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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瑾宁一手拿了杯子,“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伺候你,我不方便的时候你伺候我,夫妻一辈子,不就是互相扶持吗?”
    靖廷觉得这话很受用,扬起了笑脸看她,“是啊,一辈子互相扶持。”
    瑾宁知他不擅长表达感情,因而,也没继续说这个,只是搬来椅子坐在他的身边,“成亲的时候,你觉得,我应该从陈府出门还是从甄府出门?”
    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靖廷反问她,“你怎么想?”
    瑾宁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外婆问了我,说是随我的意思。”
    “我问的是你觉得从陈府出门会开心一些还是从甄府出门会开心一些?只挑自己舒服的来,若有其他的闲言闲语,自有我为你担着。”靖廷道。
    瑾宁心里微暖,自打回京之后,所听到的都是好听的话,和以前是大有分别。
    人该自强,但是,有人保护的感觉也特别好。
    “从甄府出门,我当然很开心,觉得很幸福,很完满……”瑾宁若有所思地说着,迟疑了一下,“只是,我一直在想母亲当初为什么不顾家里反对都要嫁给他?至少在我眼里,他真不是一个好男人,我若挑选夫婿,绝不会选他那样。”
    靖廷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母亲当时年少,有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地爱着自己,她怎会不心动?且那个时候的她,大概也没想到以后那么长远的,只想凭着那会儿的感觉,好好地爱一个人,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你母亲,曾有很纯粹的感情和期盼。”
    瑾宁心中一动。
    靖廷继续道:“虽我不喜你父亲,但是,他对你不好,不意味着他不爱你母亲,听说,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孝顺的人,唯独为了你母亲曾和老夫人顶撞数次,才惹得老夫人对你母亲生出憎恨之情,自然,这大概只是其中的因素,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第260章 重游母亲闺阁
    瑾宁忽然有种想去查看母亲遗物的冲动。
    她知道母亲出嫁之后,她闺阁屋子一直无人居住,里头的东西重要的收拾好了,但是不重要的也都还留在屋中
    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否看出当年未嫁时候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靖廷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直直地看着她道:“走,去你母亲的屋中看看去。”
    两人一拍即合。
    当下就鬼祟了出去,靖廷一路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笑容咧到了耳朵后去,说不出的恣意开心。
    甄依出嫁之前住的院子一直都空着,后来她出嫁之后偶尔回娘家,也不住在这里,而是另外寻一个屋子来住,这听说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瑾宁自己猜度,觉得她应该是想保留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纯真。
    院子里藤蔓缠满了围墙,墙角伸出了几多开到极致的蔷薇,除了藤蔓之外,院子里其他的植物都打理很好,菊花盛放了一角,菊香扑鼻。
    院子许久没修缮过,油漆褪色,斑驳的阳光才从开始飘黄的树叶间隙里透下来,有时光的影子,如梦如幻。
    院子里空无一人,青石板小道旁边也长了一些浅浅的青苔,瑾宁牵着靖廷的手,沿着这条青石板路走着,她仿佛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女子用轻盈的脚步走过。
    那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可她曾经鲜活地在这个院子里生活过。
    她或许穿青色的衣裳,或许穿红色的缎裙,绣花鞋上有南珠,步履之间,南珠在裙裾下若隐若现。
    她或许在花丛里笑着,她或许在回廊里看着天空,又或许沿着矮墙爬到了琉璃瓦顶,坐在瓦顶上眺望远远的湖面。
    她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会双手枕在后脑勺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少女的惆怅。
    她有爱的人,她有不喜欢的人,但是恨从不在这个年轻少女心里存在过。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她很自信,以为人生能够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一直走下去,她会和自己所爱的人牵手白头。
    可明天的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更不要说以后的以后了。
    瑾宁这一路进去,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涌上这么许多想法。
    且她很笃定,这就是母亲当年的想法。
    进了屋中,其实到处都张贴着许多大红喜字。
    只是,这些红纸都被时光冲刷变成了破旧褪色的淡黄微白。
    有些已经被撕过,但是没有撕干净,只留一抹残色几乎与窗棱融为一体了。
    桌子,茶几,椅子,屏风,置物柜,静静地摆放着,有细微的尘埃,应该是甄家回来的时候,命人打扫过,但是,又疏于打扫。
    这里,曾活着一个美好的少女。
    穿过正屋,进了寝室。
    有一张很大的书桌子摆放在南窗底下,书桌摆放着已经被虫子蚕食的书,瑾宁走过去,伸手抹了一下,这里尘埃很厚,看来,打扫的人应该没有进来这里。
    是的,这里对下人来说,不是小姐的闺阁,而是一个死人的房间。
    谁知道,这个死人的魂魄会不会飞回来驻守在这里?
    书桌有抽屉,瑾宁打开,抽屉里很整齐,有很多信笺,也有两本诗册。
    她拿起信笺看了一下,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厚厚的一叠,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写给她的。
    至于另外零散的几封,她看了一下落款,对应名字,竟然是师父和江宁侯,再看最后一封,竟然连陈子忠将军都给她写过信。
    靖廷有些尴尬,只当看不到地别过头去。
    陈子忠,江宁侯李子言,苏意,陈守业,当年这死人都是大将军的部下亲信,对甄小姐起了心,也是正常之事。
    只是,当年的陈子忠也未曾娶亲,不过,后来他的姻缘很美满,夫人与他十分恩爱。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陈守业最后抱得美人归,但是,他却让美人含恨而去。
    母亲临死的时候,是否会怨恨过他呢?
    或许不会,母亲是个自立自强的人,她只会责怪自己没有好好防备,而当时她的夫君在战场上,她更多的或许是忧心自己的夫君战况如何,能否凯旋。
    瑾宁没说话,静静地坐在母亲曾经坐的椅子上,看着两人来往的书信,这些都是未出阁前的书信往来,甚是情意缠,绵,你侬我侬,跃然纸上。
    她甚至能从书信往来间,看到一个痴痴等待的少女和一个奋力拼搏的少年,他用尽一切办法建立军功,希望能有娶她的可能。
    “为什么她的信也会在这里?不是应该都送给你父亲了吗?”靖廷好奇地问道。
    瑾宁轻声道:“唯恐出错,她都先写了草稿斟酌用词。”
    “岳母很在乎他。”靖廷说。
    唯有在乎,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她看到最后一封信。
    他建立军功,被升为昭武将军,虽然只是个五品武将,至少,在甄家来说,这绝对不是多了不得的品。
    可在母亲的回信中,她几乎是高兴坏了,用了许多激动的字,反复强调他的英勇,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在所有的书信中,瑾宁发现母亲对他从不曾鼓励过。
    她只是说会一直等他。
    她甚至怕一声鼓励都会给他营造强大的压力。
    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她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至少在书信里,他甚至不善言词,只叮嘱日常注意事项,所有的情意缠,绵,都是母亲在回信中带有的。
    或许,母亲觉得,这就是一个实在人,她只想找一个实在的人安稳一生,她从不祈求过他有多出息。
    看完这些书信,她又看到许多画像,有母亲的画像,也有他的。
    母亲的那些画像,大概是请画师画的,造型十分刻板。
    至于他的那些画像,底下落款,是甄依。
    许是母亲想他的时候画的。
    画中一个翩翩少年,玉树临风,眉目温柔,脸上线条姣好柔和,倒是和她认识的他不一样。
    自庄子里回来,她所见的他都是绷着脸,法令纹很深,眉头不自觉地会皱起,严肃,冷漠。
    哪里想过,他也会有这般温润的笑容?
    第261章 老夫人可还好
    瑾宁的心情一直都说不出的奇怪。
    心里有很多柔软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触及酸楚,细思惊痛。
    外头,有悄然的脚步声响起。
    靖廷和瑾宁抬起头,却见是庭姑姑走了进来。
    瑾宁站起来,“庭姑姑!”
    庭姑姑含笑看着瑾宁,眼底却仿佛带着泪水,“下人说您来了这里,我便来看看。”
    瑾宁起身扶着她坐下来,“是的,我想来这里看看母亲曾经住的地方。”
    庭姑姑打量着这个地方,轻轻叹气,“这一眨眼,你母亲已经嫁出去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真是一个漫长的岁月。
    她嫁过去的第十个念头,才怀了瑾宁。
    她看到瑾宁方才看的信,眼底便生了温柔之色,“这些信,你母亲看了不下百次。”
    “出嫁之后,她没有带走这些信。”瑾宁道。
    “不需要,人都在身边了,可日夕相对。”庭姑姑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中,眸光有些朦胧。
    “是啊,人都在身边了,一切都不重要了。”瑾宁很明白这种心情。
    庭姑姑看着她,“你和小姐,长得实在很像,你如今带的这对玛瑙耳环,也是她最爱的,她怀着你的时候,便总带着这对耳环。”
    瑾宁下意识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靖廷在身后为她拨好头发,红色的玛瑙璀璨若火。
    “怀孕的时候,是她最开心最快活的时候,哪怕那段日子她备受折磨,身体总是不适,可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给你做了很多小衣裳,那些衣裳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庄子里去,她做着衣裳,和咱们说着话,都说到了许多年后的事情。”
    瑾宁眸中染泪,轻声问道:“庭姑姑,母亲说过我出嫁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