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狂热了片刻，忽然开始冷静下来，然后歪着脑袋沉思。
    老太爷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他了。
    过了片刻，寥寥云端着餐盘上来，老张那里也有了动静。
    他扭过头看着寥寥云，眼神数番变化。
    寥寥云被盯得浑身发毛，问道：“干什么？”
    老张感慨说：“你是不是故意把地点开在大学附近的？假装这边的店一点也不高档，实际上却在里面进行了精致装修，让有涵养有眼光的人，能够一眼看穿。然后就会因为与他人不同而沾沾自喜，得到极大的满足。”
    寥寥云还能说什么？
    “……您说得对。”
    老张点头：“这种环境营销，太高级了，但的确有效。真的大隐于市，厉害。”真是一个心机girl！
    寥寥云挠着脖子离开，有点吃不消这位客人。
    ·
    老张坐到餐桌上，就会想起自己的矜持。他沉下脸，掀开了面前的盖子。
    “清汤馄饨？啊？”
    他没想到自己来这里吃饭，对方却只上了一碗简单的馄饨。
    她知道自己是来踢馆找面子的吗？
    老张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可能……还真的没有。
    他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
    半透明的馄饨皮儿在清汤中翻滚，中间裹着淡粉色的馅料，看起来只有寥寥几个，小巧地漂浮在汤中。
    汤的表面有一圈圈淡淡的油星，还有一点尚未融化完全的猪油，几粒葱花，一小把虾皮。就那么简单得像碗街头小吃。
    老张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猪油的香味，记忆飘向远处，有淡淡的失神。
    要说到他们跟馄饨的渊源，那真是远了去了。
    这个年代的孩子可能不知道，现在街上也很少看见旧式的馄饨车了。他小的时候，会有人挑着担子，大街小巷地走动。
    他最高兴的就是能吃上一碗馄饨，那种猪油的香味，深深镌刻在他的童年里。
    那时候的馄饨皮薄馅儿少，像现在这样，只飘着几只。里面舀一勺猪油，放两颗葱花，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手往里面倒上热汤，加点榨菜，就够了。
    可就是说不出的好吃。
    也许那是记忆的味道。
    导致他现在，吃各种包得像饺子似厚实的馄饨，都觉得有点不对味。
    老张舀起一口。
    馄饨皮已经快化了，跟滚烫的汤汁一起含进嘴里。
    面皮的清甜，肉馅的鲜香，还有猪油的独特香味，直冲鼻腔。所有的味道在一瞬间爆发，然后达到一个中和。
    即清淡又浓郁。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街道，年轻的他躲着父母，端着一碗滚烫的馄饨坐在街边，听着自行车的车铃声，贪婪又留恋地一口一口喝着清汤。
    “好吃。”
    老张端着碗，连汤都喝了一干二净。吃完后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老太爷畅快笑道：“给我一勺猪油，我还能再吃一碗猪油饭！”
    现在都说猪油吃着不健康，他在家里已经很少用猪油炒菜，何况是这种加香料特别调制过的猪油。
    然而这猪油的味道，那么多年，还是让人难以忘怀啊。
    老张深以为然地点头。
    二人还在回味刚才那放肆的味道，寥寥云又端过来一杯水过来道：“清清肠胃啊，老年人吃太油腻的不好。”
    老太爷手都在抖：“难道是……难道……”
    寥寥云点头：“矿泉水而已。”
    老太爷：“……”
    老张一脸莫名其妙道：“这透明清澈的肯定是矿泉水啊，真是。”
    老太爷：“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没见识。”
    老张：“哼！”
    老张吃饱喝足，转动着眼珠子，想找寥寥云打听她店里的材料来源。于是招手重新喊人过来。
    寥寥云怀疑道：“您还吃得下？不要勉强了吧？”
    老张神秘说：“我想跟你做一笔大交易。”
    寥寥云高兴说：“你决定买鱼了？”
    “不，我是想买你们的猪。”老张说，“你先别生气，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你店里的客流量一般般，都这个时间点了，也才坐了一半人吧。而且你店里就摆那么几张桌子，卖不出多少吧？实不相瞒，我经营一家酒店，也算小有规模，国内还是有点知名度的，正需要大量的顶级猪肉供应。”
    寥寥云毫无波澜道：“哦。”
    老张：“你的猪肉成本是三百一斤？我可以四百一斤向你买。差价都是你的，你也不用告诉我供应商是谁，我不过问，可以吗？”
    寥寥云摇头。
    老张急道：“五百！五百一斤怎么样？每卖一斤你多赚两百啊！”
    寥寥云看向老太爷。
    老太爷拍桌说：“人家是自己养的猪！”
    老张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快速转变角色道：“那就更好了啊，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老太爷：“人家就养了一百多头猪，细水长流知道吗？都跟你似的是个饭桶。”
    “只有一百多头猪啊？”老张神色一肃，继续道：“那你养猪的本领可是真厉害。没关系，小老板，做厨师那么累，你不如转回自己的本行去养猪，以后你养多少我买多少。我们酒店保证不会辜负你的猪肉，我请的厨师无论是刀工还是技艺，都是全国顶尖的水准。”
    寥寥云挑眉：“你说我刀工不好？还是说我技艺不佳？”
    老张：“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们的厨师都非常厉害。”
    寥寥云不能认输：“我技艺鬼斧神工的好不啊？”
    老张点头，不跟她深究，说：“但是我真的想买你的猪肉啊。你考虑考虑好不好？”
    寥寥云：“你等着！”
    老张看见寥寥云去料理台拿了把菜刀过来，还吓了一跳。拉扯着老太爷的手让他关键时刻一定要救自己。
    紧跟着就看见寥寥云在他面前雕起了白萝卜。
    寥寥云神色认真，双目炯炯有神，一把中式大菜刀在她手中飞速转动，一点也不显得沉重。
    明明那根白萝卜特别粗大，寥寥云一只手都抓不大稳的模样，却连一下细微的颤抖都没有。
    看她细小的胳膊，究竟是哪里来的能量？
    ·
    只用了十几分钟，寥寥云就将雕好的萝卜跟菜刀，一起重重拍到了桌上。
    老张先远看，再凑近了观察细节，顿时为止惊艳，爱不释手道：“好神气的一只母鸡！”
    寥寥云愤怒地瞪着他。
    去他的鸡！这是她苦心研究多日的白萝卜版神鸟白凤！鸡能有如此华丽的羽毛吗？
    老张嘴唇翕动，畏惧说：“我……我就是一时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老太爷看着那拖长的翎羽，深沉说道：“好神气的一只鸟！”
    寥寥云点头。
    老张：“……”
    我究竟要怎么修炼才能跟上你们的思路？
    ·
    玩笑开过了，寥寥云挥挥手说：“猪我是不会卖的，你来晚了。”
    曾经，她有一座山的滞销猪，现在，她有一座山的宝贝金猪。她还要靠着这家店，带着妖精们一起发家致富的呢。不然鸿鹄咋办啊？小山参咋办啊？
    而且她发现做菜比养猪赚钱多了。她能赚双倍的钱。
    她缺的是时间吗？不，她命长着呢，找点事情定点目标给自己做，不知道多开心。
    再过一段时间，琼哥就应该长大了，他可以去云山号令群猪，养猪的事情交给他，自己能专心做餐饮。
    “可是你这……”老张斟酌着措辞说，“都没什么生意啊。”
    寥寥云说：“我最近外卖做得也很好。”
    老张：“外卖能有什么前途？高档餐厅是不能拿外卖当主营业务的啊。而且外卖会影响菜的品质，它根本吸引不到什么高端客户。”
    寥寥云不能赞同！
    她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声声喧哗。听着还在不断往她这里靠近。有个年轻的声音喊道：“‘猪’的店长在吗？您的礼物到了！”
    寥寥云走出去，两位老人也快速跟上。
    就见店门外，摆了八个花篮，上面贴着庆祝开业的红纸。
    寥寥云问：“这是什么？”
    送花的小哥笑得一脸客气道：“这是周先生送来的贺礼，说庆祝您的酒店重新开业。只是知道得太突然，没有多余准备，希望您不要介意。”
    寥寥云：“……”
    虽然她很爱自己的店，但管它叫酒店真的是在碰瓷啊！
    小哥说着抽出一张字条：“另外，这是周先生今天想点的外卖，地址还是照旧，麻烦您准备了。”
    寥寥云心说他不是已经点了吗？打开一看，上面就写了一句话。
    “水，是生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