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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谢长庚的两只眼睛看着慕扶兰,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语调却是森严无比。
    侍女再次望向慕扶兰,见她点了点头,急忙退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谢长庚和慕扶兰两人了。
    他迈步走到床前,将手里的药包伸到了她的面前。
    “你竟然背着我在吃这药?”
    他盯着慕扶兰,几乎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间道出了这一句话。
    空气一下凝重,恍若山雨欲来。
    慕扶兰瞥了一眼,“嗯”了一声,便吹自己刚染好的十点娇红的指,随即坐起来,取过侍女放下的小笔刷,伸到玉臼里,蘸饱花汁,低下头,自己继续染着脚趾。
    一束长发沿她肩头滑下,垂在膝上。
    她垂首,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染着凤子花红。落在身前的一片长发乌黑如缎,石榴裙卷至膝头,露出雪白柔滑的一双玉踝,两只光脚踩在锦衾上。生得整齐而小巧的趾盖,半染花汁,点点娇红,犹如雪里粉桃,别样风姿。
    美人灯下染凤红,红雨春山逗天明。
    如此动人美景,世上哪个男子能够视而不见?
    落在谢长庚的眼中,却是刺目至极,隐忍着的怒气再也不可遏制,一把将手中之物掷在了她的身畔。
    药包砸倒了玉臼。臼里的浓艳花汁倾倒而出,流在了被衾上。包里的药材也甩了出来,落满了半张床,一片狼藉。
    慕扶兰依旧没有抬头,恍若没有觉察到他的怒气,只是看了眼倒掉的花汁,心疼似地蹙了蹙眉,一手扶起药臼,另手拈着小笔刷,伸了过来,想再蘸取残留的最后一点花汁。
    谢长庚的眼底,怒气的火星在跳跃,抬臂便扫了过去。
    “咣当”一声,青玉挖出来的小药臼被他扫开,滚落到了床前的地上,碎裂成了几瓣。
    “你吃避子的虎狼之药?”他俯身向她,再次厉声逼问。
    慕扶兰蘸了个空,握着笔刷的手停住,终于抬头,和面前这个怒视着自己的男子对望了片刻,慢慢地收回手。
    “你先前和太后的说辞里,应该不包括要我替你传宗接代?”
    “不吃药,难道你是要我替你生孩子不成?”她反问了一句。
    谢长庚面庞发僵,眼角微微抽搐。
    “你莫只顾生气。你且扪心自问,难道你真愿意你谢家的骨血从我的肚子里出来?”
    谢长庚一顿。
    慕扶兰扔了手中那支蘸了花汁的笔刷,放下裙裾,坐直了身子。
    “即便我怀了你的骨血,恐怕你也不想要的。既这样,谢郎你又何必如此生气?”
    谢长庚的面色不止发僵,已然开始发青。
    “你这么生气,想来不过只是因我自己先避了子,而不是经谢郎你允许才吃的药。”
    “倘若你觉着这冒犯到了你,我向你赔罪。谢郎你一向大量,再谅解我这一回可好?”
    不止她的语气,整个人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轻松。神色偏又显得很是诚挚,一双美眸凝视着他,娇娇气气的样子,仿似真的是在求他谅解似的。
    谢长庚看着她,半晌,咬着牙,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慕氏,我对你,已是够好了!”
    “谢郎你待我确实足够好了。但你我挂名而已,你自己先前也是点了头的,如今睡作一堆,承蒙不弃,怎的一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我吃药,是不想日后多个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完,看了眼满床的狼藉,从床上爬了下去,趿了双鞋,要去门外叫人进来换掉。
    才走了几步,谢长庚伸手过来,攥住了她的肩,将她拽回到自己的身前。
    他显然已是怒极,手背之上,青筋直暴。
    “慕氏,莫要给你脸,你不要脸!”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慕扶兰整个人都撞到了他的身上,站稳了脚,忽然笑了。
    “都这样了,你怎还以为我有脸可要?”她说。
    “罢了,你别闹了。床褥被你弄脏了,我还是叫人进来换。”
    她结束了对话,不再看他,试图推开他制着自己的手。
    谢长庚盯着手里的慕扶兰,眼皮子突突地跳个不停,手忽然松开了,却没有放掉她,而是攥住了她的长发,五指深深地插了进去,箍在了她的后脑勺处,一把收拢。
    他的手劲很大,她只要一动,头皮就被头发扯得发疼,只能停下动作,被迫仰脸向着他。
    “慕氏,原本我确实没打算让你替我生儿育女。你也不配。”
    他冷笑。
    “只是我忽又改了主意。何妨叫你替我先生个一儿半女,你再回去,也是不迟。毕竟,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慕扶兰见他说完,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脸竟压了下来。
    两人同床次数也不算少了。但大约是有所嫌,他从不会碰她的嘴。
    即便前世,除非情浓至极,否则他也罕有和她唇舌深入相接的时刻。至于后来在他做了皇帝后,更是从未见他唇吻过侍寝的后宫女子。
    他仿佛天性不喜与人唇舌相渡。
    她不顾头皮疼痛,急忙转脸想要避开,脸却被他扳了回来。
    他的嘴压在了她的唇上,重重地碾了片刻,随即试图撬开她紧闭着的齿关。
    她的唇被他的齿磕得发疼,但依然不愿张嘴,死死地咬着不松。
    他的一只手便摸了下去,摸到她的一侧腰眼,突然屈指,指节陷入软肉,狠狠地顶了一下。
    他对她身子已经有些熟悉了,知道那里是她最为敏感的位置之一。
    一种又酸又麻的热感,从腰眼处陡然袭来。慕扶兰双腿一软,一个分神,齿关便被他给撬开了。
    他的舌立刻侵入她的嘴里,卷逐着她无处可避的舌。
    面庞又潮又热,呼吸仿佛也和这男子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
    即便和他做着那种事时,也不会像这一刻这样,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几乎不留任何空隙,仿佛你中我有,我中有你。
    慕扶兰惊骇,只觉头皮发麻,闭目勉强忍了片刻,脑海里忽然掠过前世和他初遇在君山老柏下的一幕,整个人突然无比难受,仿佛生了病一样,又冷又热,汗流浃背。
    她不想和他唇舌相交。半分也不想。
    她猛地睁开眼睛,将正舌吻着自己的男子一把推开,转身奔向浴房。
    人还没奔进去,便弯腰呕了起来。
    谢长庚错愕地看着她扶门呕吐的背影,朝她走去,停在身后,迟疑了下,问道“你怎的了?”
    没了那种他唇舌侵入口中带来的叫她万分不适的亲密之感,慕扶兰便觉舒服了些,慢慢站直身子,走进浴房漱了下口,出来,一语不发,只是望着他。
    谢长庚顿时明白了。
    竟是自己亲吻了她,这妇人才反应至此地步。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眼底掠过一缕狼狈之色。僵了片刻,说道“你给我听着,要是叫我再看到你吃那玩意儿,我便叫你慕氏变成第二个江都王!”
    他说完,转身便去,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声音说道“谢郎,你话既说到如此地步,我也想和你说说,我为何不惜冒着得罪你的风险,定要吃药避子。”
    谢长庚停步,慢慢转过头。
    “我不愿生养,因你非我良人。”她望着他说。
    “我的良人,一生一世,眼中心里,须只我一人。倘他陷入困境,需要我时,我甘愿为他舍命。若我有难,我知他亦会尽心尽力,同等对我。”
    “当初你来求婚,父王将我许配于你之时,我不懂这些。如今我知道了。”
    “我就这副身子,你要是看得上,还没腻,我可以一直留下侍奉,等你哪日厌了,我再回去便是。只是——”
    她加重了语气“这药,我是一定要吃的。即便你明日便发难长沙国,我也不会停。”
    她顿了一顿,语气再次转为温和。
    “谢郎,我知你方才想要我了,你来便是。只要莫再亲我嘴便好,非我不愿,只是不惯,怕又呕出来,扫了你的兴致。”
    她当着他的眼,自己解了腰间裙带。
    伴着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裹着她身子的衣裙便褪落在了她的脚下。
    烛火光中,她毫无遮掩,玉体耀目,美得叫人无法挪开眼目。
    她自己上了床,躺了下去,闭目,一动不动。
    谢长庚盯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底阴霾密布。
    “给我滚回你的长沙国去!”
    他道了一句,随即转身大步而去,再没回头。
    第31章
    故意引他知道自己服用汤药, 故意在他快要回来的时候用染凤子红的态度激他,故意在他面前放大他亲吻自己时的反应, 也是故意, 在他面前脱衣解带,做出一番犹如挣扎过后, 最终还是愿意逆来顺受的平和姿态。
    慕扶兰知道, 这些伎俩瞒不过他的。就算谢长庚当时没有全部反应过来, 但过后,以他的心思和城府, 必也能看穿。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非但没关系, 反而,让他看穿,这就是她想要的目的。
    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 他被气走了,她原本以为等他回来, 就会立刻放自己回去的。
    没想到, 他在分明已被激怒的情况之下,竟也忍了下去。
    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容忍和耐心,头一回,让她感到诧异。
    就在那次落空之后, 一个多月来,她做的每一件事, 便是在避免和他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 比这场拉锯战里, 谁更有耐心。
    慕扶兰深信,谢长庚这样的人,哪怕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了,也是不可能给予太多耐心的。
    他的心太大。自己于他而言,最多不过一个在他白天忙碌过后的夜晚里,能给他增添点放松和乐趣的人而已。
    他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譬如前世的他的妻,那个在成为他拖累之前的女子,他应该算是喜欢的。
    如今他对她的那点兴趣和因为兴趣而生出的耐心,迟早会随了她种种令他如鲠在喉的“折腾”而消失殆尽,维持不了多久的。一旦没了那点兴趣,再留自己在他的边上,对他而言有什么用处?而他的骄傲,更不会叫他无限制地容忍自己这样一再施加在他身上的无言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