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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那间!那间是凯司令啊!”林然然惊喜道:“你吃过他们家的栗子蛋糕吗?”
    “嗯,元元很喜欢。”
    “看那座楼,是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顾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在林然然背后出声指点。他说话的时候带动胸腔震动,嗓音又低又好听,震得林然然头皮一麻。
    “哦……”林然然手指揉着怀里的布料包裹,假装没发现,听顾裴远用那把低音炮讲国际饭店的来历和故事。
    国际饭店总共二十四层,是当时亚洲的最高建筑,仰起脖子也看不到顶。有一个笑话:一个乡下来的干部被带到国际饭店楼下参观,一抬头把帽子掉了露出秃头来。
    上海人打赌开玩笑时常常说:“我输了就请你上二十四楼”吃饭。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国际饭店在解放前只招待外宾和身份尊贵的特权阶级,里头菜金昂贵,不是寻常人能消费的,据说曾卖出五十一份的熊掌。
    解放后,国际饭店的大门被打开,无产阶级兄弟们都可以进去吃饭。到了1966年,红卫兵全国串联时都可以到国际饭店免费住宿,可只能住在四楼以下。四楼以上还是外宾和高级官员的去处。
    国际饭店四楼三楼是西餐厅,四楼则售卖中餐,饶是如此,客人并不多,因为价格不低廉。在十四层的云楼,一桌带茅台的宴席就要卖到三十到四十元一桌。而这年头老百姓全家出门下馆子,最高规格也不超过五块钱。
    林然然听得入神,冷不防车轮压过一个大坑,颠得林然然往前扑了出去。
    她吓得闭上眼,却没有被惯性甩飞,而是被一条手臂稳稳抱住。车子又是一颠,林然然往后重重倒在了顾裴远怀里。
    车子咕噜噜跑到了平地上,车夫一边跑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乘客摔成了滚地葫芦。
    林然然的包裹掉在了踏板上,人却被顾裴远护得严严实实,只是虚惊一场。
    顾裴远见她不出声,缓声道:“没事吧?”
    “没……”林然然脸颊贴在顾裴远质地精良的羊毛大衣上,顾裴远的手臂结结实实圈着她,把林然然压在他的胸膛上。更尴尬的是林然然已经半坐在他的腿上了。
    林然然试着动了下,顾裴远的手臂还是铁箍一样圈着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你这三年都学会了什么?为什么总想不好的事?!放开然然啊,妈妈不允许!(胖元大叫:我也不允许!
    第164章
    雨声哗啦啦打在车篷上,夹杂着顾裴远的呼吸声落在耳后。林然然脸颊涨红,眼睛看着水坑里倒影的路灯影子,疑惑道,“顾裴远?”
    “你松一下手……”林然然说着回过头去,却差点贴上顾裴远的唇。
    她没想到顾裴远和自己贴得这么近,吓得呼吸都停了。而且顾裴远没有松手的意思,在林然然惊得下意识后仰时,咄咄逼人地欺近了。
    两人的唇似有若无,即将碰在一处。
    车子上了一条缓坡,车夫回头抱歉道:“刚才那条路不平稳,颠着你们了吧?”
    林然然被烫着一般搡了顾裴远一把。
    车夫回头继续拉车,心中打鼓:这个年轻人凶得来,眼神怪吓人。
    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顾裴远,虽然确定车夫没看见什么,林然然的心脏还是咚咚跳得很快,分不清是怕人看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林然然撑着扶手坐到一边,将自己压缩成一片紧紧贴在挡板上。离开顾裴远温暖的胸膛,冷风吹来时立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林然然搓了搓胳膊,刚才的小车祸里她的手臂撞上挡板,有点疼。顾裴远立刻贴在她耳畔低声道:“手撞到了?”
    “嗯。”林然然忍不住偏了下头。顾裴远的呼吸落在她耳朵上,热热痒痒的。
    顾裴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道:“疼吗?”
    顾裴远伸手握住林然然的胳膊,女孩子的骨骼纤细柔软,隔着厚厚的衣服摸上去更觉得可怜可爱。
    受伤的地方被捏了捏。顾裴远的手法出奇地专业,不疼,而是麻得厉害,林然然忍不住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很麻。”
    顾裴远的呼吸又沉了,眼神古怪地定定看着林然然,直看得林然然脸颊发烫。她抽出手,弯腰捡起踏板上的包裹,借此避开顾裴远的视线和尴尬。
    她低头的时候头发滑落一边,露出白腻的后颈和小巧光洁的耳廓。那点小小的耳垂泛红,在灯光里散发着莹润的光。顾裴远攥紧扶手,几乎用尽自制力才没有更近一步,凤眸里闪着灼灼的光。
    这一段路途又短暂,又漫长。
    当车夫把车停在招待所的台阶下时,林然然大大松了口气,从下车到招待所门口有十几步的距离,却被磅礴大雨变成了难题。
    林然然把一个包裹顶在头上就想下车。
    “等等。”顾裴远按住她的胳膊制止。
    顾裴远先下车,拿着包裹冒雨跑进招待所里。不一会儿撑了一把大伞回来了,冲林然然伸手:“下车。”
    林然然小心地探出头。
    顾裴远把伞全倾在林然然这边,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这条街道地市低洼,一到雨天马路上就积水严重。林然然看见满地雨水已经高到了台阶最后两级,顾裴远的皮鞋全浸在泥水里。
    她穿着小皮鞋的脚立刻收了回来。
    顾裴远“嗯”了一声,示意她下来:“我扶着你。”
    “那水好脏。”林然然犹犹豫豫地道。林然然这副神气像只爱娇的猫,为了证明自己的嫌弃,还皱了皱鼻子。
    顾裴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顾裴远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水珠沿着高挺鼻梁往下滑。衬着他冷冰冰的表情挺吓人。
    林然然立刻老老实实跳下车。
    “哎!”她身体一轻,被顾裴远单手搂到了怀里。
    林然然吓了一跳。
    车夫已经拉着车跑远了。他得了顾裴远给的一块钱,今天算是赚大发了,赶紧着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再烫二两烧酒驱驱寒。
    林然然没了退路,双手下意识地搂住顾裴远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呼吸间全是顾裴远身上混合着水汽的气味,冷冷的,很好闻。
    雨声滂沱的大街上空无无一人,只有顾裴远抱着林然然,一把伞撑起小小一方天地。
    两人面对面抱着,林然然的手臂还环在顾裴远的脖子上,以至于她说话的底气很虚弱:“快点放我下来。”
    “好。”顾裴远爽快松手。
    林然然差点掉下地去,双手忙扒紧了顾裴远的脖子,双腿也跟着缠上去:“讨厌!我的新皮鞋!”
    “是我给你买的。”顾裴远略带得意,用下巴轻轻蹭了一下林然然柔软的鬓发。
    他这是承认匿名包裹是自己送的了。
    “那又怎么样?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林然然理直气壮地催促,“快点上去台阶。”
    顾裴远不急不缓道:“你知道送鞋的含义吗?”
    “不知道。”林然然很不配合,开始挣扎着要下地。这种面对面抱小孩的姿势让她很窘,何况顾裴远身上越来越烫,她整个人都要吓坏了。
    “你迟早会知道。”顾裴远道,“别动。”
    顾裴远不再逗她,一手撑伞,一手搂住林然然的腰,往上走了几步将她放在招待所门口。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隔着大雨,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雨水吹不进屋檐下。顾裴远收了伞,跟林然然走进招待所大堂,把伞还给了前台。
    大堂里烧着暖炉,跟外头是两个世界。林然然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腰间被顾裴远搂了一会儿,沾了顾裴远身上的水渍。
    顾裴远却一身是水,他随手将湿发撸到脑后,露出整张精致深邃的面孔,看得前台大妈也心旌摇荡。被他三两句就降低原则,允许他送林然然上楼。
    “最多十分钟就下来啊。”前台大妈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林然然住在三楼的最里面一间,她打开门,开灯,接过顾裴远怀里的一堆包裹放到桌子上。
    屋子里有热水汀,温度很高。林然然先脱下大衣挂在架子上,提起热水壶倒出一杯水来。转头却见顾裴远老老实实靠在门边,没有进来。
    “干嘛不进来?”林然然奇怪道。
    顾裴远慵懒地靠在门边,笑了笑:“还没领证,不能进。”
    ”你烦不烦!“林然然气道。
    顾裴远学的是前台大妈。刚才前台大妈把两人盘问了半天,苦口婆心:“还没领证的小年轻呢,不能犯错!”
    谁知道顾裴远脸皮这么厚,还学了来调笑她。
    不过这样也好。招待所人多眼杂,时时还有稽查队突击检查。没有结婚证的男女要是被抓到,那是流氓罪,要重判的。
    林然然拿条干毛巾递给顾裴远:“擦擦吧。我给你冲杯姜茶。”
    顾裴远盯着毛巾,凤眸里流露出两分迟疑。
    林然然好笑道:“这是我自己的毛巾,不是招待所的,放心用吧。”
    顾裴远这才将毛巾覆在脸上擦了擦,又脱掉大衣递给林然然。他的白衬衫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顾裴远身上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却十分紧实而优美,令人想起猎豹一类的动物。
    林然然把一杯热水递给他:“快点喝了,你肯定要感冒了。”
    开水晾到这个程度正好入口。热水下肚,顾裴远的嘴唇又泛起了血色,轻舒口气。
    顾裴远身上湿漉漉的,一条毛巾擦完都能拧出水来。
    “你会感冒的。我去拧条热毛巾,你再擦一把。”林然然忧心忡忡道,她接过毛巾又跑进盥洗室了。
    林然然像个小陀螺般,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这都是为了自己。这个认知让顾裴远眼底又添几分愉悦,身上的一点湿漉寒冷算不上什么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强壮。咳嗽几声,打个喷嚏,让林然然脸上露出紧张心疼的表情,一定更……
    顾裴远眼角瞥见地毯下有张折叠的纸,露出一角。他俯身捡起,看样子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便条,却因为林然然进门仓促而没有发现。
    等林然然出来就给她。顾裴远随意扫了眼,眼神一冷。
    署名是个“谢”字,字倒是不错,一看就出自男人之手。林然然身边的男人,姓谢的还有哪一个?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林然然拿着热毛巾出来了:“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顾裴远随手将纸条塞入口袋,接过热毛巾。
    柔软的小毛巾上绣了朵小黄花,擦过皮肤时触感也是软软的,还带着一股香。想到这条毛巾是林然然用过的,毛巾擦过的地方就涌上了异样的感觉,越擦越热。
    林然然忽然拍了下脑袋,又跑去她的包里翻了包糖果出来:“快点把这个吃了。”
    顾裴远眼看着就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奔去的想象被扼住了。
    油纸里躺着牛皮糖一样的糖果,呈琥珀色,表面还滚了一层细细的糖粉。
    顾裴远拒绝:“我不吃糖。”
    “这是姜糖,驱寒的。”林然然强烈推荐,“我在北方出差的时候,全靠着这个才没感冒。是我自己做的。”
    顾裴远不觉得自己会感冒。不过“我自己做的”这句话打动了他,他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