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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

      蓁蓁发出了一声“嘁”,她抱着双臂,像是自卫一般蜷在角落里道:“臣妾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红杏出墙才落到这里。”
    皇帝苦笑一声,脱了鞋盘腿坐上炕:“的确不是。”
    “多谢皇上开恩仁慈。”蓁蓁不无讥讽。
    “你是不打算和朕好好说话了,是吗?”
    蓁蓁抱着臂看着窗纸,没有动静。
    “朕刚在来的路上听见你吹箫,你很久没有为朕吹过了,朕很想听听你的彩月追月。”
    皇帝拾起炕桌上的玉箫递给蓁蓁。蓁蓁没有接,她静静地瞧了皇帝半天,眼中无风亦无波,只有丝丝的疲惫。
    “皇上,臣妾累了,臣妾不想演了。”
    “朕不信你的话。”
    蓁蓁疲惫地笑了。
    “皇上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孝昭皇后收留吗?”蓁蓁也看着皇帝,皇帝摇头,他从来没问过,后妃身边出现一个宫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从来没必要过问,如果不是蓁蓁的美丽和聪颖,他甚至不太会记得哪个宫里的宫女到底是谁。
    “是安嫔,您还记得那个她吗?臣妾一直记得她,再怎么昏暗的灯笼都挡不住她的美艳,可她那天不知为何就想打死我。”蓁蓁叹息一声,“宫里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招了他们的忌,就像佟淑媛对我,没有胤禛,我应该早早就死在巩华城了。陷害我秽乱宫闱,我应该死个一百次都不够抵罪。可我侥幸活得太久,真的太久了,皇上。”
    皇帝很想去抱住蓁蓁,可他不敢伸手,眼前的人看着好像一碰就会碎了。
    “其实他们都不恨我也不讨厌我,她们只是看我碍眼而已,就像这一次,他们使这么阴毒的手段也不是恨我,我只是碍了他们的眼。我想,他们既然处心积虑,我成全他们就是。”蓁蓁转过头去望着无边的夜色轻声说,“我不知道下一次侥幸会在哪里,如果您都不信我了,那应该没有下一次的侥幸了。”
    皇帝伸手像碰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握住她的手。
    “是朕不好,朕发誓往后再不会了。”
    “您生气是应该的,我不怪您,您应该直接把我打死毒死吊死,您说得对,您对我足够好了。”蓁蓁先是轻轻笑了,却又伤感地说,“宫里任何女人能得到您这份好怕是死也无憾了。”
    “蓁蓁,别说了。”
    蓁蓁带着一丝拒绝,一丝决然轻轻推开皇帝的手。“皇上,欲壑难填,要是十四年前的我听到您说这句话怕是会感恩戴德千恩万谢。”一滴泪划过蓁蓁的眼角,她又看向皇帝说,“现在,欲壑难填。我怕我这一次赢了,会要的求的更多,总有一天您不会再给我了,下一次,我便不会这么幸运了。”
    皇帝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角落里,额头抵着她,想从她的眼底深处找寻他要的东西。
    “不会的,朕都给你就是了。”
    皇帝轻轻吻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肩颈,每一处,他说:“朕都给你就是了。”
    她在他身下轻轻叹息却没有推开他。
    一个人以为是妥协,另一个人却只是放弃。
    即便颈项交缠却终是同床异梦。
    景山的深夜里两个久违的、爱过的人相互取暖的瞬间,是愧疚是思念的挣扎,有过一瞬间,皇帝希望过这个夜晚能天长地久,永无尽头。
    可最终,蓁蓁推开这个男人,她说:
    “您不会给,您给了,我也不想要。”
    当夏日的蝉鸣尽绝,便是秋日最绝望的寒冷。
    ……
    蓁蓁睁开眼,身边的人已经离去了,若不是他仓促狼狈下遗落的腰带落在了她的枕边,她真要以为那是一场旧梦。
    送饭的宫女提着食盒门也不敲地走进屋子,她一瞧见散落了一点的衣服差点惊叫出声。
    “你……你……你果真偷人了!”
    蓁蓁坐在梳妆镜前一下下梳着头发,她头也没回,冷冷地说:“是啊,我偷人了,还不快回去禀报你的主子去。”
    宫女对着她妖娆的背影“呸”了一声,提着食盒就冲了出去。
    蓁蓁动都未动,镜子中她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
    一夜秋风秋雨过后落叶铺了一地。
    贵妃觉得屋子里有些冷,偏还没到生炕的时候,她便叫人烧了个暖盆放屋里。炭火噼啪作响,不过屋子里确实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贵妃极难得地笑了笑,让宫女给眼前的人上茶。对座的女子接过茶来,细长的眼睛往茶杯里一扫便笑了。
    “这上等的老君眉臣妾也就只有在贵主子这才能喝上。”
    贵妃浅浅一笑,“你若喜欢我让她们包一包一会儿送你那去。”
    卫答应盈盈一笑。“那奴才就不同贵主子客气了,谢贵主子赏赐。”
    两人坐着品了一会儿茶,卫答应捏了帕子抹了抹嘴角先开了话题。“如今宫内能有这般的风平浪静都是贵主子的功劳。”
    贵妃道:“此事你也是有极大的功劳的,这些我心里都记着,日后定不会亏待你的。”
    卫答应起身盈盈一福,“奴才不敢,贵主子让八阿哥来给奴才请安已经是全了奴才的愿了,奴才谢贵主子恩典。”
    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卫答应身子往前倾了倾说:“如今延禧宫的断了一臂已经不成气候,佟家的丫头片子又羽翼未丰,奴才思忖着此时是最好的时候了,贵主子可想着再进一步?”
    贵妃垂下眼睛幽幽道:“此事怕不是我想就能办到的……”
    卫答应一听轻轻笑了。贵妃抬起那双丹凤眼问:“你缘何发笑?”
    卫答应说:“贵主子切勿妄自菲薄,贵主子是公主血脉,十阿哥出身高贵,那佟佳氏都敢做的梦,贵主子为何不敢?”
    贵妃似是随意地拨弄了下指套,叹道:“只是皇上先前已经明说了,不打算再立新后。”
    卫答应一挑细眉:“堂堂□□上国之主怎能是个鳏夫?后宫不可无主,皇上只是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罢了。”
    贵妃说:“道理大家都懂,只是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卫答应掩口一笑,“咱们的万岁爷聪慧非凡,,如今只是因皇后故去伤心过度而一叶障目罢了,若是有人能在旁劝一劝皇上,皇上想必就能下决定了。”
    贵妃眼中精光一闪,“正如你所说的,是我糊涂了呢。”她端起青茶杯掀开盖子正要喝,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手一顿又放下了。“你的事我也是听说过,只是不知道那一位贵人为何决心要助我?”
    卫答应眼神闪了闪:“那位贵人也是一心一意地为了皇上,皇上身边这些奸邪不除,总有一日国无宁日。”
    贵妃嘴角露出一丝颇值得玩味的笑容,“清君侧吗……”
    卫答应闻之笑而不语。
    “主子。”
    舒穆禄氏在外急急地喊了一声便掀了帘子进到屋里。她匆匆走到贵妃身旁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贵妃神色陡变,一甩手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掷到了桌上。
    “这个妖妇!都进了那个地方竟还能勾引皇上!”
    卫答应虽说没有听见宫女对贵妃说了什么,但就从贵妃这只言片语里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禁也是脸色一变。
    贵妃一扭头横眉冷对卫答应道:“我那时便说过,斩草要除根,皇上被这妖妇迷惑心智多年,没准哪一日风一吹这火就又烧起来了。”
    卫答应忙站了起来俯首告罪。“奴才彼时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那位贵人终是心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这才说此事不宜急行,徐徐图之方可。”
    贵妃冷冷一笑。“那位贵人不就是因为这性子才落今日这般地步么,要成大事必有牺牲,如此畏首畏尾优柔寡断的才总是功亏一篑。”
    卫答应一句话都不敢说任由贵妃的责备劈头盖脸而来,贵妃说了这番话怒气稍散了些,她瞥了低眉顺眼的卫答应一眼说:“我也是,冲你发什么火,你不过也是听命与人罢了。”
    卫答应道:“贵主子体谅,奴才万幸。”
    贵妃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转了转指甲套。卫答应道:“此事奴才回去也会向那位贵人禀告的,不过宫里的事终还是要贵主子这……”
    贵妃一抬手拦住了她后面的话。“此事我心里有数。”
    “是,奴才多嘴了。”卫答应诺诺地应了一句后退出了屋子。她眯着眼睛遥望了一阵北方山上那堪堪露出一角的屋檐,一个旋身快步走出了长春宫。
    第207章
    那一夜后, 蓁蓁再与人照面已是数日之后了,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站在她面前反复打量她。
    “贵妃娘娘让奴才给您捎句话, 她说她不懂。”
    蓁蓁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贵主子哪里不明白。”
    小太监说:“你犯了这样大逆不道的罪,皇上为什么还会留你性命。”
    蓁蓁听了这句话倒是笑了。“因为他不信。”
    贵妃这辈子并不懂人与人之间情深的样子,就像她不懂德妃和自己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
    小太监耸了耸肩,似乎对蓁蓁这答应不置可否。
    “贵妃娘娘说她想看看为了她姐姐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小太监放了一个小瓶在桌上, “贵妃娘娘说, 你既然心中还有旧主那你就为她做到底吧,带着她的秘密去陪她。”
    蓁蓁一声冷笑:“劳烦你替我捎句话给贵妃,她以为我死了她们做的所有事都能烟消云散了吗?”
    小太监瞧着她说:“后面怎么办,您一奴才就不用替主子家操心。”
    他站在一旁, 看着蓁蓁把药喝下才走。
    蓁蓁回到炕边翻看了几眼刘长卿送给她的医书。
    胤祚啊胤祚,你这大难不死的孩子在远方会不会护额娘这一次?
    若我没能熬过,那是我欠皇后娘娘的, 去陪她我心甘情愿。
    若我熬过这次, 那,神佛无挡,必做了断。
    那些该死的人, 都必须去死。
    ……
    皇帝搁下笔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放到一边。方才全神贯注时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一回过神才觉得肩膀处隐隐有些酸痛。
    年轻的时候往往是批一夜的折子后还能通宵达旦地读书,困了趴桌子略眯一会儿就起来上朝,一点儿没事, 如今光是批折子竟然身子就觉得累了。
    我也是老了啊。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 起身往外走活动活动腿脚。
    他一走出乾清宫才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竟飘起了雪,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
    “好大的雪啊。”
    皇帝一回头,顾问行手上捧着他的貂皮袍子微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你这狗奴才,神出鬼没的,今儿怎么知道来乾清宫了?”皇帝笑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