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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昭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要吓死娘啊!”
    “娘,你把门关上,儿子有话对您说。”狂喜之事却无人可说,简直快要憋死人了。而他的亲娘是这世间绝不会害他的人。
    李昭压低声音,把女儿的梦,和自己山中救人,见到龙纹玉佩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越听越讶然,最后听到李昭说他救的人乃是当朝皇子,康王刘钰时,更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母子二人静坐良久,老夫人才颤声道:“这么说来,阿绾能通神?”
    李昭点了点头:“阿绾梦到的,和那日发生的分毫不差。”
    “阿弥陀佛,许是阿绾身上带着咱们李家的福气呢。”老夫人想到回来途中,孙女安慰自己的话:“对!阿绾还说我以后有福呢!她真说你能当侯爷?我的天爷,那我老太太不是成了侯爷的亲娘!可不是有福气嘛!”
    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儿子要当侯爷了,身上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一巴掌拍在李昭身上:“那你还在这坐着干嘛!快去求求那七皇子啊!”
    李昭无奈道:“娘,这事儿哪那么简单。”他拿出装金条的匣子,和那份名单。“这都是七皇子让人送来的。”
    老夫人被一匣金子晃花了眼:“这么多?在柳州府买所最好的大宅也要不了这么多金子啊!哎呦,皇家就是皇家,出手比谁都阔绰。”
    李昭却不看那金子,反而指着名单道:“金子算不得什么,这才是七皇子给我的报答。”
    “这上都是人名,什么意思?”
    “这是他给我的机会,一个帮他办差的机会,同时也是我们李家改换门庭,青云直上的机会。”李昭眼中的那团火更加炙热,那是一个男人对权利地位的渴求。
    从京都来的两个男子,并没有同时把金子和名单给他,而是让他从中选一。
    “这是王爷对您救命之恩的报答。若拿了黄金,够你们一家人一生都过富足日子。可这名单嘛......若办得好了,康王许您加官进爵,可事先说明白,这名单亦可能会成为你的催命符,你可得仔细考虑清楚。”
    李昭只犹豫片刻,便拿了那张名单。两人见状才露了笑:“主子果然没看错人。既愿帮主子办差,这黄金便也是酬劳,一同拿去吧。只千万记得,上面的这些人你要悄悄去找,不能透露出半点儿消息。如今局势紧张,盯着我们的人太多。若走漏消息,不光你一家人没有活路,连王爷都会受到牵连。”
    只是这话太骇人,李昭隐下没说。老夫人仍是云里雾里,不明白一张纸能有什么重要的。
    李昭却握住她的手:“娘,儿子想要赌一把。这事成了,就可光耀我李家门楣,让您做诰命夫人。可万一没成,便可能会牵连家里,您、同不同意?”
    老夫人一把拍掉他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志气!大不了先把榕哥儿、柏哥儿送出去,真有什么娘这条老命也不怕。再说了,阿绾都说了你能成,你就一定能成,不然老天爷为啥偏给咱家阿绾托梦!你瞻前顾后能做成什么大事?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你父亲活着,也定是这番说法。”
    老夫人的一番话,让李昭这两日来的纠结烦忧一扫而空。连他娘一个深宅妇人,都有这样的胆量,难道他一个男人就没有?怎么事还没做,自己就先虚了三分,这样可成不了事。李昭定了定神,转身跪在祖宗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
    又双手捧起父亲的牌位说:“爹,您活着时一直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可我让您失望了。如今机会掉到了眼前,是一条青云路。您且看着吧,无论这条路多难走,我都会一步步攀上去,我李昭一定要让咱们李家成为尊贵门第,再没人敢瞧不起。到时候,看您还怎么数落我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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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昭不再耽搁,打算动身去寻人。他心怀忐忑的去了县衙,自己已经请了两日病假,今天又来告长假,怕是县太爷要怪罪,闹不好连差事都得没。
    可没想到县太爷丝毫没有为难他,大手一挥直接准了他的假,还满脸堆笑道:“你说你,咱们一处共事这些年,我对你也算照顾吧?怎么你搭上了京都宋大人的公子,也不告诉我。他虽然纨绔,可他爹的座师却掌着各地方升迁之事呢,你要四处帮他去寻鸟,我当然一万个同意,可你也别光顾着自己,也得想着点老哥哥我啊!”
    嗬,原来已经帮他铺好了路,也不知这宋公子是哪位,左不过都是七皇子的人吧。李昭也笑着拱手:“那是自然,这些年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再见到宋公子,一定帮您多多美言。”
    李昭小心翼翼的踏出了他的第一步,历史的车轮会一步步将他推到最高的那个位置,这一切,除了李绾没人知道。
    而李绾也不知道,自己在祖母和父亲心中俨然已经成了神婆。
    自打从宿州府回来,老夫人就对李绾好的不得了,连她每天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都要亲自过问,更是常常留她宿在松鹤院,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李绾只当是在何家时,自己帮她解了围,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好。直到有天她睡眼惺忪的醒来,见老夫人满脸愉悦的看着自己,急切问道:“怎么样阿绾?可有梦到什么?”
    李绾一怔,这才想到原来是父亲告诉了祖母。
    她揉了揉眼睛:“今日没有做梦啊。”
    老夫人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说:“也是,神仙都忙得很,又不像我老婆子成天没事做,哪能日日托梦呢。阿绾呐,以后要是梦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祖母,好不好?”
    “好。”
    “哎呦,我们绾姐儿真乖,祖母抱你去吃早饭。”
    用过了早饭,老夫人仍旧抱着李绾不撒手。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福缘,你让厨房给绾姐儿热一碗奶羹来。”
    吴氏瞧着,觉得继丈夫不正常之后,婆母也不正常了,一个个都快把李绾捧上了天,养这是孩子呢还是供祖宗呢?但左右不关她的事,索性自顾自的喝茶。
    老夫人倒是抬眼问道:“今儿我这的茶水掺了蜜,倒让媳妇儿不舍得走啦?可是有话要说?”
    吴氏噗嗤笑了出来:“娘净拿我打趣!不过还真是有事想请您拿主意。”
    “绣儿今年也十二了,现在开始相看人家正好,可以慢慢准备嫁妆。县里孙师爷的夫人,话里话外那个意思,是瞧上了咱们绣姐儿,想说给他家长子呢,您觉得如何?”
    “昭儿的意思呢?”
    “哎呦,他要能拿主意我还劳烦您做什么?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多人犯事?一会儿去这拿人、一会儿去那拿人,好似天底下全是贼一样,忙的连家都不回,我写信问他,他倒让我自己看着办。”
    老夫人当然知道,儿子那是忙大事呢,可这事儿她又不能说。只好问道:“绣姐儿的情况,孙家都知道?”
    提到这茬,吴氏脸色一黯:“知道,说有口疾也不打紧,就是看中了咱家绣儿的沉静。”
    “他家那长子叫孙炎,我打听了,说那孩子长得端正,人也踏实老实,从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绣儿她......到底有些毛病,能嫁到孙家我觉得也可以了,好歹咱们知根知底,孙夫人也是个好性儿的,不会磋磨人。所以才来问问母亲您,您要是也觉得可以,那两家就说定了。”
    老夫人有些犹豫。儿子的事若是能成,绣姐儿这早早嫁到孙家便委屈了,毕竟孙家只是个县里的师爷,家中也不富裕,论起家底,还不如他们李家。
    可绣姐儿已经十二了,她又不能保证儿子的事一定能成,或是什么时候能成,若因为这个便做主耽搁了李绣的婚事,怕将来吴氏要埋怨,绣姐儿自己也委屈。这倒是两难,不好决定。
    一直没开口的李绾忽然变了脸色:“孙炎?这人嫁不得!”
    第16章 长姐
    如果说李绾这个一生三嫁的永平公主,是圣祖的众多女儿中,最倒霉的那一个,那第二倒霉的一定就是她的长姐,惠安公主李绣。
    圣祖建立新朝,国号为雍,改年号建兴。
    史书中记载,建兴十五年,惠安公主受孙家苛待,性命垂危。圣祖震怒,下旨赐死驸马孙炎,孙家其余人等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回朝。
    单看这一段,曾让上一世的李绾很困惑。公主们娇奢,嫁到婆家不耀武扬威欺负人都是好事,哪能被人欺负了?圣祖一生励精图治,从不是暴戾君主,又为何唯独对这孙驸马家如此绝情?可关于这件事,许多野史杂记都有记载,且口径一致。李绾看完后,也曾咬牙切齿道,这孙驸马实在不是东西!
    孙炎此人,天生身体有恙,不能人道,且好男风。
    与男子在一处,可以让他得到身体上的愉悦,可每当看到李绣这个妻子,都只会让他涌起自身残缺的委屈不甘,他把他的自卑化成怒火,通通发泄在了这个无辜女人的身上。
    就在李绣嫁到孙家不久,孙炎有了一个新相好,那人是柳州府的一名镖师,人长得英武,身材也很健硕,颇得孙炎喜欢,常常带他回家颠鸾倒凤。
    可那镖师男女不忌,在孙家出来进去,早就瞧见了李绣的好颜色,心中痒痒,有天与孙炎喝的酩酊大醉,趁着酒劲儿,便摸到李绣的房里,强占了她的身子。
    李绣几番寻死,都被孙家人拦了下来,并非是他们慈悲,只是怕新妇暴毙,不好跟她娘家交代罢了。
    没过多久,李绣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十月过后,产下一名女婴。从她怀孕到生产,孙家人不闻不问,见生了女孩儿,索性就任她养着,想着大不了长成了,陪一份浅薄嫁妆打发了就是。
    李绣对孙家而言,不是儿媳,只是一块儿遮羞布,如今有了孩子,这块儿遮羞布更加的完美。
    可对孙炎来说,他心中的那根刺,扎得越来越深。无论是妻子还是那个野种,都是他的耻辱,时刻提醒着自己的不健全,每晚他凌虐李绣时,下手也越来越狠。
    再后来,圣祖登基,李绣成了惠安公主,卑微的孙家也因为姻亲关系,跟着一起鸡犬升天。
    整个孙家的富贵,皆因儿媳,可他们并没有因此对李绣好一些,而是变本加厉限制她的自由,生怕她到宫中告状。
    这事搁在旁人身上,翻身成了公主,早就要他们孙家满门性命来填自己的半生凄苦。可偏是李绣......
    李绣寡言,却心善到事事都为别人着想。她已是这样,怕说出来会让父母面上无光,更怕说出来会让女儿的出身为人诟病。
    这个可怜的女人选择了隐忍,无论身心都是千疮百孔,她捱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她的女儿及笄,许了人家。她再无牵挂,自己服了毒。
    惠安公主性命垂危,这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事,孙家只好如实上奏。圣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子尚且康健,怎么他的长女年纪轻轻却要先走一步?
    他派人去查,结果让他愤怒又心惊,发妻听闻后更是直接撅了过去,所以他的那道旨意没给孙家半点儿活路。可那又怎样呢?他的长女凄苦一生,命丧九泉,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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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番相处下来,长姐待她温柔照顾,李绾不忍她落得那样下场,所以一听孙炎的名字,便道:“这人嫁不得!”
    吴氏不悦的看她一眼,心想这孩子让丈夫、婆婆惯得越发没规矩,大人说话也要随意插嘴。
    可老夫人一听,却急忙问道:“哦?阿绾看到了?是这人不好?”
    本来李绾说完还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急躁,这话不好圆回来。可见老夫人这般,倒是有些想笑,祖母还真当自己有大神通了,什么都能看到?那不是成了神仙!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只是个孩子,无论如何也阻不了大姐姐的婚事,与其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倒不如顺着祖母的想法......
    神婆便神婆吧,总得帮姐姐一把。
    李绾极为认真的点头说:“嗯,这人不好,姐姐不能嫁他。”
    老夫人捂着心口:“阿弥陀佛,是不是你姐姐后面还有好姻缘等着?”
    跟这病态的孙炎,和不要脸的孙家一比,可不谁都是好姻缘?李绾只好又点了点头,生怕祖母还要问她这姻缘在哪个方位,何时能到,那她可编不出来。索性先说:“具体的我也还不知,但等父亲的时机到了......姐姐的姻缘总不会太晚。”
    老夫人听完喜得不行,连忙推着吴氏说:“你快去回了孙家,就说咱家绣儿还小,我想再留两年。”
    吴氏气得脸都红了,还去回了孙家?她看先去请大夫才是真!因为李绾一个孩子的胡话,婆婆就要推了自己女儿的亲事?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她站起身来喊道:“娘!绾姐儿才多大?您怎么能听一个孩子胡说?娘也老糊涂了不成!”
    见媳妇儿又对自己发威,老夫人气得一拍小几:“你懂个屁!绾姐儿可不是普通孩子!她是、她是......”老夫人指了指天,“连昭儿的事儿她都知晓,之前说的都应验了,你可别不听劝,害了绣儿!”
    一听这话吴氏傻了眼,她这人本就信神佛,烧香上供从不落下,见老夫人说的笃定,又想到丈夫、婆婆近来对李绾的态度,难不成还真是绾姐儿有神通?
    “这、这当真?”
    老夫人一脸高深莫测:“可不是,灵的很。”
    李绾满心无奈,可见吴氏也犹豫了,这就是有机会改变长姐的婚事。她回想那些记载,拉住吴氏的衣袖:“母亲,您也不用先回绝孙家。若我看到的是真,您去叫人仔细查查,总能查到孙炎的毛病,不光是乘安县,连他柳州府的同窗您也多打听着。到时候再决断也不迟。”
    吴氏一听大惊:“你怎么知道孙炎在柳州府念书?”
    李绾心虚的笑了笑,吴氏却心中更信了几分,老夫人更是满脸自得:“我说什么来着?”
    这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氏定了定神说:“那婚事就先搁一搁,我叫人去打听着。”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孙炎在乘安县的风评极好,谁都说那孩子长得周正,人也踏实。可等问到了柳州府的同窗那里,答案可就精彩多了。
    不过半月,小厮就把该打听的全问清楚了,吴氏听完腿一软就坐到了塌上:“这杀千刀的孙家!这是想坑我女儿一辈子啊。”
    她也顾不得吃饭,急匆匆便去了女儿的屋子。见李绣靠在窗边正给她绣鞋垫,还是她最喜欢的水仙纹样,情绪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绣儿!我可怜的绣儿,都是母亲不好,什么都不知道,差点儿害惨了你!”
    李绣也不知她娘这是怎么了,进屋就哭,只好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娘,别哭。好端端的这、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急死人了。”
    吴氏一听也顾不上难过内疚了,她抬脸愣愣的看着女儿。
    “绣儿,你说话不磕绊了?”
    李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长到三岁那年大夫说她是天生口疾时,吴氏只觉得天都塌了。从那过后整整两年,她把中馈丢给婆婆,整日什么都不管,只扳着女儿说话。可不管她如何严厉,李绣说话时的磕绊就是扳不过来。
    吴氏变得越来越暴躁,只要一听女儿结结巴巴的说话,她就要发脾气。她其实不是在怪李绣,她是恨自己,恨自己让女儿从娘胎里带了毛病。
    人一生气什么话都往外说,她让李绣说不好就闭嘴,闭上嘴别人就不会笑话她。可她第一次做娘,不知孩子的心脆弱的很。等她生完李榕后,才发现女儿已经不再开口了。问她什么只点头摇头,非要说也只是一两个字的往外蹦,尽可能的简短。多数时间,就像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