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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听了陈嬿姝这番话,陈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阿蝉说得有道理。不过,赵国有两位公子与你适龄且未婚配,一位是王后也出的独子赵翓,今年十八,比你长两岁。另一位是赵王最宠爱的高贵妃所出之子赵翎,比你长一岁。我们选哪位公子联姻?”
    陈弘话一说完,陈嬿姝脑中又浮现出那个银色铠甲、红色披风的身影,急忙说道:“赵翓是王后所出,自然是与他结亲为上。”
    郑檀在一旁插话道:“赵翓虽然是王后所出,但王后并不被赵王所喜,而后宫最得势的是高贵妃,赵王最疼爱的,也是高贵妃所出的赵翎。”
    “话虽如此,但赵翓是嫡长子,如无谋逆之类的大过,赵翎要想从他手中夺走王位,还是比较困难的。”陈嬿姝分析道。
    陈弘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阿蝉说得甚对。而且听闻赵翓乃文武全才,十四岁便领兵上阵,各国对他都颇为忌惮。如此阿蝉能嫁与他,确实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阿爹,趁赵翓还未定亲,我们早些派使者前往求亲。”陈嬿姝急忙说道。
    吴郓既然说了那番话,那自己一定要快点把婚事定下来,不然夜长梦多,还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次日,陈弘便派了求婚使前往赵国求亲。
    一月后,使者回到陈国,回禀求亲之事被赵翓所拒。
    得到这个消息,陈嬿姝有些发懵。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主动求亲,居然被赵翓拒绝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放眼天下,以宋赵二国最强。以父母与宋王后蔡宜的那一段恩怨,宋国多半也不愿意娶她,她能选择的靠山,只有也只能是赵国。但是,如今赵翓拒婚,嫁入赵国之路也断了,自己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第4章
    就在陈嬿姝因为赵翓的拒婚而苦无对策之计,吴国又私下派人给陈弘带了话,叫陈国主动来求联姻,想要挽回之前被陈国拒婚的面子。陈弘自然没有答应。
    陈嬿姝得知此事,心头极为不安。前世赵嬿姝与吴郓夫妻三年,虽然感情算不上深厚,但对他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了解他。吴郓这个人极为好面子,且心眼小,睚眦必报。又一次被陈国所拒,以吴郓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看样子,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想办法,不然等到吴国向陈国发难,可就晚了。
    可是,赵翓已经拒绝了陈国的求亲,还有什么办法呢?再找其他国家联姻?自己要联姻,必须找一个能够震慑住吴国的强国,再找一个像陈国这般弱小的国家,也无多大的意义。当今天下,比吴国强盛的只有赵、宋、卫三国。除了这三国,余下的不是比陈国强不了多少,就是跟陈国差不多。可是赵国已经拒婚,宋国王后与母亲又有旧怨,自己想嫁过去,怕没那么容易。到底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为此,陈嬿姝连续好几日心神不宁。这日一早,她照例到永宁宫向郑檀请安,看见郑檀正在查看礼单。
    看着那长长的礼单,陈嬿姝按下心头的不安,对着母亲笑盈盈地问道:“阿娘,这么多礼物啊?是为谁准备的?”
    郑檀抬起头来,对着陈嬿姝微笑着说道:“这是给你琉表姐准备的。你不记得了?上个月你姨母来信,不是说琉儿已经定亲了吗?算算日子,还有两个多月,琉儿便要出嫁了。我这个作姨母的,自然也要替她添些嫁妆。”
    陈嬿姝的外祖父郑国国君郑源育有七个子女,只有她母亲郑檀与姨母郑樱两个女儿,因此,虽然郑檀和郑樱并非一母所出,但感情一直要好,就算各自出嫁,也常有书信往来。
    郑樱因为是庶出,并未嫁入王室,而嫁给了郑国名士殷录,后来殷录到赵国出仕,郑樱也随夫迁往赵国,颇得赵王信任,已成赵国肱骨之臣。
    郑樱与殷录育有三子一女,长女殷琉是郑樱唯一的女儿,从小便深得宠爱。也无怪郑檀如此重视,要送重礼前往赵国。
    赵国!
    陈嬿姝心头跳了一下。
    对啊!姨母郑樱在赵国,而赵翓也在赵国!
    她知道,前世赵国吞并陈国之时,陈国王室能够全身而退,殷录与郑樱夫妻也出了大力,由此可见,姨父在赵国国君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如果自己亲自前往赵国,凭姨父的关系,也应该可以见到赵翓。到时,不知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陈嬿姝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自己也要试一试。万一赵翓见到自己后,改变主意了呢?别的什么,陈嬿姝不敢说,但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这“南原第一美人”这名号,也不是空口得来的。
    想到这里,陈嬿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郑檀一眼。
    知女莫若母,看陈嬿姝这模样,郑檀便知道她有话要说:“阿蝉,怎么了?”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阿娘,算起来,我也有两年没见过琉表姐了。没想到这么快,琉表姐都要成亲了。阿娘身份所限,不便前往赵国,不能当面向姨母和琉表姐道贺,不如,阿蝉替阿娘去一趟均阳城,亲自向姨母和樱表姐道贺。”
    听到陈嬿姝这般说,郑檀怔了一下,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望了女儿一眼,淡笑着说道:“阿蝉,你别以为阿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怕是向你姨母和琉表姐道贺是假,去找赵翓才是真吧?”
    “阿娘。”陈嬿姝一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女儿,女儿还想试试,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郑檀摇了摇头,说道:“阿蝉啊,既然人家都拒了婚,我们也别再多加纠缠。”说到这里,她伸出手,在女儿面颊上爱怜地抚了抚,“我们阿蝉如此俊俏,那赵翓拒婚,只能说他没眼光,也没这个福气娶到我们阿蝉。虽然外界传说赵翓有天人之姿,惊世之才,但阿娘觉得其中多有夸大。赵翓这小子,未必有他们说的那般好。乖,听阿娘的话,你也别再想着他了,阿娘以后给你找门更好的亲事。”
    听母亲这么说,陈嬿姝有些哭笑不得:“阿娘,阿蝉从未见过赵翓,怎么可能对他如此用情?那天阿蝉与阿爹说的那番话,阿娘你也听见了。阿蝉想与赵翓结亲,只是想借他的势帮助我们陈国对抗吴国,对赵翓此人,阿蝉看中的只是他的身份,其他再无作多想。”
    郑檀又说道:“不管你是看中赵翓此人,还是他的身份,他已经拒绝了你阿爹的提亲,你还这样上赶着去找他,未免有失身份。我们陈国虽比不得赵国,但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不可让人小看了去。”
    陈嬿姝苦笑一声,说道:“阿娘,只有陈国在,阿蝉才是公主。若陈国都没了,阿蝉还能是公主吗?”
    郑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陈嬿姝见状,又说道:“阿娘,只要能换得我们陈国长治久安,女儿做什么都无妨的。”
    “可是,能与吴国相抗衡的,除了赵国,还有几个国家。阿蝉非要找那赵翓不可吗?”
    “阿娘,能与吴国相抗衡的,确实还有几个国家。但有这个能力灭吴国的,只有赵国!”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郑檀惊了一跳:“阿蝉,可莫乱说话。”
    她没有乱说!
    前世她差点就看见吴国被赵翓所灭,只是,在吴国被灭之前,她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了下来,但她相信,她死了,吴国很快也就没了。
    可是,这些,她不能跟母亲说。
    “阿娘,吴国与赵国之间的恩怨我们不说,但天下诸国,赵国最强。反正都要找靠山,当然要找个最强的。只要我们与未来的赵国国君联了姻,天下便没有哪个国家敢轻易动我们,这样一来,无论是阿爹还是以后的阿斑,当政都会顺当许多的。”
    陈嬿姝这番话,让郑檀动了心。这些年来,她见惯了丈夫在其他强国面前的憋屈,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这般憋屈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阿蝉长大了,有主意了。既然你想去赵国,那阿娘就让你去吧。”
    陈嬿姝面上一喜,随即又有几分不安,说道:“阿娘,阿爹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郑檀忙说道:“你阿爹那里,交给阿娘,你只管准备前往赵国的行装吧。”
    陈嬿姝一听,大喜道:“那阿蝉多谢阿娘了!”
    郑檀拉过女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该阿娘谢你!为了你阿爹和阿斑,委屈你了。”
    “没有。”陈嬿姝摇着头说,“阿蝉心甘情愿的。”
    “阿蝉……”郑檀把女儿搂在怀里,既心疼又欣慰。
    次日,陈嬿姝去见郑檀的时候,得知母亲已经说服陈弘同意她到均阳贺殷琉大婚之喜。
    三日后,陈嬿姝拜别父母,领着给殷琉送礼的车队,往赵国都城均阳而去。
    陈国与赵国并不交界,中间还隔了个夏国和郑国。因为陈嬿姝这次前往均阳,只是亲戚之间的人来客往,并未大肆张扬,坐的也是简朴的轻辕马车,夏国并不知道来的是陈国公主,以为只是宫中女官督送贺礼,也只简单地办理了通关手续,便让陈国的车队过境。
    车队又走了七八日,离开了夏国,进入了郑国。郑国是郑檀的母国,如今的郑国国君正是郑檀一母同胞的兄长郑眭。虽然陈嬿姝前往赵国,并不会路过郑国都城北沧城,但既然到了郑国的地界,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拜见舅父,算下来,也就多耽搁一两日。但郑檀怕她一个年轻女子上路,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会出什么意外,因此,叮嘱她去见郑眭时,也不要声张。于是,陈嬿姝进了郑国境内,便到九云山祈云观歇下,私下派了人去给郑眭送信,自己便在观中等待舅父的安排。
    祈云观的主事是位叫做尘玉散人的道姑,与郑檀有旧交,两年前陈嬿姝的外祖母燕太后去世,陈嬿姝陪郑檀回北沧城奔丧归来,也曾在祈云观歇过几天。因此,尘玉散人也认得陈嬿姝,得知她来观中歇脚,自然热情相待。
    尘玉散人为陈嬿姝安排了厢房,小坐寒喧了几句,到了晚课时辰,便告辞去了大殿领着弟子做功课。
    这十来日,陈嬿姝都在马车上,人确实也有些闷乏了,便带着碧绫在九云山中随意走了走。
    两人走过后山那已经废弃的柴屋时,陈嬿姝微微一顿,便装作没在意的模样,往山中走去。
    没想到身后的碧绫突然来了一句:“公主,不知你那日救的那位公子到底逃出去没有?”
    碧绫的话,让陈嬿姝一怔,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件旧事。
    第5章
    两年前,郑国燕太后薨逝。陈嬿姝陪着郑檀回郑国奔丧。母女俩一直呆到燕太后的下葬之后,才返回陈国。路过九云山时,郑檀又带着陈嬿姝在祈云观小住了几日,与尘玉散人叙旧。
    郑檀与尘玉散人自小相识,多年未见,难得几日相聚,自然有许多话要说。陈嬿姝不想打扰她们,自己又无事,便带着碧绫在山中闲逛。
    那个人,就在陈嬿姝与碧绫在离祈云观不远的山林中发现的。说起来,先看见那人的,是碧绫。
    那天清早,陈嬿姝与碧绫去山中采野蕈。碧绫走进林中,看见远处有一团黑物。她有些好奇,走近一看,发现躺在地上是个黑衣人。见那人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走近,那人也无反应,她以为是死尸,吓得尖叫一声,跑过来拉着陈嬿姝便往回跑:“女君,快跑,那边林子里死了人。”
    郑檀与陈嬿姝出门上路的时候,并没有以陈国王后与公主的身份示于外人,因此,碧绫这一路便称陈嬿姝为女君。
    陈嬿姝听到碧绫说那边死了人,也吓了一跳:“什么?那边死了人?那我们赶紧回观叫人过来!”说罢,她正准备与碧绫一起离开。这个时候,她却听到那“死尸”发出呼救之声:“姑娘,救我……”
    陈嬿姝一听,忙收了脚,说道:“碧绫,别怕,那人还没死。走,我们过去看看!”
    碧绫仍是惊魂未定,她往回望了一眼,说道:“女君,我们别去了,还是回观中叫人来看看吧。”
    “姑娘……”那个声音又叫道。
    陈嬿姝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眼他怎么样再说吧。”说完,她转过身,径直往那人走了过去。
    碧绫无奈,只好跟了上来。
    躺在那里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清俊的脸上,面色苍白。让陈嬿姝心惊的是,他的肩膀上,还插着半支断箭。
    陈嬿姝赶紧俯下.身来,对着少年问道:“公子,公子,你怎样了?” 边说话,边伸出手,轻轻摇了摇他,
    少年半阖着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目光竟然极其清亮。他定定地看了陈嬿姝一眼,说道:“姑娘,可,可有水?”
    “哎呀,没带水囊呢。”陈嬿姝低声应道,“公子,附近便有一间道观,我去观里叫人来救你,可好?”
    “别……”少年挣扎着说道,“别去叫人!”
    “为何?”陈嬿姝讶然道,“公子,你受了伤,还在流血,若不叫人来救你,你会死的。”
    “姑娘,你若,若真想救我,就别去叫人。”少年说道,“不能让,让太多的人,知,知道我在此。”
    陈嬿姝一愣,问道:“有人在找公子?”
    “是。”那少年点头。
    听到少年这般说,碧绫心里更害怕了,拉着陈嬿姝说道:“女君,我们先走吧,万一那些追杀他的人来了,说不定我们也走不掉了。”
    “那怎么行?”陈嬿姝摇了摇头,“他现在受了伤,走又走不动,留他在此,若是害他被人歹人所害,你我这一世怎么心安?要走,我们也带他一起走!”说罢,陈嬿姝便伸手去扶那少年。
    碧绫忙抓住陈嬿姝的胳膊,阻止道:“女君,这可比不得你平日救的那些小鸟小兽,我们还是别惹麻烦了。”
    她知道陈嬿姝从小便心善,平日看见树下掉落的小鸟,都会把它们救回去,悉心照料,养好了便放生。若是小鸟没救活,她还会伤心得大哭一场。陈弘带她出去狩猎,在父亲搭弓之时,她都会发出声响,故意惊走猎物,气得陈弘打猎再不带她。可是,这黑衣人来历不明,还在被人追杀,救他可不比救那些小鸟小兽,万一惹了什么麻烦上身,可不得了。
    碧绫的话,陈嬿姝却并不认同,应道:“你也会说,平日那些小鸟小兽你都帮着我救,这可是一条人命啊!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说着,陈嬿姝推开碧绫的手,将人扶了起来。
    碧绫见阻止不了,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奴婢听女君的。”说着,她搭手帮着陈嬿姝一起将少年扶起。
    “女君,我们这是回观里吗?”碧绫问道。
    “观里人多,怕走漏风声,惹了歹人过来。”陈嬿姝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哪里?”碧绫往四周望了望,看可有供人栖身的山洞。
    “后山不是有一处放柴草的旧屋吗?我们把人扶到那里去。”
    “对,对,那是个好去处。”碧绫点了点头。那屋是祈云观放多余柴草的地方,一般没什么人去。于是,她便与陈嬿姝一起扶着少年往柴屋去。
    “多,多谢二位姑,姑娘。”那少年道谢道。
    “公子,你身子虚弱,还是别说话了。”陈嬿姝吃力地说道,“省点力气吧。你这么沉,若是晕过去了,我,我更扶不动你了。”陈嬿姝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扶这么大个人,确实有些难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