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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李绾被她拉到高阶下,脑中乱糟糟的,她不知道太后想要留她在宫里做什么,可看她语气神态,分明就是不正常的,话中还提到了沈芸芸,这整个白玉宫都透着诡异味道,让李绾心中害怕。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带下去,但她又没那女官力气大,索性直接坐在大殿中央,无声的挣扎起来。冷硬的白玉隔得她腿脚生疼,可李绾咬着唇就是不肯随那女官走。
    正在此时,有太监尖利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高唱道:“陛下驾到!”
    李绾垂头跪在地上,只见玄色金纹龙袍从她身边逶迤而过,夹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混在冷香中,竟也不觉得难闻。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哑,平静道:“母后,一会儿便要开席了,您也该梳妆了。”
    沈太后踢开绣鞋,倚在软垫上,“不急,且让他们等着。”
    刘钰看向殿中跪着的少女。垂着脸看不清样貌如何,只天青色的锦裙被拉扯的松散,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颈子,是楚楚可怜的弧度与美感。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见帝王不悦,那叫卿乐的女官也没撒开李绾,只低了低头。
    李绾赶忙道:“民女李绾,叩见陛下。”
    看清她的脸,刘钰有片刻怔忪。但很快便若无其事对着沈太后道:“母后,卿乐为您寻来的女孩儿多得是,您何苦同儿子抢人?”
    沈太后抬头,“哦?我听闻她是谕恩候府的庶女,何时成了你的人?”
    “儿子早就瞧上了,只等人家及笄。母后若不信,只管去问谕恩候。”
    沈太后冷笑一声,“满京都谁不知那是你养的一条好狗,我去问他?问的着吗。”她看了看李绾,挥手道,“罢了,你若想要带走就是,只可惜了这张脸,我瞧着是真喜欢。等你新鲜劲儿过了,可想着再给我送回来。”
    “是。那人......儿子带走了,母后快先梳妆吧。”这帝王来去匆匆,母子二人对话,李绾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直到那公公拉了她一把,“姑娘别愣着了,快随咱们走吧。”李绾这才如遇大赦,跟着他们出了白玉宫。
    想回去找祖母她们,哪知又一路被带到了太极殿。
    这是帝王居所,李绾再熟悉不过,可现在她杵在这算怎么回事?李绾带着浅笑,好言道:“公公,民女是随祖母一道来参加宫宴的,既然太后娘娘和陛下没别的吩咐了,那我是不是该回去?”李绾知晓从这回元吉殿的路,可宫中不可随意走动,这是规矩。若无宫女引路,倒是不妥,因此才央求于海。
    于海刚要说话,就听内殿刘钰高声道:“让她进来。”
    “是。”于海亲手帮李绾打开殿门,躬身道:“姑娘快请吧,一会儿开席了,自然会带您回去。”
    李绾满心无奈,战战兢兢进了内殿。
    “过来。”男人略哑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李绾才绕过去就傻了眼,章和帝只穿了里衣,站在屏风后正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第46章 凤凰
    “愣着干嘛?”刘钰细长的眸子中带着三分笑意, 抬起手说道:“帮朕更衣。”
    李绾吓得退至门边:“民女笨手笨脚, 不敢僭越。这就帮您唤宫女来。”
    见她想逃,刘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贴在她耳边道:“朕救了你的性命, 你却连更衣这种小事都不肯帮我,可真是小气。”
    暗哑的声音中带着调笑之意, 李绾却半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浑身僵直只想离男人远些。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刘钰一勾唇角, 将人打横抱起,抱上了床榻,一床锦被掀开来,将二人包的严严实实。
    “陛下!”李绾浑身发抖, 眼中全是惊惧。
    男人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她,垂眼道:“你怕什么, 朕有那么可怕吗?还是你想回白玉宫去?”
    李绾发髻有些散乱,两缕鬓发垂至腮颊,衬的一张莹白小脸更加楚楚可怜,瞧着就像怕人的小动物,在他怀中发着抖, 让刘钰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方才就没觉得白玉宫中,香气太浓了些?”
    李绾一怔,那冷香很好闻, 但与殿中其他淡雅摆设相比,又确实偏浓郁了些。
    男人又贴在她耳边说:“不过也没办法,人血腥气太重,香味儿若是淡了,便盖不住。绾儿,你瞧太后可美?”
    “太后娘娘自然姿容绝世。”李绾觉得今天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梦里的每个人都不正常,可她醒不过来,挣脱不开,只好定下心神,镇定回答。
    “呵,可再美的容颜也有凋谢的一天,母后已经不年轻了。她这一生不爱奇珍异宝、不爱权势地位,甚至不爱丈夫和儿子,她唯独爱自己的那张脸。越美的人越无法接受自己容颜老去,又何况是因为一张脸,得到了一切的她?她为了保持美丽,什么法子都肯试,甚至在白玉宫中养了巫医。你可知道她寻那么多年轻女孩儿来做什么?”
    深宫中从不缺少秘密,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大多数知晓了的人,都为此丢了性命。
    李绾后脊一片冷汗,连忙道:“陛下,民女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男人仍是揽她在胸口,另一只手缠绕着她散落的长发。男人指骨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圈圈绕住她的乌发,黑白分明。可在李绾看来,他就像在逗弄猫狗一般。
    “白玉宫后殿藏着一方沐浴用的池子,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孩儿,被按在池边放干了血。因为巫医曾对母后道‘处子鲜血沐浴,可永葆青春不老。’”
    他垂眼看向面色惨白的李绾,“可你相信这些鬼话吗?反正朕是不信。她日日用鲜血沐浴,也不曾见老天为她停住时间。她无法忍受自己日渐苍老,所以又听信那些人的鬼话决定换脸。可能令她满意的脸不好找,先前卿乐为她寻来的那两个都失败了。”
    男人松开她的头发,冰凉的指尖沿着她额头轮廓轻轻划过。“就用锋利的小刀这样划开,把整张面皮割下来,十来岁的小姑娘疼的昏死过去,可又断不了气,身体一个劲儿的抽搐。一张脸上只剩下红肉,连眼皮都没了,坑洼一片,看得人直犯呕。朕今天若是没去,这便也是你的下场。”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线,好似就是那把尖刀,刺在她的皮肉上,令人浑身发抖。李绾是真的怕了,不光怕癫狂的太后会割掉她的脸皮,更怕这轻声细语将秘密娓娓道来的帝王。
    他神态放松,将宫闱中最不堪的秘密说与自己听,这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想放自己出去。
    像是看穿了她所想,男人放开她,坐起身笑道:“朕是皇帝,说过的话绝无收回的道理。既向她开口要了你,你便是朕的人。”
    “于海,叫人更衣。还有,李姑娘的妆容乱了,让宫女捧新裙衫来,帮她重新梳妆。”
    “嗻!”
    因为帝王的一句话,方才寂静无声的太极殿陡然忙碌起来。无数宫人进退,却仍是井然有序的。
    四五个宫女围着刘钰。他头发用金冠束起,换上玄色龙袍,更有人跪在脚边帮他整理玉带、荷包。
    李绾呆愣愣的坐在镜前,任由那些宫女帮她重新梳妆。温热的帕子抹净脸上惨白的脂粉,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来。宫女一怔,但很快又垂下眼,手法轻柔帮她涂上面脂,敷上了薄薄一层珍珠粉。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镜中女子面庞莹白,泛着柔和的淡淡光泽。螺子黛描过的一双新月眉更加凌厉精致,浅淡的唇上涂了大红口脂。美的锋芒毕露,美的盛气凌人。
    刘钰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他俯下身来,盯着李绾,半晌才露了一抹笑,“你比大邺昔日的牡丹,更胜一筹。”他眼眸扫过妆匣,挑出金色牡丹花钿,对宫女道:“就用这个。”
    宫女手一抖,这牡丹纹样,是太后独属,宫中无人敢用,谁敢犯这样的忌讳?
    可圣上金口玉言,她又不敢违抗,只好把心一横,将花钿贴在了李绾眉心。
    .
    .
    元吉殿中,高阶之上,沈太后居左,沈芸芸在右,正中的龙椅还空着。
    这是沈芸芸在封后大典之后,第一次出席宫宴在众人面前露面,自然费心打扮,丝毫不肯堕了她皇后的派头。群青色的锦袍上,绣着九尾金凤,她头戴镶珠凤冠,脊背挺得笔直。
    垂眼瞅着,底下妃嫔们倒都懂事,一个个中规中矩不敢抢了自己风头。只太后那老妖婆实在碍眼。
    沈太后今日穿了一身紫棠色的长裙,也是绣着金凤。头面用的素净白玉,却生出了几分妖娆。加上脂粉盖得厚了,瞧不出脸上细纹,竟比正当妙龄的沈芸芸更美几分。
    被比自己大了三十岁的姑母抢了风头,沈芸芸自然满心郁火,心中暗啐道:老妖婆,一把年纪还要搔首弄姿,呸,脸都不要了!
    正想着,却见沈太后的一双眼朝她看来,吓得她心口乱跳。
    沈太后蹙着眉,不悦道:“陛下怎么还未来?”
    一听与自己没关系,沈芸芸松了口气,“啊,应也快到了吧。”
    她向下扫了一眼,不见那惹人厌的李绾,心中顺畅了些,赔着笑脸道:“姑母,我先前说的那谕恩侯府的李绾,您可见过了?”
    沈太后摸了摸白玉耳铛,“见过了,刚才便叫到了白玉宫去,却是好姿色......”
    沈芸芸顿时来了精神。她这姑母在民间广寻年轻貌美的女子,幽禁在白玉宫中作伴,这事儿瞒不了她,要是那李绾也被关起来不见天日,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探了探身子:“姑母,您要是觉得她好,让她陪着您就是,左不过一个侯府庶女罢了,谁还会为她计较......”
    话说了一半,就听殿外小太监高声唱到:“陛下驾到!”
    沈芸芸只好不情不愿咽下话头,端正坐好。可却见刘钰牵了个女子,迈步进殿。
    男人一身玄色龙袍,白皙俊秀。身畔的女子一身朱红色广袖长裙,姿容盛极。二人携手而行,一路走来,群臣皆拜。这般尊崇娇宠,好似,她才是他的皇后一般。
    沈芸芸怄的几乎咬碎银牙,这种场合,本就该帝后一同前来,方显得庄重恩爱。可刘钰一直对她不咸不淡的晾着,从不肯亲近,她也不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便自己先来了。哪知他竟当着众人,牵着别人的手进来,简直就是把她这个皇后的脸按在地上踩。
    可就算再怎么生气,这样的场合还是乱不得规矩。她即便贵为大邺皇后,也仍要起身向皇帝行礼,可这一拜就是连同拜了他牵着的那个女子,这让沈芸芸如何忍得?
    两人越走越近,那朱红色长裙的女子美艳的像是一团火,耀眼夺目,这样的姿容还能有谁?竟是那李绾!沈芸芸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撅了过去,得亏身边的宫女一把托住了她。
    尖利的指尖刺进自己掌心,沈芸芸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冲着刘钰,也冲着他身畔的李绾拜了下去:“臣妾,拜见陛下。”字字都是和着心头血一同吐出,只觉得郁结难平,头脑中嗡嗡作响。
    “皇后快快请起。”刘钰声音柔和,听着极为照顾她,可却连虚扶一把都不曾,脚步直接掠过她身边。
    “儿臣给母后请安。”
    见他二人牵手进来,沈太后仍是平静模样,直到她看清了李绾的脸,和她额间的牡丹花钿。沈太后眼角一跳:“竟是哀家眼拙了,起来吧。”
    她指腹用力搓着食指上的蔻丹,这是沈太后生气时的动作,刘钰再熟悉不过。他垂着眼偷偷挑了挑唇,旁若无人的牵着李绾,浩浩荡荡的一行宫人跟着,一直将她送到了寿光县主那桌。
    .
    .
    自从李绾被叫走,老夫人一直坐立难安,见太后已至,马上要开席了,孙女却还不见踪影,她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直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帝王亲手牵着一名女子送她入座,目光中是满满的怜爱宠溺。老夫人甚至见他摸了摸李绾的头发,俯身道:“绾儿,多吃些。”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激动难言,难不成她家阿绾竟是那凤凰命?
    第47章 牢笼
    帝王给的荣宠, 太过招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李绾,猜测着她将来会得到的尊荣,可却没人看到她宽大袖口下, 手腕被捏的一片青紫。
    杜甄拿眼瞅着, 心中暗道:这般好颜色,必是要入了帝王家的。也幸亏自己聪明, 不曾磋磨过这庶女。
    指使身后小宫女道:“快给我们姐儿倒杯茶, 陪着太后老人家说了半晌话,也该累了。”
    “乖乖, 这是怎么回事儿?可吓死祖母了。”老夫人拉过李绾的手,关切问道。
    可怎么回事?李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像个物件儿般被人摆弄,人心难测, 她一个也看不清楚。
    刘钰神色自然的迈上高阶,坐在龙椅上。端起金樽遥遥冲李昭举杯, 笑道:“爱卿平定西南叛党,为朕分忧解难,这样的功劳,只为女儿讨个乡君封号,倒显得朕小气了。”
    他眼波转向李绾, “何况今日一见,绾儿的容貌性情,都颇得朕心, 朕便重新拟了一道旨意,于海。”
    “奴才在。”于海双手从托盘中捧出玉轴圣卷,两侧银龙翻飞,是不容置疑的天家威严,在场众人皆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谕恩候李昭之女,李绾。坤仪毓秀,雍和粹纯,柔嘉淑顺,亦宜荣宠,兹特以金册金宝,是用册曰皇贵妃,赐居西山行宫。荣膺显命,永荷嘉祥。
    钦哉!”
    于海托着圣旨,身后小太监捧着金策金宝,越过众人来到李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