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屋子里的人都大惊失色,痛哭的痛哭,劝解的劝解。
武国公摸了摸脑袋,“难道老闵我搞错了么?不是你们吃了人么,怎么像是要被人吃了一般,还哭上了呢!”
屋子里的哭声停滞了一下,又接着哭了起来。
闵惟秀有些茫然,感觉手一暖,姜砚之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悄悄的将她往门口拉去。
两人走出了院子,冷风呼呼的吹,让人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姜砚之仰着头,十五刚过不久,天上的月亮依旧是又大又圆,漫天繁星预示着明日是个好天气。
他拉着闵惟秀一路走一路走,到了亲蚕宫门口,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子儿,在手中扔了扔。
“一帮老头子,在里头唱大戏,是不是很闷?”姜砚之闷闷的说道。
闵惟秀摇了摇头,“不闷,看到他们倒霉,我阿爹很开心。”
姜砚之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你阿爹真乃神人。惟秀,咱们跟你阿爹一道儿去北伐,然后回开封府成亲,之后我向阿爹求个提刑官,咱们一起走南闯北去破案怎么样?”
不等闵惟秀点头,姜砚之又接着说道,“这个开封府,我很不喜欢。单单纯纯的破案不好么?非要搅和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不管什么事,涉及到了贵人,就事关大局,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说到底,除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人关心,案子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些含冤而死的人,能不能有大仇得报的一日。他们想的都是,如何不撕掉挂在他们脸上,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具。”
“我担心自己,在这里久了,就变成他们一个模样了。”
闵惟秀点了点头,“这样的开封府,我也不喜欢。这个案子会怎么样呢?”
姜砚之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天上的星星,“郑国公府必定会被严惩,那妖道凌迟处死都是轻的,道观要肃清,苏州官场要震上一震。里头的老头子们,还是照旧该吃吃该喝喝的。至于由头,他们一眨眼睛就能编出百八十个来,只是里头绝对不包括真相。”
姜砚之说着,又顿了顿,“哦,陆陆续续的,这屋子里的老头子,怕是要少掉一半了。”
开玩笑,你竟然知道官家吃过那等东西,还能好好留着你么?快给我回去养老去吧!若是驾鹤西去,那就更好了!
“那吕相公呢?官家会准辞么?我还想着,北伐在即,若是吕相公在,我阿爹的后方也有保障一些。”
姜砚之一想到吕相公,鄙视的哼了一声,“那个老狐狸,真的是太狡猾了,把我阿爹的毛,摸得顺顺的。”
这事儿不光彩,可是官家不能够直接退位给太子啊,他舍不得啊!
这事儿也不能往外说,但是官家若是开口直接下命令,难免显得不正直,传出去实在是不像一个有道明君!
吕相公就厉害了,把官家想说的,该做的,统统都做了。
还显得自己高风亮节,其实呢?姜砚之估摸着,这老狐狸八成是知晓七棵紫荆树的事了,想着以退为进,先不找人眼红,等他同惟秀将东阳同赵离解决了,他避完风头了,就正好回来啊!
正同官家抱头痛哭的吕相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个家伙在念我!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回家
等闵惟秀同姜砚之回到武国公府,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陆筠瑶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简直是望眼欲穿,见到闵惟秀同姜砚之回来了,红着眼睛看了过来。
“多谢三大王,牛眼泪实在是太神奇了,我能再见青哥儿,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她说着,又哭又笑,还忍不住的往身边看过去。
闵惟秀没有忍住,也往自己的眼皮子上抹了摸,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童,一双眼睛大得不像话,看上去倔强又温和。就这么的一个孩子,却被自己的父亲,残忍的害死了。
闵惟秀有时候想,大约是为母则刚,经历了这么多的苦楚,陆筠瑶竟然还能够好好的带着善心活着,实属不易。
若是她,怕是要疯魔了。
姜砚之伸出手来,摸了摸青哥儿的脑袋,蹲下了身子,“害死青哥儿的坏人,都会得到报应了。你阿爹日后也欺负不了你阿娘了。现在本大王带你去找回属于你的东西,好吗?”
青哥儿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姜砚之拉起他的小手,“走吧。”
国师的道观里,灯火通明,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里早就被高达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子里,各处都挖得热火朝天的。
“高将军,挖出来了么?”
高达摇了摇头,一旁的高银芳红着眼睛指挥着,见到闵惟秀发问,忙解释道,“还没有,叔父审了那妖道,他取小童心血炼丹,其他的便胡乱埋了,这久而久之的,自己个都不记得埋在哪里了。道观十分的大,才刚开始挖。”
她这会儿换了男儿的装扮,粉黛未施,看上去颇有英气。
闵惟秀点了点头,朝着青哥儿看去。
一旁的高银芳一瞧,面色古怪起来,她突然想起,最近在叔父书房里见到了武国公府的卷宗,其中关于闵惟秀的上头写着:
闵五,天神神力,嗜好美手……
高银芳自信,只有他们高家不想查的人,就没有他们查错的人。
只是,闵五娘子啊,你怕是对美手有么误解,就三大王那一对白白的大猪蹄子,那也能够叫美手!值当这么目不转睛的看?
闵惟秀对于高银芳飘忽天际的想法,毫无知觉,她有些心疼的看向青哥儿,这孩子自打进了这个院子,就小脸煞白的,看上去身影竟然不如之前夯实,现在很害怕。
姜砚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怕,看到那边正在看你的小娘子了吧,她可厉害了,把那个臭道士,像是碾臭虫一样碾死了。青哥儿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的,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在哪里?”
高银芳听着姜砚之的话,有些毛骨悚然。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中暗自念叨道,一回生二回熟,这能杀鬼的大神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怕,我不怕!
青哥儿伸手一指,然后转过身去,抱住了姜砚之的大腿。
姜砚之摸了摸他的脑袋,伸出手来指了指,“在那里挖!那下面有尸骨。”
侍卫听令去挖,不一会儿,就大喊道,“挖到了。三大王,挖到了。”
姜砚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领着青哥儿走了出去,接下来的画面,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闵惟秀扶着痛哭的陆筠瑶,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越往前走,青哥儿的身形就越是淡了一分,渐渐的,淡得几乎要同夜色融为一体了。
一旁的陆筠瑶咬着嘴唇,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我不能叫他,我要忍住不能叫他。我若是叫他,他便舍不得去投胎了。希望我的青哥儿,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不要再摊上我们这样爹娘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辈子平安顺遂。”
她一边走,一边念着,眼见着,就到了道观门口了。
前头走着的姜砚之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怎么了?我走得太快了么?”
青哥儿摇了摇头,他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姜砚之还是看明白了,他说的是无声的谢谢。
他眯了眯眼睛,揉了揉青哥儿的小脑袋,“不用谢,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只可惜,我没有做到最后。你阿娘,不用你担心,我会派人,送她去你外祖家去,那样就有人保护她了。”
青哥儿点了点头。
姜砚之停下,闵惟秀也扶着陆筠瑶停下了。
也不知道姜砚之对他说了什么,就只见青哥儿回过头来,对着陆筠瑶笑了笑,然后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陆筠瑶腿一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闵惟秀瞧着心酸,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陆筠瑶哭完了,闵惟秀才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走了,陆家姐姐,咱们回家了。”
陆筠瑶的眼睛肿肿的,“嗯,我要带我的青哥儿回家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冷冰冰的地方,同阿娘还有阿弟在一起,终于可以不用怕黑,不用一个人坐在宝芝堂的门口,等我了。”
“三大王,闵五娘子,谢谢你们。不管怎样,孩子们都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也不会继续有孩子受害了。我想,我的青哥儿回来找我,为的就是这个,现在都实现了,这就够了。”
闵惟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并非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看向了门口的姜砚之,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这平时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真是吓死个人,闵惟秀觉得,她还是更习惯那个不着调的姜砚之一些。
这么沉重的气氛,实在是不适合她,让她忍不住想要掏出狼牙棒来,大杀四方。
正想着,就听到门口的姜砚之嗷嗷叫道:“惟秀惟秀,快点快点,我突然想起来,今儿个宋嬷嬷说给我炖十全大补汤,我忙了一天,都没有进屋呢,到现在肯定是香甜浓郁,肉质鲜美,入口即化……”
闵惟秀吞了吞口水,白担心这个胖子了。
话说刚刚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你竟然还想吃东西,简直是个神人。
“三大王,嬷嬷做千层小葱饼了么?我觉得汤配那个好吃!”
第二百九十四章 寿王府闹鬼
闵惟秀呼噜了一大碗汤,又吃了三个千层小葱饼,打了个饱嗝,又朝着第四块饼子伸过手去。
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宋嬷嬷手一抬,将那装饼的小筐儿给拿开了,“夜里不能吃太多,小心积了食,大王也是,一会儿该去院子里走上几圈,消消食才对。”
姜砚之餍足的躺在小榻上,像是缩成一团的胖橘猫,听到宋嬷嬷的话,抬了抬眼睛皮子,好似就已经跑过圈儿了。
闵惟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躺躺躺,难怪躺成了一个胖子。
不像她,回府去了还得打上一套棒法,才睡得着觉,她想着,趁着宋嬷嬷盯着姜砚之看,又伸手快速的拿了个饼子,咬了一口。
宋嬷嬷立马无奈的看了过来,“小娘!”
闵惟秀吐了吐舌头,将那饼子搁了回去,心中数着五,四,三……
果然才刚刚数到三,宋嬷嬷就将那饼子拿了起来,递给了她,“小娘吃准了嬷嬷,见不得不齐整的事。好好的一叠饼子,偏生这个缺了一口,那是左看不对,右看不对,浑身痒痒。吃完了,得喝一杯山楂水方是。”
闵惟秀这下子满意了。
相处久了,她算是发现宋嬷嬷这个怪癖了,日日那眼睛跟个尺子似的,花瓶画册,那都是要一左一右的对称着,歪了一丝一毫都不行。
“嬷嬷,那日后姜砚之若是只娶一妻,岂不是很不齐整?”闵惟秀咬了一口饼子,随口问道。
姜砚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那才叫对称,你看鞋子,都是一双一双的,若是见了三只鞋子,嬷嬷才浑身不得劲,辣眼睛呢!”
宋嬷嬷捂着嘴笑了起来,“大王说的是!若是再生一对儿女,那就是齐齐整整。”
闵惟秀差点儿没有呛死,上辈子她没有成亲,更别提生孩子了。
她同姜砚之,都还孩子气得很,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们养孩子的事。
姜砚之却是眼睛一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嬷嬷嬷嬷,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擅长同孩子打交道,指不定还是不喜欢那些不懂道理的小东西的,可是今日,我差点抱回来一只小鬼。”
宋嬷嬷脸一黑,“呸呸呸,百无禁忌,大吉大利!白天不能说人,半夜不能说鬼。那鬼冷冰冰的,哪里有人来得暖和。”
姜砚之顿时住了嘴,心里却是不服气,就他同闵惟秀,只有鬼不敢说他们,没有他们不敢说的鬼!
宋嬷嬷望着闵惟秀笑了笑,解释道,“大王虽然双眼能通灵,但其实胆儿小得很。小时候不懂,倒是不怕,长大些了,说不怵那是不可能的。他好脸面,那是不想在小娘面前丢了脸,强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