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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他话还说不利索,这三个字却说得甚是清楚,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对蓁蓁道:“你看,朕是不是说过这回一定是个女儿,你看胤禛也这么觉着。”
    蓁蓁摸着胤禛的小脸,胤禛像被撸顺了毛的黄大仙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
    “他现在就是个小笨蛋,皇上说什么他就跟着应什么呗。”蓁蓁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问,“胤禛,皇阿玛是不是大坏蛋?”
    果然胤禛傻乎乎地笑着跟着蓁蓁重复。“大坏蛋,皇阿玛大坏蛋。”
    皇帝气了个半死,偏偏又拿儿子没法子,只能对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干瞪眼,边瞪边问:“你们母子知不知道有个罪叫妄议圣上大逆不道?”
    蓁蓁笑累了,靠在他肩膀上,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架。太医们开的安胎药里都是有凝神静气的草药在,这会儿药效生效了蓁蓁就直犯困。
    “想睡了?”
    “嗯。”蓁蓁点点头。
    胤禛看额娘打哈欠,他自己像是被传染了,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皇帝瞧得失笑,“你也困了?”他把谢氏招来让他带胤禛下去睡午觉,他自个抱着蓁蓁进了里屋,轻轻地放她在床上。蓁蓁躺进被窝里抓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冷。”
    “冷吗?”皇帝伸手往被子下面摸了摸,是有些寒意。盛京是比京城更冷一些,所以他一早就吩咐过了屋子里的碳要比在宫里的时候还多用两成。尤其是蓁蓁在屋里的时候。她如今怀有身孕最受不得的就是冷了。
    “朕去让秋华再弄个火盆来。”
    蓁蓁摇摇头,冲着皇帝眨眨眼睛。
    皇帝无奈地一叹。“成,别眨眼啦,朕懂了,朕来侍寝行了吧。”
    他说着开始解身上的常服,蓁蓁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她往床里挪了挪,把靠外侧给留了一大片的空地出来。
    皇帝也躺上了床,一伸胳膊把蓁蓁搂紧了怀里。“现在还冷不冷了?”
    蓁蓁餍足地闭上了眼睛,听到皇帝这样问才摇摇头。皇帝身上富有阳刚之气,蓁蓁被他搂在怀里,这会儿是一点都不冷了。
    “臣妾可是要给您生小公主呢,皇上给臣妾暖个床都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皇帝挂了下她的鼻尖。“朕看,往后小公主一定不能放你身边,若是让你养没准就被你给带出一身娇气来。”
    蓁蓁不服气地说:“若是小公主将来娇气,那也不是臣妾的过错,都是皇上这个当阿玛的给宠坏的。”
    皇帝听闻大笑了几声,最终说:“公主金枝玉叶,娇气就娇气了,无论挑哪家也不敢欺负她。”
    他说完低头却见蓁蓁已经陷入沉睡,不由一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久久凝望着她的睡颜。
    ······
    蓁蓁从京城到盛京虽然不用走路亦不用骑马,十六抬的大轿堪称稳当,可蓁蓁的身子经历长途跋涉后仍是疲惫不堪。午觉有皇帝陪着睡得是这几日来最踏实的一次,等她一觉醒来连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她醒来发现睡前给她“暖床”的皇帝这会儿已经不在她身边,她转过头发现皇帝坐在靠窗的炕上正皱眉批着一摞厚厚的折子。
    蓁蓁披上一件梅花纹的外袄走下炕床,到皇帝身边轻轻轻轻坐下,将脸颊贴在了皇帝的背脊上。
    人甫一轻轻靠上,皇帝就笑了:“睡醒了?还困不困了?”
    蓁蓁摇摇头,点着他宽阔的肩膀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皇帝放下手里的湖笔,回身抱起她,蓁蓁素来瘦弱,去年多病后腰身更是盈盈不堪一握,如今这样根本不像有了身孕之人。
    皇帝把她放在膝盖上,轻轻用鼻尖点着她睡醒后尚泛着红晕的脸颊逗弄她。
    “哎,痒呢。”
    刚到盛京的时候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蓁蓁又困又乏没怎么注意,这会儿总算睡醒了有了些许精神她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这间三开间的殿阁无论是大小、房梁还是彩画都远逊于紫禁城的普通殿阁,就她永和宫的后殿都远胜于这间看似不起眼的殿阁。
    但这间屋子里面摆着的东西却都甚为特殊。比如这靠东边的墙上挂了一张弓,而西边的墙上挂了一整张的白老虎皮,虎首不知道被拿去了哪里,但光从这占了半堵墙的老虎皮来看,这头老虎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异常高大的猛兽。
    “这是原来哪位太妃娘娘住过的屋子么?”
    皇帝道:“这间屋子是原先是太宗皇帝用来读书和听大臣们议事的。
    皇帝这样一说,蓁蓁更是好奇地左右打量了起来。
    “盛京皇宫的旧居好多年没住人了,一时把所有宫殿都打扫也来不及,朕就让他们先把这间给收拾了出来。明儿你要感觉好些了,朕就带你在这到处走走。”
    自从顺治元年后八旗入关,甚少有皇帝回盛京祭祖,这也是皇帝第二次来祭祖,上一次来还是康熙九年,当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故他自己都没有好好地欣赏过这块爱新觉罗的潜龙之地。
    蓁蓁一听这主意就欢喜不已,她生性好动,孕中如果禁足她只会让她愈发无法安泰。如今虽然皇帝是死活也不会许她离开盛京去松花江一带跟他围猎,但只要不是十二个时辰把她关在屋子里,偶尔让她四处走动也算是种安慰。
    “饿不饿?”皇帝手上不那么老实地问她,蓁蓁睡着后不一会儿他就挪到炕上开始批路上积下的折子,一晃眼天都黑了。
    蓁蓁睡了一觉也是觉得有些饿了,再说如今一人带两,怕还要多吃点才能补补。
    “那就传膳吧。”
    皇帝这回带了她和两个儿子出门,本还有太子,但蓁蓁有孕皇帝着急先让她入盛京安顿走在了前面,太子则要晚个两人。
    此时,蓁蓁就想一家人高高兴兴坐一起吃饭,于是让人去传崔氏谢氏将胤禛、胤祚两位儿子都抱来。这个愿望放在寻常人家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可在天家、在后宫就万万不是如此。这番难得的景象,也得是蓁蓁趁着此番北巡又有孕之际任性一回。
    胤禛已经能自个进膳的年纪,于是蓁蓁不让谢氏抱着他吃饭,而是让秋华寻了张小板凳就摆在她身边,又给他弄了个小碗让他舀饭自己吃。胤禛虽然小时候是个十足的爱哭鬼,但用膳进食却素来乖巧伶俐。谢氏挑了一些鱼肉和白菜就米饭拌在他的小碗里,胤禛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吃得得不停,完全不用蓁蓁他们去操心。胤祚尚小断奶也不过半年,还需要保母一口一口喂,蓁蓁于是挑了一些软糯好下嘴例如肉糜等就着煮烂的面条给胤祚吃。
    这盛京地区有一条河,当地盛产一种鱼,味道鲜美,也没有什么土腥味。如今虽然是天寒地冻河面都结冰了,皇帝记得蓁蓁喜欢吃鱼就让他们把冰面凿开捕了几条上来,晚膳里就有这么一道清蒸鱼。
    皇帝本来是想让蓁蓁开心一下,没想她给儿子们各挑完鱼刺,皇帝自己也想殷勤一回学着她挑了一块没有鱼刺的鱼肉喂给她,结果这才到蓁蓁嘴边,连唇都没有碰到一星半点她就歪过头连着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皇帝惊得放下筷子,轻轻拍着蓁蓁的后背。
    蓁蓁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秋华在旁笑着替她解释:“皇上,娘娘有身子闻不得这鱼腥味呢。”
    “这……以前也没这个样啊。”皇帝只想着让蓁蓁高兴,他记得她怀胤祚的时候也没什么大的忌口,这回竟然反应如此之大,于是他当机立断,“快,把这盘鱼撤下去。”
    梁九功应了一声,端起德妃娘娘都没能沾一口的鱼就往外跑。但见蓁蓁像馋猫一样眼热地追着那盘鱼,可真一靠近又是一阵干呕。
    皇帝失笑刮刮她耷拉着的脸:“算啦,你命中注定就是吃不上的。”
    蓁蓁瞥了瞥嘴,心中暗暗想着:等回去的时候非要弄几条鱼走,到时她亲自盯着永和宫的小厨房来处理,保证能做得一点腥味都没有。
    皇帝尚不知道面前这位有个在这片盛京皇宫当过膳房总管的娘娘心里打的算盘,盛京食材不丰,此时又还是寒冬刚过,大肉鹅鸭也做得甚是粗糙,远逊于紫禁城那种一道菜翻十八个花样的水准。
    皇帝再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笑道:“下回来盛京还是得带几个厨子。”
    蓁蓁那是猛点头赞同万分,皇帝平日并不是那个嘴刁的都能说出这个话,可想而知她这个真嘴刁的这顿饭得吃的多膈应。
    “没吃好?”皇帝正就着太监递来的茶碗漱口,见她一碗饭也没动几口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蓁蓁倒不愿矫情,老实点头。皇帝一笑:“朕叫人去京城送个厨子来吧。”
    “别别别。”蓁蓁这下赶紧拦住皇帝,“别惊动人了,让人知道还得说我不懂事,臣妾回头闲着把厨子叫来教他几下也就会做了。”
    “你说的时候头头是道,朕也没见你真的下过厨。”皇帝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有,永和宫永远有层出不穷的点心和新菜,但某人亲自下厨好像真的没有。
    他突然赌气说:“也不见你殷勤点给朕做点好的。”
    蓁蓁突然涨红了脸,这时倒是去送吃完饭的胤禛胤祚回屋安置的秋华进来伺候他们净手,听见皇帝这话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秋华!”蓁蓁气急败坏地就喊她。
    蓁蓁和秋华算不上什么等级森严的主仆,秋华如今在皇帝和蓁蓁面前都有几分薄面,皇帝素日还要秋华做自己的盯梢催这位娘娘吃药,所以她在二位主子面前说起俏皮话是没什么碍的。
    于是秋华说:“皇上可绕了您的御膳房吧,咱们主子就是嘴皮子功夫,天生的享福命,只负责开口教咱们,她要是真动手别说蒸出一碗熟饭了,不把灶台烧了就是神佛庇佑了。”
    皇帝愣住,只见蓁蓁鼓着嘴指着秋华:“让你败坏我名声!”
    “真的?”皇帝不可置信,感情眼前这位主是个能写食谱不能下厨的主?这也太怪异了。
    蓁蓁羞红了脸,气急道:“皇上吃满汉全席,会做满汉全席哪一道了?”
    说着她就起身要进屋子,没想起得急两眼一发黑往后就倒,这是把皇帝吓得三魂去了六魄,急赤白脸地冲过去抱住她。
    “你可别吓人了好不好?悠着点来不行吗?”皇帝一个打横把她抱起来也不让她再落地走路,把她放到里间的炕床上说,“再这样明儿出门都别去了。”
    蓁蓁拉着皇帝袖口可怜巴巴一副求饶之态,皇帝还是心软,点了点她脑袋也不忍再说。
    ······
    翌日早膳后,皇帝携了蓁蓁与阿哥们在盛京皇宫内游荡,盛京老宫格局极小,仔细一看还不如如今京城的几座王府。但像大政殿等处乃是太、祖皇帝□□哈赤时所建,大政殿前前建的十王亭代表了满清入关前战无不胜的入八分体制——共商国是、共分天下。大政殿西边则是太宗皇帝留下的崇政殿、清宁宫及关雎、麟趾、衍庆、永福四宫,加上分隔前朝后寝的三层凤凰楼总共十余处建筑,一行人全部逛完不过花了一个时辰。
    让蓁蓁没想到的是,太宗皇帝的寝宫清宁宫不过五开间,而名震四方的宸妃旧居关雎宫和太皇太后旧居永福宫仅仅是开列在清宁宫两边的两座厢房而已。彼此之间没有院墙没有隔断没有花园,仅仅相距几十米遥遥相对。
    如此一想,昨日皇帝和她所居的地方看着简陋也就不足为奇了。皇帝以敬重太宗皇帝之名,不入住盛京皇宫正殿,只开崇政殿前的七座厢房,其余跟随人等则寄住在皇宫旁的盛京佐领三官保家中。
    盛京佐领三官保便是宜妃的阿玛,他正月入京述职又携着福晋看望宫中的两位女儿,得到皇帝北巡盛京的旨意后紧赶慢赶在皇帝之前到盛京准备。
    皇帝逛得差不多后在清宁宫内歇脚,梁九功禀报盛京三佐领前来觐见,蓁蓁于是退到东次间的门内,只听接着有三人进殿与皇帝叩头。
    三人大约与皇帝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关在门内的四阿哥胤禛趁自家额娘不备抬着小腿跐溜一下跑到了外间,小人儿一把抱住皇阿玛的腿软软地叫了一句:“皇阿玛,他们怎么还不走,我好闷啊。”
    皇帝低头一看,胤禛正抬着小脸巴巴望着他,他再一看果见门后有来回闪动的身影,想是蓁蓁已经在门后急疯了,但碍于规矩不能出来抱走孩子。
    他把胤禛抱起来说:“你怎么出来了?今天不乖,为什么不在里面陪着额娘?额娘怀着妹妹你怎么不看好她?”
    胤禛噘着嘴不服□□阿玛的责怪:“额娘在里面也闷,她问秋嬷嬷几时了问了好几遍。”
    “好,那咱们等下立马去别的地儿转转好不好?”
    胤禛头点得如捣蒜,点完就回过头看着盛京三佐领仿佛在说:你们快走。
    皇帝忍俊不禁,抱着胤禛对三人说:“都退下吧,梁九功将京城带来的赏赐颁给三人。”
    三官保等人磕头称谢后离开,皇帝则抱着胤禛进了东次间,果然蓁蓁正站在门后一脸怒意地瞪着长子,“禛儿,怎么能这么没规矩!”
    “别说他了。”皇帝止住她的话头,“等下西边有处小池塘,这边能看能玩的不多,据说那片还是太皇太后当年最喜欢的地方。”
    “好。”蓁蓁应了下来又想起刚刚来叩头的人,问,“皇上这回怎么让随侍之人寄住在宜姐姐家中?”
    她嘟嘟嘴,“您带错人了呢。”
    “去,看你那醋坛样。”皇帝把胤禛递给保母,搂过她肩膀,“盛京三佐领是没有官房的,而除了三佐领家盛京里其他能看的院子都是各家王府,王府都是各家铁帽子王自己的地方朕不好随便让他们腾出来给臣下住。”
    “没官房?”蓁蓁这倒不知道了,她知道的是八旗入关后盛京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一将军三佐领,将军负责驻防,三佐领则负责皇家在关外留下的大片皇庄和宫殿。
    不同于关内京城内务府的人员庞杂,盛京上几百出皇庄、上万亩良田并白山黑水几十处林场和留在关外的旗人都由三个佐领实控,所以三佐领乃是天高皇帝远的地头蛇,也是远在京城的皇室心腹。这也是为何当年宜妃姊妹入京选秀,太皇太后一见姊妹两就格外亲近的缘由——盛京三佐领之首的三官保之父当年是孝端皇后和太皇太后一起钦点的驻守盛京之人。
    这么重要的角色没有官房?蓁蓁不可置信,皇帝却耸耸肩:“不过是三个佐领而已,京城哪个佐领有官房了。”
    “这是一般佐领嘛……”蓁蓁又想起宜妃,“您也够折腾三官保的,他好不容易能带着夫人入京看看两个女儿,不过正月您就把人赶回来,宜妃和郭贵人指不定多伤心呢。”
    皇帝淡笑与她说:“宜妃大概是,郭贵人不是。”
    “什么?”蓁蓁不解,但皇帝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神色。
    这样子让蓁蓁想起了宜妃姊妹之间那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她试探说:“您可别瞎给郭贵人扣帽子,宫中谁不知道她们姊妹情深、互相扶持,都好不羡慕。”
    “三官保带的夫人是宜妃的额娘,但不是郭贵人的。”
    蓁蓁心里一跳,皇帝似乎对这件事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从未提起。“宜妃是三官保正室所出,郭贵人却是三官保一个早亡的南人爱妾所出,两人只差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