴角还乌青,应该是张宝柱又动手了。
    这会子见林雨桐问了,桂兰就呜呜的哭:“那挨千刀的,要把他爹娘接来。只接了他爹娘就算了,他爹娘还带着他大哥家的小子来。那小子都十六了,住这屋子里,怎么住的开。他就说换平房,再给他爹妈侄子租一间平房。你说……这平方是啥条件,如今这房子是啥条件……”
    庄婷婷在一边收拾她家的厨具,听了一耳朵就吓了一跳:“来了三口,吃啥啊?”
    “他们说带粮食来。”桂兰抹了一把泪,“叫他侄儿在城里找活干的。”
    张婷婷就有些一言难尽,这说是带粮食来了。可这要是带的粮食不够呢,还能看着爹娘跟侄儿饿着。
    她撇撇嘴,心里到底是平衡一些了。虽然钱家没啥亲戚也不得力,但至少没什么负担和这糟心事。把之前盖房子只叫自己娘家人来帮忙,却不见钱家人露面而生出的那点不满,彻底的放下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这谁都管不着的。
    各自忙着搬家的事,等搬过去了,真就舒服了。
    一进大门,是两间门房,一间当厨房,一间当杂物房,过了门厅,就是照壁,向左右转过去,就是通往厢房的甬道。甬道的用砖铺就,两侧留着方形的小花坛,四爷说:“……等明年,移栽几棵葡萄树来。”
    林雨桐就朝上看,等葡萄架子铺面了,这就是游廊了。
    两边的厢房各两个不大的房间,过去就是正房带角房。从正房两边的拱门出去,就是后院。
    后院小菜地。规划的整整齐齐。
    而厕所和卫生间,四爷都是给放在屋里的。正房和厢房都套着厕所呢。排水管道是从其他厂搜刮来的,直接通到墙外,墙外头有个化粪池,是用水泥打起了的。上面盖着水泥板,需要清理的时候,说一声就行。厂里每天都有拉粪车从后门进出。好些生产大队都抢着要呢。
    常秋云帮着看孩子,是早上七点来,晚上等林雨桐下班之后就走的。晚上也不在这边歇,所以,两口子带着三孩子,就住东间。
    地方大了,烧的地龙,屋里确实是没有暖气那么热。不过穿着秋衣秋裤在屋里呆着,也不算冷。晚上四爷靠在炕头看书,林雨桐抱着骄阳哄,丹阳和朝阳趴在炕上玩拼图。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了。
    搬到新家,唯一不好的就是,孩子上学就比较远了。
    得多走十多分钟的路程才行。
    之前,四爷还骑自行车送来俩孩子去。如今不了,大冬天的,坐在车上更冷。
    早饭提前吃四十分钟。然后在家里教俩孩子背诗背古文,用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过了再出门,再慢跑也没什么关系了。然后爷三个,就小跑着上学去了。
    家里的自行车,直接给常秋云用了。她早起要赶来,晚上要赶回去,有个自行车更方便。
    丹阳先是跟着她爸跑,后来嫌弃得迁就朝阳而放慢的跑步速度,干脆就不跟着跑了。她跟铁蛋狗子和小草他们约了时间,在巷子口集合,然后几个人跑着一起上学。
    孩子得需要玩伴,见她玩的好,四爷也不去管。只慢慢的陪着朝阳跑。
    放学也一样,只需要接朝阳,丹阳不用管了,自己就能跑回家。
    不过这天,丹阳回家有点晚。
    林雨桐才说出门去找找呢,结果这丫头回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坠着个尾巴,是个十岁大小的男孩。
    这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瘦的很,如今这都是腊月天了,可这孩子身上还是夹袄。而且里面为数不多的棉絮已经露出来了,脚上还穿着单鞋,已经露着脚趾了。
    “这谁家的孩子?”林雨桐先叫孩子进来,“快进来。”
    丹阳就道:“他一直偷着去我们学校,在我们教室外面偷听。今儿被我们班几个男生逮住了,还没怎么着呢,他就晕了。我们老师给他喝了热水,说他这是饿的,我就把我身上的肉脯都给他了。然后我放学……他就一直跟着我,我怎么叫他走,他都不走……”
    林雨桐揉揉闺女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就看那孩子,只见他低着头,脚不安的蹭着地面。她叹了一声,打发丹阳:“去找你苗大娘,要一身你铁蛋哥的旧棉衣来。”然后叫这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先去洗洗……”
    洗完了,苗大嫂也拿着衣裳过来了。
    “可怜见的,这谁家的孩子?”她热心的问,又把衣裳递给林雨桐,细看这孩子。
    孩子的脸上脚上甚至是腿上,都生了冻疮。不知道这种天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看着这孩子这样,啥话也先不问,先带到屋里,把丹阳留的饭都紧着这孩子吃了。
    等他吃完了,林雨桐才问:“你叫什么?你父母呢?”
    这孩子轻轻放下筷子:“我爸死了,我妈带着我改嫁。我就知道从b京上了火车,坐了两天又下了火车,在火车站,我妈说叫我站着别动,她说就去上个厕所。可是我站着不动等了我妈三天,也没见我妈回来。车站的叔叔阿姨,都说我妈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我妈怎么会不要我呢?我不信!我就从孤儿院跑出来到处找我妈。我都找了两年了……”
    苗大嫂嘴里啧啧,眼泪都下来:“这当妈的,咋这么狠心呢?”
    林雨桐却看这孩子,得有十岁上下的年纪。流浪了两年,那么当是也就七八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流浪了两年,可听他这口齿,却异常的流利……
    她当时没说什么,直到苗大嫂走了,她才严肃了一张脸,就说:“孩子,你走吧。不说实话的孩子,我一天都不敢多留。”
    这孩子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噗通一声就给跪在地上了:“婶子……我……”
    “你回避说你叫什么名字,也回避说你父母的名字。”林雨桐就摇头,“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我……我不是不说,是我妈临走之前,只告诉我说,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她的名字。”他擦了一把眼泪,“我也没撒谎,我妈确实是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他把我交给我奶妈,给了她钱叫我做奶妈家的儿子,可我奶妈把我卖到山里还说是为我好,我是从山里逃出来的……”
    林雨桐就皱眉:“你多大了?叫什么?”
    “我叫林破军,抗战那一年冬月生的。”林破军这么说。
    四五年生的?
    那今年得有十一了。
    这么大的孩子,该记得也都能记住了。他说的不管有多少真假,但奶妈这事应该是真的。能有奶妈的人家,只怕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出来,那便是出身不好了。
    “你平时在哪里落脚?”林雨桐不纠结那个问题,换个了话题问。
    这孩子又低下头:“……厂子外面有很多地窝子,我就在地窝子里呆着……平时捡到什么吃什么,要到什么吃什么……”
    那就是说,是靠着要饭活过来的。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遭遇了被卖,出逃,躲避,谋生,还知道去学校求学,然后机灵的选了这么一个随手能给他肉脯的姑娘,一路跟了回来。
    正要说话,四爷从外面回来了,带着冷风,“大门我关上了……”说着话,他就掸落在肩头的雪,“这会子下起来了,看样子还小不了。”
    腊月的雪夜,林雨桐能把一个十来岁岁的孩子赶出去吗?
    “婶子!”这孩子重重的磕头,“留下我吧,不用给我吃饱饭,一顿半碗稀粥就行。我也不要住啥好地方,给我一间柴房住……我啥都会干……”他看着在一边看稀奇的朝阳,又看看晾在屋里的小衣服,马上又道:“我还会帮着看弟弟妹妹,保证多干活……”
    四爷扭脸,就看林雨桐:什么情况?
    林雨桐在四爷耳边说了一遍。
    四爷就微微皱眉,然后看向跪着的孩子。
    这孩子又磕头:“叔,求您了。我保证不吃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