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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过了一会儿, 宗钺说:“让赵卓阳盯着, 她死的时候往京里递个信。”
    “是。”
    德财退下了,德旺找了个由头, 也偷偷跟了出去。
    “你真这么给老赵传话?”
    “不然怎么传?”
    “我看殿下约莫是口是心非, 你要真这么传, 等那姓方的女人死的时候再传话,我估计传话的那人约莫是个死,你可千万别害了老赵。”
    德财嗤笑:“你倒是操心的挺多。”
    “你说咱们殿下这是怎么了?天下美人,尽可挑的, 偏偏跟姓方的那个女人较上劲儿了。”
    见德财不说话, 德旺还踢了他一脚, 问他怎么了, 直到看见德财看着他背后的眼神。
    “殿、殿、爷,奴才、奴才……”
    “备马。”
    城外码头,扬州一带水系发达,通过水路可以到达任何地方,也因此当地船业极为发达,码头从早到晚都有通往各地的民船、商船。
    又有无数运盐船行经此地,堪称盛景。
    德旺一路屁滚尿流地骑马跟在后面,以为宗钺定是要去码头,谁知码头就在前方,他偏偏勒紧缰绳停下了。
    骏马长鸣,引来路人连连侧目。
    就见黑色骏马上,男子面色冷硬,满身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回去!”
    宗钺调转回头,身后的一行人也只能跟着调头。
    你说这折腾一遍,到底是干什么呢?!不过这话德旺可不敢说。
    *
    从扬州到泰州,可直接通过‘通扬运河’抵达。
    通扬运河又称运盐河,这条运盐河贯穿了遍布泰州的十数个盐场,给运盐乃至漕运带来了无数便利。
    每逢到运盐之时,三四条船或五六条运盐船被串联起来,组成一个个小船队,这些小船队汇集在一起,绵延数十里。船队从东向西逆水而行,如若风向不适,则千帆发力,舳舻相继。又或是一队队背着纤绳的纤夫,喊着号子奋力前行。
    也是走这么一遭,沿路看尽了这种场面,才让范晋川和方凤笙对即将到达的泰州,有了最初步的印象。
    天下之盐出淮南,而泰州又是南盐的发源地。
    等到了泰州城,又让一行人大吃一惊。
    不仅仅是泰州城不像县,反而比一般的府城更为繁荣,还有那遍布城中的水网,与利用护城河连通附近数条河流建起的一个个泰坝,以及遍布泰坝周遭的盐浦,和数量繁多的盐商船。
    不过这一切都和范晋川没什么关系,在来的路上,方凤笙便与他大概的描述了一下泰州当地情形。
    因泰州盐场遍布,每处盐场都设有盐场大使,又有泰州盐务分司及泰坝监掣官署、批检所等,盐务自成一套系统,与当地州县官署分别属不同。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盐官比地方官更多的地方。
    范晋川等人到后,便有县衙的人来迎接。
    知县胡南春亲自出面,另有县丞、主簿、典吏等佐贰官作陪。
    略微做了些休整,胡南春便亲自出面邀范晋川去赴宴,方凤笙这个师爷,自然也要陪着一同。
    席面很丰富,并有伶人表演歌舞。
    似乎这里的宴和歌舞就脱不了关系,范晋川很反感这些,还是方凤笙在下面一再拉他,他才收拢了不悦的神情,和胡知县把酒言欢。
    酒过半巡,场面已经热了,姓刘的县丞微微使了个眼色,之前那抱着琵琶唱小曲的姑娘,便去了范晋川和方凤笙身边。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范晋川连连摆手道。
    凤笙对胡知县笑了笑,在下面用折扇捅了捅他,凑近道:“既然是胡知县的一片美意,大人就接受了吧,不过是饮酒而已。”
    范晋川用眼睛看她,她对他眨了眨眼,他默了默,没再说什么。
    胡知县和刘县丞交换一个眼色,更是殷勤劝酒。
    范晋川并不善酒,已经给方凤笙使了无数颜色,可惜凤笙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歌女身上。两人时而接耳说话,时而共饮一杯酒,玩得很是开心。
    “方贤弟……”
    胡知县道:“范知县,本官敬你。”
    ……
    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明眼可见,范晋川是醉了。
    方凤笙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脸色酡红,那歌女很是尽责,没少劝他饮酒。
    “瞧瞧我们这光饮酒,也忘了正事,今日可要把大印交接一下。范知县可是还好,我们这便去大堂?”
    刘县丞插言道:“何必如此麻烦,您在,范大人也在,吩咐人把大印拿来即可。”
    “这倒也可。”
    不多时,就有人捧着大印来了。
    胡知县亲自拿着大印来到范晋川身边,他似乎也喝了不少,脚步漂浮,脸色通红。
    “来来来,范知县,接了这大印,您以后就是主管这一地的父母官,本官就可以卸任去往他处。说起来这也是缘分,缘分啊。”
    范晋川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大印,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伸手去拿,这时一只手挡了过来。
    手指修长,骨节如玉,大袖下垂着一条暗红色佛珠。衬着玉手、青衫,格外夺人眼球。
    “等等。”
    方凤笙手中还捏着酒杯,看了过来:“胡知县似乎很心急,交接大印之前,诸物、诸事皆须明白件数,不急在一时。”
    “本官倒也不急,不过打算在去他处上任之前,打算回一趟老家,才会……”
    “今日范大人醉的不轻,还是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这——”
    方凤笙已经站了起来,扶起范晋川:“大人可还好?我这便扶您去歇下,胡知县不知休息之处可安排好了?”
    “当然安排好了。”
    胡知县手捧着大印十分尴尬,却也命人领着方凤笙一行人下去了。
    等二人走后,他脸色十分不好,挥退了那两个歌女,才恼怒地去桌后坐下。
    “大人,这可怎生是好?这两个人好像不怎么好糊弄啊?”刘县丞陪着笑脸问。
    “姓范的是个书呆子,倒是那姓方的师爷难缠。我见他来者不拒,还以为是个酒色之徒,没想到酒色倒是没冲昏他的头。”
    “那——”
    “启用第二套法子。”
    *
    热水帕子醒酒茶,两个丫鬟又想去给范晋川脱鞋,被他挥退了。
    嘴里嚷嚷着叫小七,凤笙在旁边看得直想笑。
    挥退两个丫鬟,她走到床前,说:“子晋兄,你真喝醉了?那我走了?”
    这时,榻上才有动静。
    范晋川撑坐起来,看得出他醉得不轻,但神智还算清明。
    “方贤弟,你这到底是何意?”
    “难道范兄没看出,那胡知县急着想与你交盘离开?”
    “那你就去和歌女喝酒嬉戏?”
    “不顺势而为,怎会知道他们的目的?”
    “你是说——”
    “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明日范兄交盘之时务必上心,我没说话你可千万别贸然接下。至于剩下的,就看他们搞什么鬼了。不过让我来看,大抵是有些陈年旧账扯不清楚,所以那些人企图蒙混过关,想把这些账栽在你头上。这是这些人的老把戏,一般刚做官上任的,很容易就着了他们的道。”
    范晋川连连点头称是,可能因为喝得醉了,脑子清楚,但控制不住动作,点头的样子颇为引人发笑。
    方凤笙笑了笑,打算离开。
    “贤弟还莫慌走!”
    “何事?”
    “为兄的想跟你说说你方才之举,就算为了探明他们的目的,你也不该与妓子嬉戏。须知酒色……”
    “小七,赶紧侍候你家公子歇下,我也去歇着了。”
    “贤弟!”
    *
    次日,县衙二堂。
    范晋川带着方凤笙等人,胡知县则领着六房大小官员书吏。
    他们手里捧着大印,及许多册子和账目,这些上面记载在泰州县衙所有的家底。包括在职官员数目,房屋及钱粮马匹,乃至大牢里的犯人,银库和粮仓存余等等,共三十一大项。
    其实别的也就罢,关键就是钱粮。
    曾发生过县官离任前夕,把前一季的税粮税银给提前收了,刚到任的县官不知道,到了收成之时,却面临无银无粮可收的境地。没东西上缴当季粮课怎么办?只能先谎报收成不好拖着,或者自己填进去。
    因为大印一旦交接后,就代表诸事俱清,没有事后追责的。
    范晋川端坐在大案后。
    他是县官老爷,这是他第一次在下属面前正式露面,当保持当老爷的威严。至于其他事,只能交给方凤笙。
    幸亏凤笙早有准备,她似乎也挺精通这些,拿着账册,带着知秋禹叔他们,和六房的书吏去查点,范晋川则由胡知县陪着喝茶。
    整整查点了一天,才把其他琐事盘查清楚,接下来就是钱粮了,这个东西可急不来,只能等明日。
    到了次日,还是由方凤笙带着人盘点,银库里的银子数额能和账目上对上,有些细微的小差错,这些就不用那么较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