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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小段羡慕道:“程哥, 你真有福气。”媳妇儿那么俊,一下就俩俊儿子, 真是好福气。
    程如山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好福气呢, 以前都说他命不好, 他笑了笑, “谢谢, 有空找你喝酒。”
    他看了潜博一眼,换上冷脸, “是男人吧?”
    潜博挺胸:“……当然!”
    程如山:“把包背上。”
    潜博:你他娘不知道你的包多沉?你当我是长工?你个地主狗崽子!
    他咬着牙把那大大的包背上, 直接压弯了腰。
    姜琳要去拿布,程如山道:“让热心积极的潜知青拿着。”
    潜博背那个背包就要死的感觉, 还让他拿布?他恨得肠子都要断了,却还是拿起一捆大的,让姜琳拿最小的那一捆。
    姜琳:……潜博这是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这么听话?她悄悄看程如山, 他便也垂眼看她,朝她笑了笑。
    她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暖暖的,跟冷着脸的时候判若两人。
    日头如个大鸭蛋黄一样挂在西天,天光还是大亮的,三人往村里去,社员们还没下工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不用下地的小孩子在那里玩儿。
    小孩子们看到程如山抱着大宝小宝,都好奇地对他行注目礼,有人大着胆子问:“你是谁啊?”
    潜博还想嘴贱两句应景的诗,但是背着大包压得直喘气,声音在喉咙里呼噜。
    程如山六年前也不常在家,他不认识村里的小孩子,小孩子们也都不认识他。他刚要自我介绍,姜琳道:“这是大宝小宝的爹,你们谁要是欺负大宝小宝,他就揍你们哦。”
    那群孩子立刻紧张起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欺负过大宝小宝,一个个吓得脸色都变了。狗蛋突然想起家里人的闲话,他爹当初被程如山揍成猪头,他每次见到大小宝都骂地主狗崽子……他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叫一声就跑:“救命啊,冬生大恶霸回来啦!”小孩子直接吓哭了,纷纷逃窜,“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程如山:“……”
    姜琳朝他笑道:“小孩子真不顶吓唬。”
    因为孩子们这么一喊,村里有不上工的老人听见,就开门看怎么回事。结果听见孩子们喊着:“老虎来了。”狗蛋嫲嫲骂道:“鳖蛋玩意儿,瞎说什么呢,哪里有老虎?”
    狗蛋哭道:“嫲嫲,比老虎还吓人,程冬生回来啦。他没死啊!”
    大队从来没有正式通知过程家程如山死还是如何,只是程如海从上头得了小道消息,以为程如山在监狱发生意外再也回不来,结果消息传出来就走样。
    程如山死了。
    这会儿他好好地回来,可把那些人吓得不轻,纷纷开门关门探头探脑。
    好大的一个大个子,日头照着有影儿,而且也有脚……这是大活人了。
    没做过亏心事拍拍胸口心安起来,欺负过闫润芝和大宝小宝的吓得直哆嗦,立刻去给男人们送信的、拉帮结派商量对策的、打探消息的……偌大的村子,在姜琳等人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就涌动起来。
    程如山凭着记忆要去原来的四合院,却被姜琳叫住,“这边。”
    程如山微微蹙眉,“搬家了?”
    姜琳暂不对多说,只点点头。
    潜博累得呼哧带喘的,“程、程如海不是个正经东西。”
    程如山脚步微顿,回头看潜博,又看姜琳,“大哥欺负你和娘了?”
    姜琳想了想,原主好像也欺负闫润芝,但程如海的确欺负他们了,虽然有一半是原主不作为,闫润芝怕大宝小宝吃亏避其锋芒,归根结底就是被欺负。
    程如山没再说话,只跟着姜琳回了小院。小院门虚掩着,姜琳推门而入,“嫲嫲,我们回来啦。”屋里没有回应,姜琳估计这个点儿闫润芝去菜园摘菜准备做饭了。
    她先帮程如山把俩孩子放在炕上,拉过一个布单子给他们盖着肚子。
    程如山扫了一眼屋里,他走的时候,家里布置得不错,就算六年过去,东西会旧但是不应该这样寒酸破败。
    潜博立刻感觉他的变化,昏暗的屋子里程如山面色不愉,眉眼沉沉,他有些害怕,“程如山,姜琳,我、我先走了啊。”
    姜琳忙对程如山道:“我去找嫲嫲回来。”她比潜博还不想和程如山在狭窄的小屋里独处,太局促。
    程如山却道:“我去。”
    出了院门,潜博刚要跑,却被程如山一把摁住了肩膀。潜博吓得一哆嗦:“你、你要干啥?”
    程如山:“问你几个问题。”
    ……
    等他们走后,姜琳赶紧收拾一下屋子,她要把东间炕收拾出来让程如山睡。东间炕塌了一处,她原本想攒点钱过几天收拾一下呢,没想到程如山先回来了,他一个人睡没问题的。
    她正忙活的时候,程如山和闫润芝从外面回来,“宝儿娘啊,冬生说和你们在县城碰上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注定的缘分不是?”
    因为儿子回来,闫润芝高兴得脚步轻快许多,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腰板儿挺起来,嗓门也清亮许多,之前细声细气总怕吓着谁一样。
    她心里那么美啊,这下宝儿娘更不可能走了,肯定会留在家里的。她看儿子还拎着那破菜篮子,急得一把夺过去,真是个蠢儿子!六年没见媳妇儿不赶紧搂着说说知心话儿拎什么破菜篮子?
    “娘擀面,你和宝儿娘说说话儿。”她推了一把程如山。
    姜琳一听吓得赶紧从屋里出来,对程如山道:“你去挑水吧。”
    程如山答应了,却只看到一只水桶,没有扁担,他目光微冷却没说什么,拎着水桶径直出去了。
    他一走,闫润芝就凑到姜琳跟前,笑道:“宝儿娘,你和冬生咋遇上的?”
    姜琳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没跟你说嘛?”
    闫润芝:“儿子大了哪还喜欢跟娘说悄悄话,都乐意跟媳妇儿说。你给我说说呗。”
    她一边和姜琳说话,一边开始和面擀面条。
    姜琳哪里好意思说,告诉她我把你儿子当成小偷、流氓、变态?她就笑:“就是……在饭店吃面,遇到的。”
    闫润芝却想听细节,总觉得儿子媳妇儿六年没见,竟然一家四口就在县城遇见,多巧啊,多有缘啊,天作之合啊。老人家就喜欢听这些事儿,刨根问底的,恨不得姜琳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演一遍才好呢,一个头发丝都别落下。
    姜琳哪里肯!
    她试探着程如山真没给闫润芝讲,就把误会他小偷流氓的细节略过去,只说吃饭买布的事儿。
    闫润芝听得意犹未尽,“冬生可能干呢,他回来就好啦,以后你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儿,都让他干。”
    姜琳不好意思起来,难道她真要给他当媳妇儿?
    闫润芝一开心,擀面条的时候就哼上封建小曲儿:“才郎至,喜倒颠。匆匆出迎羞不前,含笑拜嫣然,秋波谩头转。你把归期误,办取掴打先……”
    姜琳:……最后一句非常切题。
    程如山挑水回来,听她娘一个劲地重复“你把归期误,办取掴打先”,他感觉脸颊隐隐作痛,便瞅了姜琳一眼,不意外地看她脸红了。
    姜琳:“……我去拿草烧火。”她看到程如山挑水,惊讶道:“哎呀,你哪里来的新扁担和水桶?”
    程如山:“这副白铁皮水桶和扁担是我当年去公社打的,用最好的材料,箍桶匠保证十年不坏。现在看还不赖。”他一个字不说别的。
    姜琳立刻秒懂,他这是去程如海家拿的?分家的时候程如海只给了他们一个水桶。
    他这么不吃亏不被面子约束的性子,姜琳很欣赏,视线不由得追着他瞅了瞅。
    闫润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六年前她就说虽然姜知青开始不乐意,相处一下知道冬生的好处,保管就稀罕。
    哎,老天作弄人,非让小两口分开六年。
    程如山看家里做面条,就把他的大包拎出来,除了衣服、书等,另外还有一些吃食。南方买回来的熏腊肉鸡鸭鱼、笋干、腊肠等,还有一些海货虾皮、干虾仁、金钩海米,干蘑菇、木耳、核桃等满当当的。
    都是当地没有,或者舍不得买的。
    闫润芝倒是不觉得儿子花钱,对她来说能吃饱穿暖活得像个人儿一样就是最好的,有钱就花也是该当的,留着万一被人搜走呢?
    她把那海米抓出一小把,“搁温水泡泡,切把韭菜,打个鸡蛋,做面条浇头,鲜着呢。”
    姜琳拿草回来,听见说好吃的,顿时满怀期待。
    闫润芝招手,“宝儿娘,你快来看看,冬生给你买可多好吃的,你瞅瞅还想吃点啥?”
    姜琳:“……”程如山不在家她不觉得如何,这会儿闫润芝还这样说她就浑身冒汗。看到有腊肉,她便道:“要不咱们炒腊肉吃吧。”
    她会吃,要说做就不是很懂。
    姜领导点完菜,闫润芝笑道:“大辣椒、大葱、豆腐干、韭菜苔、芹菜,怎么炒都好吃的。”这时候菜园蔬菜多,什么都长得好,又是稀罕的肉,怎么做都香。
    姜琳被她说的已经开始默默地口水,烧火的时候偷偷擦了擦嘴角。
    闫润芝又催儿子,“冬生,你去大队书记家拿瓶酒。”大队干部家也会带着卖点什么,比如他家卖酒,别家卖酱油的,这是村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都可以拿鸡蛋换。
    她收拾一些肉食,想让程如山拿上。
    程如山:“不用。”
    闫润芝劝他:“冬生,大老远回来,给他们送点……”
    程如山:“娘,儿子大老远背回来,是给你们吃的。回头公社买些点心糖块走一圈就行。”
    闫润芝就不劝了,小声问:“你刚才拎水,有没有人看到你?”她怕村里人挤兑儿子,她自己不怕,却怕孩子受委屈。
    程如山笑道:“有啊,都热情打招呼,娘不用担心。”他垂下眼不想说那些人看到他远的吓得跑了,近的腿肚子打哆嗦,有几个关系不怕的招呼一声说句话,也并不多聊。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他家要摘帽子,自然还避嫌着。
    闫润芝点点头,“那你去吧。”
    家里成分不好,村里人从不到她屋里串门,似乎来踩个脚印就会弄脏他们似的,在外面见到也是绕着走。
    73年以后政策改了,但是乡下这种地方,都是十几年二十年的老习惯,并不管现在如何。
    所以姜琳乐意嫁过来,闫润芝觉得真是烧高香。
    这会儿看着烧火的姜琳,闫润芝越发喜欢,她觉得女孩子娇气、馋、小脾气,没什么不对,时间长了总会变好的,这不才六年就好了嘛。
    她已经开始憧憬来年家里又可以添丁进口呢,嘴里小曲哼得更畅快。
    姜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闫润芝悄悄对姜琳道:“宝儿娘,晚上我带着大宝小宝在东间睡啊。”
    姜琳:“!!!”
    “东间炕塌了,还是让他……孩子爹睡吧,咱们在西间先凑合一下,打了炕再说。”
    “那就我在东间睡。”闫润芝乐滋滋地道:“冬生回来啦,那些鳖蛋们该害怕了,哎哟~~一想我心里怎么这么恣儿呢。得找个时间去农场看看,给他们送点吃食。”
    闫润芝已经盘算到怎么过年了,自从儿子被带走,她怕男人总问,加上家里条件不好她也没钱,这几年农场去得少。
    儿子回来,什么不干要先去农场看看他爹和大堂兄。
    姜琳看小老太太手舞足蹈的,由衷为她高兴,能干的小老太太对生活充满希望,如今苦尽甘来。
    她听见屋里小宝哼唧起身去看看,屋里已经看不清便点上油灯。一看,她囧了一下,这会儿小哥俩挤在角落睡得别提多别扭。
    这是什么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