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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如今母亲去世了,等着她的是一个从未接触的侯府,连唯一一个靠得住,说不定可以帮她收尸葬入她亲自挑选的风水宝地的人也不辞而别。
    往后的路,她可不能轻易的死掉呢。
    ……
    同样的一轮明月之下,周明隽已经是第三次醒来伫立窗前。
    伺候的宫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入了寝殿内掌灯,小心伺候着。
    五皇子自从回宫之后,就没有一夜是睡得安稳的,每一夜都要夜起四五回,万幸的是这位皇子没什么起床气,醒来了就在窗户口站一会儿,片刻后就自己回去睡,直到下一次醒来。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周明隽又醒了,一个宫人急匆匆的入了五皇子的寝殿,奉上了一枚小小的荷包。
    “五皇子,李老头从您的旧居送来一物,说是您一件十分重要的随身之物,八百里加急给您送来了。”
    周明隽微微僵硬的手指动了一下,拿过那只针脚细密的小荷包,指尖触及之处,仿佛摸到了荷包里的东西。
    他打开荷包,取出了一张小布条,不多时,眼眶竟微微发红。
    “蠢货。”
    瞎担心什么,你死不掉的。
    在宫人们诧异的眼神中,周明隽小心翼翼的将布条叠好原路放回,将荷包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更令人惊奇的是,自这一刻起,五皇子夜不能寐频频夜起的毛病,不药而愈。
    第2章 第一面
    荣安侯孟光朝是燕京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寒门士子,十岁拜名师,十六岁高中状元。才华横溢有勇有谋,偏生还有一副好皮囊,据说当年燕京城闹出的“榜下捉婿”的笑话,也是由这位年少英才引起。
    但令人费解的是,面对着大好前程,孟光朝竟然急流勇退,既没有入朝为官,也没有入户成婿,就在京城里的人以为这位传奇人物不过也是茫茫仕途中一颗转瞬即逝的新星时,他却在十多年后凭一个天大的功勋被封为一等荣安侯,同年入观文殿,以示尊宠。
    这样的人物,顺理成章惹得大片的妙龄少女倾心相许,全然不在意对方已近而立的年纪,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最终,唯有慕国公府的嫡女田娇杀出重围脱颖而出,名正言顺的许配给了孟光朝。孟光朝也是个狠人,手起刀落斩断了姑娘们的情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了小娇妻,从此恩爱有加。
    这本是美事一桩,田小娘子也成为了全京城最受人羡慕的小娇娘。
    可是没想到,天下男人一般黑,孟光朝第二年就染指了一位决计不该染指的女人,还让对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不得已收了房。
    这个不该染指的女人,便是孟云娴的母亲,郑氏。
    据说,郑氏是当年与孟光朝同期的一位同窗的未婚妻,正因为出身不好,才让同样才华横溢的同窗声明受累,后来发生不少事情,那位同窗好友竟然自尽身亡。孟光朝深感遗憾可惜,念及同窗的母亲王氏孤苦无依,郑氏又坚贞不移,将二人都接到了侯府中,当家人一般的对待。
    和郑氏的事情东窗事发后,慕国公府震怒,甚至派人来要将田小娘子接回去,可是那时的田小娘子已经身怀有孕,又因备受刺激胎气大动,一度命悬一线,孟光朝说什么都不肯让人走,田小娘子自己也不愿意走。
    慕国公府实在不忍,便对孟光朝放了狠话,若是孟光朝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慕国公府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要他不得善终!
    孟光朝答应好好照顾田氏,是真的没有食言。
    入门后的郑氏不安于室,屡屡作妖,田氏因为身体不适只能一味隐忍,最后,是孟光朝站出来,将郑氏想要谋害田氏和她的孩子的证据摔在她的面前,把她连人带着孩子一起逐出家门,发落到了云县的一个小村落。后来郑氏生下了一个女孩,也就是孟云娴。
    可惜的是,田氏的第一胎,是个死婴。
    香莲手一抖,装的水洒出来好些。
    “这……这是真的?咱们的小姐就是那个郑娘子的孩子?”
    宋嬷嬷和香莲都是侯府刚刚给孟云娴置办的伺候奴才,并非侯府里的人,对侯府的熟悉程度比孟云娴好不到哪里去,要好好过下去,自然要将情势摸清楚。
    对下人们来说,跟对主子是最重要的。
    庶出的没关系,能有点志气,有点手段,日子照样能过得好。
    况且她们去的可是荣安侯府!
    以侯爷的地位,庶出的姑娘说不定都有人争着要。她们二小姐生的美貌又可人,温温婉婉的,男子都喜欢!
    若是再走运一点,记到主母的名下,做一个名义上的嫡女都说不定。
    然而,这些猜想和希冀,都不基于宋嬷嬷讲的前提条件之上。
    她们下人也是有自己的圈子和沟通的。早先就听闻,荣安侯府家风严明,主母是慕国公府万千宠爱已于一身,同辈中唯一的女儿。府里在夫人的打理下,工酬好不说,还各司其职,规矩严明,很少能有底下的人一手遮天。
    这可是奴才们做梦都向往的地儿呀。
    本以为跟了荣安侯府的庶出小姐是个大幸,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大难!
    母亲作为小妾,插足主母与侯爷之间,还间接害死了主母的第一个孩子。
    这回去,不就是送死的前兆么。
    香莲顿时连装水伺候的心思都没了。
    这样的主子讨好了有什么用,怕是她和宋嬷嬷越尽心尽力伺候的好,到了侯府死得越早。
    宋嬷嬷忽然神色一凛,给香莲递了一个眼神。只见孟云娴拿着洗晒过的包袱布从拐角走过来,她模样温顺,看起来十分乖巧。
    香莲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连行礼都忘了。孟云娴好像也不在意这些,与她们笑了笑,自己进屋去收拾了。宋嬷嬷将香莲带到一边,冷声道:“她到底是主子,你该做什么还是得做。”
    香莲心绪复杂,只为自己往后去了侯府的日子担心。
    原定第二日就要出发,孟云娴早就把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好了。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左右几件衣裳,几样用惯了的物什,简简单单。因为宋嬷嬷的这番告诫,香莲在接下来的路上都不比昨日的热情,反倒是宋嬷嬷多了几句嘘寒问暖。
    孟云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人与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冷热变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上路的时候,她身体底子好,不晕车不难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顾着盯着外头的景色,很是好奇的样子。
    最终,马车在第二日天黑之前抵达了荣安侯府。
    明明在路上还四处瞅的小姑娘,进城之后反而将帘子放了下来,双手紧握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紧张起来。
    宋嬷嬷先下去,走到车窗边撩起车帘子:“二小姐,我们到了,下来吧。”
    孟云娴的眼神忍不住往窗外飘,还未触及荣安侯府红底烫金的牌匾,又飞快的收回来。
    这就是荣安侯府了吗?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只活在想象中的地方,从今往后,就是她的家了。
    嵌着铜钉的大门之后走出来一个身穿粉色锦缎裙,披淡蓝色绒毛滚边披风的少女,似乎是准备外出,走到门口瞧见李护,眼神立马就亮了一下。
    “李护!”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脆声喊着,“你这几日跑到哪里去了!”
    李护见到来人,礼貌一笑,恭敬温声道:“三小姐,奴才奉侯爷之命,去云县接回了二小姐。”然后望向孟云娴:“二小姐,这是二老爷的长女,云芝小姐,如今也住在侯府里头。”
    孟云芝看着李护和那个乡下来的丫头站的那么近,皱了皱眉头,在孟云娴听完李护的介绍望过来时,立马给出一个“不要以为我排行比你小一些就真的比你矮一截”的眼神来,极具气势。
    孟云娴的眼神平静多了,她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很显然,这并不能得到孟云芝的友善。她朝着天翻了个白眼,领着丫头就要出门。
    李护看着渐行渐远的孟云芝,欲言又止,孟云娴刚巧看到了这个小动作,她垂下眼,只当做没见到。
    听到马车声,李护的父亲,侯府的管家李良出来迎接:“二小姐,一路辛苦,两位老夫人和侯夫人已经在等着您了。”
    两位老夫人?
    孟云娴点头:“烦请领路。”
    李良微微垂首:“二小姐客气,请随老奴来。”
    ……
    正厅里,一身华服的田氏端坐在主母的位置上,已经听身边的两位老夫人叨叨了许久。
    “这几日你身体不适,朝儿也望你多在房中休息,即便你不来,这全府上下也没人敢说你什么。”说话的是韩氏,孟光朝的生母。
    一旁的王氏附和道:“要我说,那小孽畜的事情,由我来打理最为合适,她是那个不洁之人生下来的孽畜,是顶了天大的好运,才遇到侯爷和夫人这样的善人,能得以回府。”
    王氏便是孟光朝那位自戕同窗的母亲,当年和郑氏一起被接到侯府来住下,只是今日,姑且也能算是半个家人了。
    当年,郑氏明面上对她的儿子坚贞不移,一定要照顾她这个老母亲,背地里却爬上了侯爷的床,令王氏羞愤不已,认定了郑氏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也替亡故的儿子惋惜。所以在王氏看来,那个孩子犹如一个孽种。可是再恨,这个孩子也是侯府的庶出小姐,是侯爷的亲生女儿。
    真正能处置这个孩子,或者说能彻底解决这个小孽畜的,唯有侯府主母。
    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两位老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李良已经领着人走到厅门口了。
    田氏的平静的目光微微一动,望向那个孩子,恰好撞上了她投过来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两人同时一怔。
    孟云娴,长得实在太像孟光朝了。早知道那厮一副天人之姿,让多少女子都自惭形秽,曾几何时,她也期盼过出生的孩儿多像他一些,女子长得好,总是更讨人喜欢些,没想这几个孩子里头,最像他的竟然是孟云娴。
    孟云娴并没有和田氏一直对视下去,她几乎是立刻垂下眸子,认认真真给田氏和两位老夫人磕头。
    “孟云娴给主母请安,给两位老夫人请安。”
    当脸借着磕头的动作埋起来的时候,她才有片刻的松懈,心思开了小差——这侯府的主母,比梦里见到的那个要美多了。
    第3章 各怀鬼胎
    韩氏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荣安侯爷,另一个就是次子孟光辉。可惜孟光辉没有孟光朝的出息,整日只迷恋木工玩意,到如今也是一事无成,和妻子曹氏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孟家的三小姐孟云芝。大概是因为家族人丁单薄,所以韩氏对后生小辈总是格外的照顾,她惟一的姊妹之女瞿氏早年丧夫,与女儿楚绫被夫家嫌弃折磨,驱逐出门,韩老夫人便做主收留了这两人,一住就住到了今日。
    所以如今的荣安侯府里,与孟云娴同辈的除了侯府嫡出的孟云茵和孟竹远,还有孟光辉之女孟云芝和瞿氏的女儿楚绫。
    拜见完长辈,嬷嬷领着小姐和少爷们过来与孟云娴见礼。
    孟云茵是田氏的第二个孩子,比孟云娴小两岁,刚满十二岁;孟竹远是侯府金贵的小世子,今年十岁。
    田氏把他们教的很好,自从站出来后便乖觉安静,单从两人的脸上,完全瞧不见对这个庶出的姐姐有什么感觉,皆是按照规矩毫无错漏的见礼,喊一声“姐姐”。
    孟云娴悄悄打量姐弟二人。方才就觉得田氏长得极其好看,眼下这两人又像极了田氏,尤其一双眼睛,水润润的。
    孟云茵的发式简单中透着精致,半拢长发编成小辫子挽成精致的垂髻,别着一只兔毛簪球,下面坠着一颗活泼的宝石流苏,孟竹远则是戴着一个小帽子,憨傻憨傻的绷直小身子站在那里。
    姐弟二人的衣裳颜色瞧着很素雅,但是离近了就能瞧见衣裳上绣着的同色花纹,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当是最好的绣娘才能绣出来的低调华丽。
    “四妹妹好,五弟好。”
    接着就是瞿氏和楚绫。
    楚绫是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与孟云娴同岁,大她三个月。这母女二人慈眉善目,很是和气。楚绫竟然还提前准备了礼物,是一个绣了莲花的小香包,里头还放了一些安神的香料,若是孟云娴在这里水土不服,有这个香包也能睡得好一些。
    楚绫的绣工是府里公认得好,绣个荷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安神香草府里更是常见,这个小礼物准备的,颇有心思又无谄媚之意,田氏看着楚绫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连孟云茵都忍不住夸赞起这个荷包。
    孟云娴双手接过荷包,笑着道了谢。
    反观一旁的曹氏就不太能笑的出来了。云芝这个死丫头,也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