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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还是你知道心疼我。”
    她话音未落初雪在她殷切的目光中爬上了李成忱的床榻,连只猫都欺负她,天理何在,拼命挤出几滴眼泪,不停的开始打喷嚏:“公公,怕是要扰到你歇息了,我都这样了你看我明天还要洗衣服干活。”
    李成忱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讥诮道:“那是你应尽的本分。”
    “我这不是怕起烧晕倒了不能干活吗?”
    “宫里专设有为宫女看病的医女。”
    “可……可我们没有资格去医署瞧病。”
    “你以为你来我这儿又是做什么的?”
    琯夷垂下眼眸迟疑道:“那公公为何留下我呢?”
    “有些话不该问的不要问。”
    察觉到他心情不悦,她识趣的没有继续吵闹,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心下黯然,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小松子说他最讨厌女人哭,简直是笨死了。
    一整天超负荷的劳作让她筋疲力尽,躺下刚刚闭上眼睛便睡死了过去,良久李成忱起身看着初雪依偎在她怀中也睡着了,一人一猫睡觉姿势出奇的相像。
    离得近了胡椒粉的味道愈发浓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如常,眸光一暗,阴沉的可怕。
    次日听到开门声她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床榻收拾的整整齐齐,他不在了,初雪也不在了,小松子手中拿着用麻绳缠绕的纸包:“醒了?你睡得可真沉,公公离开都没有把你吵醒。”
    “你怎么不把我叫醒呢?”
    “我叫了,你没有反应。”
    “公公可生气了?”琯夷理了理皱巴巴的袄裙,散乱的头发令人不忍直视。
    “公公让我把药交给你。”
    “真的是治风寒的药?”她抱着那几包药如获至宝,眼睛直放光,“公公真好。”
    “瞧把你高兴的。”小松子笑着摇了摇头嘱咐道,“你的手再沾水估计就不能要了,回去可不能洗衣服了。”
    “不行,江蓠起烧不能干活。”
    “昨晚公公帮你包扎伤口,我以为他约莫今日会支会茜容姑姑一声让你暂时不要洗衣服了,最起码在这伺候的几日好好养养。”
    “估计公公只是看着我的手心烦,这冬天不过去还是会生冻疮的,养上几日是一样的,没事,我都习惯了。”琯夷把地上的被子收了起来,看着盘子中的核桃酥询问道,“我能带走吗?”
    “可以。”
    回到浣衣坊天还未亮,风未停零零碎碎又飘起了雪花,她揣着煎好的汤药把江蓠扶了起来:“来,把药喝了。”
    江蓠靠在她的肩头就势喝完汤药咳嗽了几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了,欢喜的从怀中掏出核桃酥塞到她手中:“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点心,可好吃了。”
    破旧的棉被并不能御寒,她用两床被子把她裹了起来,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放到木床旁:“你吃完多喝点水,暖和。”
    “你怎么拿到得药?”
    琯夷揭下窗户上破损的窗纸,冷风铺面而来,顺着衣袖钻入,冰冷刺骨,抹上调好的浆糊一点一点把带来的宣纸贴在上面:“我一早去医署抓的药,碍着李公公的面子他们总要给我一分薄面,再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琯夷,你求求李总管让他把你调离浣衣坊吧!”
    她打了一个哆嗦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苦笑道:“我又能去哪里呢?”
    “总比待在这儿好。”
    “也许吧!”琯夷手掌虚握成拳看着缠绕在手心的棉布抬手放在腮边蹭了蹭,闭眼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又下雪了,你慢慢在屋里熨衣服,我去各宫送宫衣。”
    “我感觉好多了,可以……”
    “万一你晕倒在路上,可就真没人管你了。”
    琯夷收拾着室内的东西,不时听到房门开合的吱啦声响,心中暗自祈祷这雪要下得小些才好,不然肯定又被茜容姑姑赶出去扫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那日你给了半个馒头。”
    她歪头对着她笑笑,半开玩笑的话似真似假,江蓠拉过她的手从枕下摸出一双手套戴在她的手上:“旧是旧了一些。”
    “很暖和。”
    作者有话要说:  琯夷:公公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初雪:喵
    ☆、第八章
    至酉时雪下得愈发大了,琯夷站在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推门便想拿桌上的茶杯倒杯热茶润润嗓子。
    蓦然想到小松子的叮嘱,无奈之下只得举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喝得太急呛的她直咳嗽,攥握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坐在火炉旁烤火,神色恹恹,头疼欲裂,手肘撑着大腿托腮看着火炉中跳动的火苗不知不觉迷糊了起来。
    李成忱收了油纸伞,鸦青貂绒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俊美的侧脸隐在黑夜之中似青松傲雪般清冷,室内很安静,烛光昏黄,他停在原地看着坐在圆凳上小小的人儿,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睡觉不甚老实,下巴贴着手心缓缓下移眼见便要失去支撑整个身子往下磕去,他快走几步伸出手掌托住了她的脸颊,触肤微凉,睡梦之中她舒服的蹭了蹭,双手抓着他的手循着凉意不由往他身边凑了凑,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手心微感不适。
    初雪从他的臂弯中跳至她的膝上,用爪子挠了挠她的衣摆“喵。”
    琯夷皱了皱眉从睡梦中惊醒,乌靴紫袍入目她恍然意识到什么,月牙眼弯弯抬头对着他笑,双手小心翼翼的从他手心移开:“我……我冒犯公公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胆敢抓着他的手,真是色欲熏心,这个词是不是这样用的?三尺之距,三尺之距,三尺之距,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真是要被自己气死了。
    “公公,我……我没做什么别的事情吧?”
    “你说呢?”
    琯夷呆呆望着他,眼睛很亮微有迷离之色,不合时宜的对着他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李成忱微抬手用披风略挡了挡,她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干笑着欲用袖口擦拭鸦青披风被他侧身躲过。
    “公公,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明儿就把披风给你洗了,你不要生气。”
    “心思都用到认错上了。”
    “我笨手笨脚,笨口拙舌,总惹公公生气,公公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容。”
    他挑了挑眉,雪花融化浸湿了额前的乌发,阴柔的眉眼隐有几分清寒:“自私自利一向是我的原则。”
    “喵,喵,喵。”她手下用力初雪连着叫了好几声挣扎着便要从她怀中爬出来,她胆战心惊的别开眼殷勤道:“公公,我去给你端洗脚水。”
    豁然起身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她扶着圆凳揉了揉额头,身体发虚,脚步虚浮,不会自己也病了?完了,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老天爷我可是为救人才迫不得已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不用如此言而有信吧!
    “不必了。”
    “公公,我好像风寒又严重了。”
    他净了手冷哧一声,没有答话,走到书架旁翻找着一摞摞的线装书,琯夷把角落里的棉被抱了过来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铺好,躺在上面整个人宛若铅块一般重,怎么起也起不来。
    夜已深,灯花明灭,他放下狼毫笔,把书信叠好放在信封中,抬眸看她躺在地上蜷缩成一个虾米,搂着初雪睡着了,破旧的夹袄露出半截藕臂,缠绕的棉布隐隐渗出了血迹,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迟疑了一下绞了冷帕子覆在她的额头上,从木柜中拿出一床簇新的棉被把她裹了起来,揭开手背上层层棉布,血疤凝结与棉布粘连在了一块,稍稍用力她便轻嘶一声锁紧了眉头。
    一点一点清理干净,肿胀消退了不少,重新上药包扎倒是罕见的乖觉:“不要打我,我马上去干活,马上去……”
    “我好难受……一个人……”含糊不清的呓语,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紧紧扯着他的袖口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李成忱掰开她的手指把衣袖抽了出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茫茫大雪纷纷扬扬没有穷尽,小松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高公公差人过来,让公公去趟凤鸾殿。”
    “知道了。”
    阳光透过疏窗打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她伸手挡了挡,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对!阳光!她这是睡到什么时辰了?
    “喵。”初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贴着她的手背蹭蹭,琯夷围着棉被揉了揉眼睛,打了两个喷嚏,小松子轻轻关上房门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公公刚睡下没多久,你别吵醒了。”
    “公公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似乎睡着了?”
    “子时当值,卯时方回,你起烧有点严重,我已经派人向茜容姑姑帮你告假了。”小松子摸了摸初雪的头轻声道,“你随我出去把药先喝了。”
    “端进来吧!”清清淡淡的嗓子微带沙哑,琯夷回头不知何时李成忱已经披衣起床,白色单衣松松套在身上,乌发似流水般垂下,披着鸦青披风,少了几分阴冷疏离多了几分慵懒散漫,明明衣服整整齐齐不知为何她却心虚的不敢抬头去看,脸颊灼热,浑身不自在。
    小松子端进来一碗浓稠的汤药,浓浓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咕嘟咕嘟几口喝下习惯性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谢谢公公,我生病捱几日便捱过去了。”
    “我给你的衣服呢?”
    衣服?她让江蓠晚上穿着比较暖和,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笑道:“公公不是说我没有资格穿么?”
    “你可不像会遵守规矩的人。”
    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公公你看我多听话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是严守宫规,不然我是怎么在浣衣坊活到今日的。”
    “好好收拾收拾,成什么样子。”他拿着一把剪刀负手往院子里走去。
    琯夷竖起铜镜,差点没被自己吓死,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眼圈青黑,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破皮,双手还包着层层棉布,整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公公如此淡定自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等等,棉布什么时候重新换了,手背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这么整洁利落的包扎与昨日相比并无二致,不会是公公吧?难不成她又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洗了一把脸,拿起檀木梳理顺头发,编了一个马尾盘在脑后,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真有些烫,小松子用托盘端来两碗小米粥,一碟蛋卷,一碟烙饼并一小碟黄瓜萝卜干。
    李成忱额发上沾了几片飘落的雪花,手上拿着一束红梅,仅抽出一枝其他的都递到了小松子手中:“送去灵徽宫。”
    “是。”
    琯夷欢喜的上前:“公公,我帮你把花插起来。”
    他净手束发不置可否,她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插着四季竹的梅瓶刻意避了避,左右比划一下随手丢在了一个硕大的双耳青瓷瓶中。
    “白瓷美人弧。”
    琯夷把红梅花抽出来不知哪个是美人弧,看到一个白瓶子思量一番摆弄着插了进去:“公公,这花你剪的不好,都是花枝花骨朵,没有几朵盛开的梅花,不好看。”
    “对牛弹琴。”
    “为什么要对牛弹琴呢?牛也能听懂琴?”瓶口太小,她拨拉了几下仅有的几朵盛开的红梅花被她折腾下来两朵,“其实我感觉都是花骨朵也挺好看。”
    他坐在圆凳上喝小米粥,琯夷试探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自觉的坐在了对面:“公公,那个瓶子多少钱?”
    “三千五百两。”
    “啊?”她惊了一个哆嗦,就一白瓶子,一点花纹也没有,插朵花都嫌瓶口太小,还三千五百两,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这两天不要洗手了,她竟然前后摸了六千多两银子,“这些瓶子是不是都很贵?”
    “还好。”
    还好?几千两银子摆在那竟然说还好?用筷子夹了一个蛋卷一口吃完,又夹了一个烙饼卷了一下两口塞入口腹,边吃边胡思乱想眼睛一直未从瓶子上挪开,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转了转眼珠干笑:“公公,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你吃……”
    啥时候蛋卷已经被吃完了?呀,似乎是她吃的,一口一个太不经吃了,这也怪不得她啊!
    李成忱面色不善,喝了两口小米粥便没有再吃,她夹了一块萝卜干文雅的细嚼慢咽,喝小米粥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公公,是不是我吃相太难看了?”
    “还有自知之明。”
    “我这不是烧糊涂了,平常我绝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起烧难受没什么胃口,我已经很克制了,那么斯斯文文的吃饭能吃得饱么?这得吃到啥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