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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李成忱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避免她被溅出的鸡汤烫到,用白帕子擦拭着她嘴角的汤汁,她勾了勾唇角煞有其事道:“这个鸡汤有点不对劲。”
    他不敢大意掏出银针探入汤中,没有什么变化,接过鸡汤尝了一口,没有太烫,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琯夷攥着他的手腕把碗推至他唇边,“是不是很好喝?你再喝一点,我还给你带了兔肉,光吃干粮怎么行,我会心疼的。”
    ☆、第三十三章
    李成忱抽回手把鸡汤放在马车上, 慢条斯理吃着烧饼, 琯夷捧着鸡汤望着他略显清冷的侧脸神思恍惚, 心不知为何有几分难受,有时候她会感觉他其实离他很远很远, 就像天上的星星, 遥不可及, 连光芒都淬着冷意。
    她低垂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花环上的粉白色小花落在他的手背上, 五指微拢反手接住, “回去吧。”
    琯夷端起鸡汤喂至他的唇边, 乌黑的眼睛对视上他疏淡的目光, 他偏了偏头,她不依不饶挪了小半步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你喝了我就走。”
    “我自己来。”
    “不行!”
    他无奈只得张口喝下, 她心满意足的弯了弯眼睛,一勺一勺喂得欢快, 奈何她个子太过娇小总归有些吃力,不知何时他微微弓下了腰配合着她的动作,“成忱,你……”
    琯夷抬头赫然发现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寸有余, 呼吸可闻, 俊美的面容让她不由得又开始心跳加速,她还真是没有骨气,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依旧会脸红心跳, 紧张的要命,红唇微抿,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长睫不住的颤动,总之他不亲过来她就亲过去。
    “琯琯,琯琯。”
    手上的白瓷碗因为惊吓应声掉在了地上,她睁开眼睛懊恼的探出头看到不远处的江起云问道:“什么事?”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江起云模糊看到隐在暗处的李成忱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往篝火的方向走去。
    李成忱面色阴沉冷笑道:“怎么不回去了?”
    “你陪我一块。”
    “自有人陪你。”
    他伸开虚握的五指,粉白色的小花轻飘飘落在了她的绣花鞋上,早上她也算陪他生死相随了,他还主动抱她,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瞥到他正欲离开赶忙扑到他怀中抱了个满怀。
    “放开。”
    “不放。”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春日的夜晚浸着淡淡的花香竟是说不出的好听,不似斥责倒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密语,看到就看到呗,皇上和太子殿下总不能因此治她的罪吧!
    “成忱,我冷。”
    李成忱双臂垂在身侧动了动,“去马车上加件衣服。”
    “不行,我今天被吓到了,现下有点头晕,你看我站都站不住了。”说着往他身上又靠了靠,闭着眼睛趴在他身上蹭了蹭就是不松手,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目张胆的信口胡言。
    他轻巧的单手抱起她往一旁挪了挪,不冷不热道:“也不看看脚下。”
    她瞅了瞅脚下的碎瓷片心里窃喜,“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离得近了依稀可以嗅到若有似无的男人气味,幽深的黑眸暗了暗,环在她身上的手慢慢垂落了下去,不着痕迹的把她推开。
    以他的身手他若不想让旁人近身,那人是绝对近不了他的身的,“头晕便上去歇着,我会同公子解释。”
    “我一个人害怕,会做噩梦的。”
    “那需不需要我把江起云叫来,陪你聊天?”
    他声音冷的吓人,就像那日担心被他杀人灭口一般没由来的恐惧阴寒。
    “你累了一天了,什么时候回来安歇?”
    “晚上当值。”
    琯夷回到马车上一阵郁闷,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惹他不快,难道是熹贵妃娘娘的事情出了什么变故?看皇上、太子殿下面色无异,应该不至于呀!莫不是又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惹他烦心了?
    白日血雨腥风历历在目,他便是如此在刀尖上嗜血,在深宫中卑躬屈膝,那双手舞剑杀人,执笔作诗,同样也要卑微的去伺候人,似乎她越来越能理解他不爱笑的原因了,其实发发脾气也没有什么的,可是他连发脾气都吝啬话语。
    睡了差不多大半日躺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胡思乱想着顿觉疲乏,也不知什么时辰迷迷糊糊便睡着了,李成忱当值回转时带进来一阵冷风。
    她胡乱盖着被子,罗袜半褪,双手攥着被角翻了个身,他皱了皱眉轻轻抬起她的腿置放在膝上,呵了几口热气暖了暖手,大手包裹住她的小脚轻柔的把罗袜穿了上去。
    她睡觉不甚老实,刚刚给她盖好被子又被她踢了一个被角露出一双套着罗袜的小脚,眼见她一个翻身便要碰到车壁,伸手挡在车壁上把她往中间抱了抱。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闭着眼睛精确无误的缠住了他,若不是知道她一向睡品不好李成忱绝对怀疑她在装睡。
    “成忱……抱……我冷……”
    “爱撒娇。”
    他枕臂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自己盖了一件披风任由她抱着他安静的沉沉睡去。
    车帘放下之后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只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听到她浅淡的呼吸,那是他穷尽一生想要抓住的温暖。
    次日天蒙蒙亮,琯夷便梳洗妥当至萧赭的马车内伺候,帮萧璟束发之时一眼看到整理被褥的李成忱手背上一片淤青红肿,寻了一个间隙她牵着他的手忧心忡忡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
    她低头轻轻吹了吹,“我给你涂点药油。”
    “山路难行,要启程了。”
    琯夷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手帕上倒了一些药油不由分说的绑在了他的手上,“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
    萧赭的马车宽敞舒适,铺了厚厚一层地毯,书简、茶水、点心、围棋等物一应俱全,萧璟摆弄着铜制九连环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琯夷泡茶之后便一直凝神看九连环上去下来反反复复,然后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一个又一个铜环竟解了下来。
    “少爷,这个是有规律步数的对吗?”
    “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萧赭用茶盖拨弄了几下浮叶喝了一口热茶道,“行差踏错一步便可前功尽弃。”
    萧璟扯了扯未解的两个铜环知是第一步便错了,讪讪道:“父亲训诫的是。”
    琯夷往李成忱身旁凑了凑小声问道:“九连环很难吗?”
    “还好。”
    萧赭一时却来了兴致把从抽屉中拿出另一个九连环递给他道:“为人师表,理应做个表率。”
    “公子,不妥。”
    萧赭递给她一条锦帕,“你去把他的眼睛蒙上。”
    “啊?蒙……蒙上眼睛?”
    萧璟摇着手中的九连环催促道:“快去。”
    李成忱盯着手中的青铜九连环看了几眼朝她点了点头,覆上锦帕之后,修长的指摩挲到最边缘的一只铜环,手法奇快,车厢内只闻铜环相撞的哗啦声响。
    琯夷呆呆的看着错落有致的铜环,云里雾里看不出一个所以然,萧璟正襟危坐把手中未解完的九连环搁置在小几上看得十分认真,最后一个铜环解下来之时他伸手解下眼睛上的锦帕。
    她呆若木鸡道:“好厉害!”
    “怎么能这么快?”
    萧赭用折扇轻敲了一下萧璟的脑袋,“戒骄戒躁。”
    “爹,你也会吗?”
    “公子略胜一筹。”
    “啊?”萧璟扁了扁嘴,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没想到父皇也会和李总管比个输赢。
    “琯夷,听成忱说你最近念诗背赋略有长进。”
    琯夷偷偷看了李成忱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手疼盯着手上的帕子活动了一下手指若有所思,“一点点。”
    “近日所背之文有没有感触颇深的?”
    “元好问的《雁丘词》。”
    她字正腔圆的背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可知何为雁丘词?”
    “泰和五年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而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
    恰好此时有一双大雁飞过,萧赭清明睿智的眼睛隐有几分惆怅,“好一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萧璟讶异的看着几个月前一句普普通通的诗词也能翻来覆去背上几日的她,而今文言诗句竟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还能明白其中含义,委实不易。
    琯夷矜持的笑了笑,近几个月她可是书卷不离身的好不好,每晚成忱手把手的教她习字临帖,给她讲解文史典籍,她一向很听他的话,自然认真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的目标可是与他赌书泼茶,效仿古人风雅,写得字要和他写得一样好看,那个……似乎离得略微有点远,她家相公喜欢喝茶她帮他泡茶不就好了,何必赌什么书,简直是自讨苦吃。
    “改日我要好好考考你,答得好了有赏。”
    “谢公子。”
    萧璟道:“对对子就很不错。”
    “我不太会。”
    萧赭抽出一本线装书递给她笑道:“我倒是忘了,成忱未曾看过声律启蒙。”
    萧璟抽过去翻了几页,“这是小孩子看得。”
    这话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多少有点故作老气横秋的违和,琯夷恭敬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大方承认,“我就是小孩子。”
    长路漫漫,萧赭、萧璟摆了棋局,黑白对弈,琯夷挂念他手上的淤青,解下帕子重新给他涂了一层药油,“疼不疼?”
    “无碍。”
    李成忱收回了手眼见道路略有颠簸撤了茶盏,她一一收入木箱随口问道:“你怎么从未看过声律启蒙?”
    “家中并无此书。”
    “那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解九连环?我感觉好神奇。”
    “公子少时玩时我看了一遍便会了。”
    “那你现下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