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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终于送走了这人,萧淑云安抚地拍了拍冲进来,面色苍白的绿莺的手,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人以前折磨她,等她嫁人了,又毁了她的好日子。若非是他出手害了林榕,未必她以后的日子,便会活成那副模样。如今她预备着重新嫁人,他也远走他乡,再也不回家来了,他们之间的恩缘,既是说不清楚,也算不清楚,就这么含糊的,都忘了吧!
    这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第二日去和岳氏说话的时候,萧淑云想了想,还是和岳氏说了句:“他走了。”
    岳氏一时间没明白:“谁走了?”
    萧淑云回道:“大哥。”
    被萧淑云唤作大哥的人,岳氏立时皱起眉来:“那个白眼儿狼,你去了哪里了?”随即疑云上头:“你怎的和他见过面?”
    萧淑云迟疑地看着岳氏,默了片刻,便把她以前被萧福全关进了废旧的院子里欺负,又被他各种恐吓,后头,他更是追着她不肯放,欲要还是林榕,叫她去做寡妇受罪的事情,都说给了岳氏听。
    “……总是咱们对不住他,如今他远远儿的走了,这事儿,也算是了了。”萧淑云隐晦地提及爹娘的旧事,将头深深垂下,不愿意去看岳氏的脸。她心里,还是没法子真正的搁下。
    可岳氏却是被气得面色苍白,她好容易缓过气儿来,一起身就走了过去,将萧淑云搂在怀里,就哭了起来:“你这傻孩子,他那么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娘听。”
    “那事儿虽说是我和你爹没脸没皮做下了丑事,可是当年娘过得苦啊,你爹他待我好,我一个女人,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好一点。再说,你爹可没亏了他们几个。你那两个姐姐,出门时候,嫁妆虽说不及你丰厚,可论道起来,若不是你爹,就凭她们那个只知道打老婆的爹,必定一根银簪子都置办不起。还有那个福全儿,家里头日子好了,你爹还专门请了先生教他学问。是他自己不争气,先生气走了好几个,还是大字不识一箩筐。”
    岳氏说着就恨声骂了起来:“都是白眼儿狼,早知道如此,当初干脆把他们留在那小山沟儿里头,也省得他们跟着来享了福,掉过头儿来,还来坑我的云娘。”
    虽说萧淑云自知她这娘是个偏心眼儿,可偏到这份儿上,也实在叫她有些受不住,闷闷道:“原是我对不住他们,若不是我,爹娘你们,也不会就起了,起了……”
    岳氏没听清楚,就低头去问:“什么,起了什么?”
    萧淑云眼圈儿便红了,心里沉甸甸的难受,猛地将岳氏搂住,小声道:“你们为何要害了我大伯的性命呀!”
    终于问出口了!这么多年了,憋在心里头,叫她睡不踏实,良心难安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萧淑云说得含糊不清,可岳氏却是诡异地听明白了,先是浑身一怔,而后将萧淑云的脸从怀里掰了起来,震惊道:“你说什么?哪个告诉你的,你大伯是被害死的?”
    不是你们一贴毒药害死的吗?萧淑云疑惑地瞪圆了眼睛。
    岳氏又气又怒又伤心:“虽说我和你爹做下了没人伦的事情,不要脸,活该遭人唾弃,可这人命关天,那又是那个身份,我和你爹再是狗屎糊了心眼儿,也不会做下这种挨雷劈的事情的。”
    萧淑云心中好似烧开的沸水一般,立时“咕噜噜”冒起了水泡儿来,一把攥住了岳氏的手:“你们当真没干过?”
    岳氏气道:“没有没有,那死鬼是自己病死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许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他那样对待我,那死鬼死得刚刚是时候。那时候我有了你,你爹和我,是既高兴,又害怕。那死鬼躺床上好几年了,若说是他的种,怕是村里人不相信,到时候风言风语的,日子也难过。本就打算要举家迁走,谁知道,那死鬼就在那当口死了。可真真是死得好!你爹还买了上好的棺木埋了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不然,就他那德行,自家不会赚钱,却只会吃喝好的,还要吃药,若不是你爹,我辛苦绣花儿缝补得来的铜板,还不够他的开销。”
    萧淑云先是笑了两声,再后来,便忍不住哭了。虽说叔嫂不伦,但总比背了人命,叫人更容易接受。
    外头又下了两三场雪后,天就渐渐放晴了。这日,章怀毅约了萧淑云去戏园子听戏。
    绿莺虽说心中还是为了那孔家二爷可惜,好一番真情,却是要自己夜里孤枕难捱了。可这位章大爷,却也是不错。人殷勤,对娘子也细心。
    将袖子上的褶皱捋平,绿莺笑道:“奴婢要绣盖头,就不和娘子一起去了,三朵那丫头我瞧着还好,娘子不要总是惦记着她以前的毛病,不如带出去近处瞧瞧,看看可堪大用?”
    等着一开春,绿莺就要出嫁了,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忙着给自己绣嫁衣呢!
    萧淑云睨了绿莺一眼:“也不知道那三朵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这般为她说话。放着好好儿的珠儿碧儿不带,我做甚要带了她去碍眼睛。不带!”说着推开了绿莺的手,扬声喊道:“珠儿,你赶紧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戏园子。”
    绿莺无奈,只得背后去安抚了三朵。
    三朵本是满心期待,如今暗淡了眼睛,怏怏不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哭丧脸道:“娘子这是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绿莺劝道:“我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且耐心些,娘子会看到你的好处的。”
    三朵不敢在绿莺跟前耍脾气,只得点点头,表示受教了。回头去了外院自己的屋子里,四下望了望,只觉这屋子又小又破,想着以前住的屋子,不觉将嘴巴高高撅了起来。
    娘子的心肠,也忒是硬了些,她都这般改过自新了,还不肯原谅她。枯坐了一会儿,三朵觉得无聊,便去隔壁扫地的涂大娘那里串门子。
    涂大娘不在屋里,门却是开着的。三朵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圆桌儿上,一堆儿的铜板正堆在上头。眼睛立时就直了,心里也“扑通”的跳得厉害,一双手垂在身侧,忽然就痴痒难耐了起来。
    她的工钱早就花没了,可她还想给自己买朵绒花带带呢!
    第057章
    厚实的马靴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萧淑云瞧见一脸欢喜迎上前来的章怀毅, 略微颔首, 笑道:“有劳郎君了。”
    眼见佳人在前,章怀毅只觉这美梦实在太美,忙笑着还礼:“娘子客气了。”身子往后一侧, 笑道:“这边儿请。”
    章怀毅家中经商,虽不及萧家富足, 却也是小康之家。萧淑云随他进了一处包厢, 并不大, 摆设却极是奢华富贵。
    珠儿上前替萧淑云脱下了外头的夹棉披风,一转头, 就被章怀毅眼疾手快地殷勤接过,仔仔细细地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披风馨香宜人,章怀毅背过身去偷偷嗅了一口,只觉整个人都要飞升成仙了。
    今日戏院里唱的《青娘寻夫》, 却是讲的一个唤作青娘的女子,夫君出门赶考,却是一去不复回,青娘在家苦等三年不见君归, 便变卖了家产, 收拾了行囊,前去寻夫。
    萧淑云隔窗望去, 见那戏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正唱得婉转动人,不觉触动心肠, 听得十分认真。
    章怀毅却是无心看戏,他不时就要往萧淑云那里瞧去,只觉近处细细端详,却更是美人似玉,如花如月,叫他的一颗心跳得厉害,不曾有一时半刻的松缓。
    只是他也并非是油嘴滑舌之人,虽是满腔爱意,却是将手掌搓了又搓,眼神瞟了又瞟,也不知道该如何张口说话。
    萧淑云虽是看得专注,可被人用火辣辣的眼神一直盯着瞧,很快,她便有所察觉。不觉心里头生出了厌烦之意,故意不转过头去,只装着一副痴迷于戏曲的模样,盯着戏台子瞧。
    那章怀毅有心说上几句话儿,却瞧得萧淑云看得认真,思来想去的,最终也不曾张口说话。
    这厢小隔间里头的气氛不尴不尬的,而那边儿,萧淑云有中意的良人,并且已经交换了玉佩这回事,很快就被廖姨娘捎信给了孔家的廖氏。
    廖氏接了消息,便立刻叫人把孔辙叫了去。
    这几日二房的柴氏不安分,把自家那貌美侄女接过来小住是个什么意思,只要长得一双眼睛的人,便都瞧得明白。
    只可惜却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了,听说那柴家的女孩儿都和辙哥儿故意偶遇好几回了,却是被辙哥儿很快避开,根本就不给那女孩子任何机会。
    再去掂量一番手中这消息,廖氏不觉生出了一片怜惜之意来。
    她到底比之柴氏,对那孔辙多了几分真意。虽是为了女儿和孙女寻得一个能够依靠的靠山,可这孩子,到底亲亲热热叫了她二十年的大伯母,这里头的感情,也并非都是虚假的。
    廖氏坐在屋子里长叹了口气,叫人去端了一碟子豆糕来。这孩子最近很是喜欢这糕点,每日里都要用上一些的。叫了糕点还不够,想了想,又叫人去把后院子里,藏在树下的一坛子旧年的雪水取了出来,烧滚了沏了秋露茶,就端了上来。
    因着廖氏叫得匆忙,孔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忙赶了去。却被廖氏笑眯眯哄着吃了糕点又喝了茶水,却还是不开口。
    眼见这孩子又一次疑惑地瞟了过来,廖氏叹了口气,便把那廖姨娘送来的信,递给了孔辙瞧。
    孔辙只看了一眼,便觉喉管里头,似乎要有什么欲要喷薄而出。他不能接受,难道说,他那一腔真意,就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上次他眼睁睁看着她出嫁,这一回,他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另嫁他人吗?
    不!
    不能!
    孔辙将那信纸迅速揉成一团,起身就疾奔而去。
    廖氏看着那飞奔远去的身影,也急忙忙跟着走了出去,叫来了丫头,吩咐道:“你快些追上去,吩咐跟着二爷的人,一定要小心看护二爷。”
    柴氏这里这几日胸闷得很,自家侄女如此的花容月貌,娇媚动人,怎就不能打动了那小子的一颗心呢?
    思及那小子如今都二十出头儿了,屋子里竟还没个通房丫头,眉心一跳,立时在床上坐了起来。那孩子,不会是那方面有隐疾吧?
    柴宁守在一旁,看柴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心里也是跟着惴惴难安的。
    柴氏恼不恼,她倒是不甚在意,可她的肚子却是不能等。这眼见着日子流水般就滑了过去,她一定得抓紧时间,赶在孩子两个月之前,把自己给嫁出去。月份越大,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就越发的不好动手脚。
    柴宁正动着歪脑筋,不妨柴氏忽的坐起身来,吓了她一跳,忙定一定神,起身凑上去,温声道:“姑母怎么了?”
    柴氏心里头把那忽如其来的想法转了一圈后,觑了一眼柴宁,却没说给她听。
    “无事。”柴氏重新躺回去,两弯纤眉,不由得皱巴了起来。
    不能告诉宁姐儿这丫头,到底这孩子如今还不是孔家的人,孔辙好歹是她的嗣子,便真是身子有病,也不能就宣扬了出去才是。
    柴宁此时也无心去揣测柴氏的心思,一只手下意识按在了肚皮上,只觉脑仁又开始疼了起来。
    又枯坐了一会儿,孔辙离家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柴氏骤然恼怒起来,她这里病情还不曾稳定,那小子竟然就这般不辞而别了?
    柴宁一听那孔辙竟是走了,心里也跟着愈发烦乱起来。本就冷若冰霜无法打动,如今更是不见了踪影,这底下的戏,只她一个人,可要如何唱下去才是。
    可瞅着柴氏一脸的怒容,柴宁也只好忍着心烦,先将柴氏劝慰了一番后,才满头闷气地走出了院子。
    孔家的宅子是老宅,以前家宅兴盛的时候,也是花了大力气修建的,这一路走去,亭台楼阁满眼的锦绣,伸手抚住那探伸过来的郁郁松针,柴宁心里头,真是舍不得这孔家的富贵体面。
    她若是如今转头回了柴家,倒也有个现成的表哥正在家里头等着她,想来她只要把手招了招,那位表哥,便会立时扑将过来。到时候给肚里的孩子寻一个现成的爹,却也是容易得很。
    可是那位表哥和孔家的这位表哥相比,却是不能够搁在一处相比较了。真真的一个是天上的天鹅,一个却是泥坑里的鸭子。
    总还是要想个法子,把那位孔家的表哥给弄回家里来才是。
    柴宁心事重重顺着走廊往回走,却是忽觉眼前一晃,再一抬头,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郎君,正目光烁烁地盯着她看。
    这眼神她看多了,一眼看过去,便明白了。
    柴宁不由得将这位郎君细细探看一番,却惊讶地发觉,这男子的眉眼轮廓,竟和那位辙表哥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听说那位辙表哥下头,还有好几个兄弟呢!
    柴宁心思一转,将头略略轻垂,就娇声细气地软声说道:“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可否报上名来?”
    孔轩只觉得这一腔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就好似千万个小银钩子一般,将他的一颗心勾得奇痒难耐。
    这姑娘长得真是太好看了,跟画上那上月之人竟是不差分毫,想来这位,便是家里头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二伯母,想要他二哥娶为妻室的柴家小妞儿吧!
    不成想,竟是出落得如此美貌可人!
    孔轩心里头就开始生出了不忿之意来,怎的什么好的,都要巴巴儿的给他那二哥去!
    一直就在心头翻滚,从来不曾熄灭过的嫉妒之火,很快便在孔轩的心头之上,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他和他那二哥一母同胞,是再亲不过的兄弟了。可惜他们二人的际遇,却是一个如云飘在天上,一个似泥,脏兮兮地堆在地上。
    如今他那二哥已然又中了举人,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每日里回得家中,只听他母亲,不是在屋里唉声叹气,就是涕泪连连,哭她命苦。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嫌弃他不如他哥罢了!
    孔轩愤怒地盯着面前这女子看,瞧,如今家里头,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那不得了的好二哥,便连这么好看的女子,也都是紧着他来的。
    柴宁不知道面前这郎君为何死死盯着她瞧,目光不善,颇有几分怒意冲冲,叫她心里头着实生出了惧怕来,也不敢再多话,将两瓣儿樱唇抿了抿,就挨着墙角儿,想要蹭过去。
    却被孔轩挡住了去路,孔轩道:“在下孔轩,是孔家的三少爷。”
    三少爷?果然是那位辙表哥的兄弟!
    柴宁忙福了福,愈发的娇柔了嗓音,曼声道:“给三爷请安。”
    这小嗓子妙的——
    孔轩立时被迷得又心痒难耐起来,忙伸手扶住了柴宁的胳膊,将她扶起后,还舍不得丢开,一面隔着厚厚的衣袖摩挲着,一面垂着头,眼睛盯着柴宁的脸瞧,软声回道:“赶紧起来,没得再劳累你,累坏了,三爷我可是会心疼的。”
    这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