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峡湾的冬天
    峡湾海域，沉睡岛。
    当最后一座房子升起来时，天际线已经变得一片昏黄。虽然看不到夕阳，但透过云层的余晖依然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金灿灿的光澜。如果不是迎面吹来的一股股寒风，这样的景象看起来和秋天也没有多大区别。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莲提了提脖子上的围巾，让耳朵也能包裹在柔软的棉毛之中，“接下来只要把家具和床被搬进去就能入住。”
    “杰作！”杜拉特·金须拍着手掌道，“仅用半个月时间就建好了这么多房屋，我还以为提莉大人最初只是夸大其词而已。”
    “提莉大人从不骗人。”和风插了一句。
    “是是，”他摸着厚厚的双下巴道，“这样一来，我也能放心地将人民迁移过来了。嗯？这是什么？”
    来自弦月湾的商人好奇地摸索着屋子里隆起的凹槽状矮墙，还弯下腰，将头探到里面前后张望了一番。
    “这是我在西境学到的取暖之物，叫做火炕。”莲解释道，“它和灶房连通，只要那边升起火来，坑槽里也会变得十分暖和。到时候再在上面铺设一层木板，垫上麻布或麦草，无论是当长椅还是作床用，都比一般的家具要舒适得多——在冬天尤为如此。”
    “有趣的设计，”杜拉特望向莲，“如果长期雇佣你的话，需要多少金龙？”
    “呃……什么意思？”莲微微一怔。
    “去弦月湾工作，我的领地里还有几片荒滩没有开发，你这样的能力正是绝佳的帮手。”他搓着手道，“需要付给‘沉睡魔咒’多少枚金龙，提莉大人才会答应让你跟着我走？”
    “不，我没想过离开——”
    “在那儿，你能过上比这好得多的生活，”杜拉特打断道，“可以跟我住在同一间大院里，天天能享受到葡萄美酒和来自四大王国的野味，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侍从陪伴——那可是许多人渴望的日子，只要你为我效力的话，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再说了，提莉大人不是说过么，‘沉睡魔咒’有求必应，再多的招募费用我也付得起。”
    莲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态度她并不陌生，口口声声说是雇佣，但实际上跟买下自己没多少区别。就在她想大声呵斥两句时，和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有求必应并不等于一定答应，有些事情女巫也无法办到，而且达成契约的另一点便是，必须当事人同意才行。”
    “你的意思是我给钱还不成？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杜拉特语气不快道，“难道你们开‘沉睡魔咒’时的那番说辞只是为了戏弄我们？这样下去迟早会无人问津。”
    “那可不一定，”身后忽然有人搭腔道，“无论是峡湾还是四大王国，由女巫组成的悬赏行会可是仅此一例，你不来光顾自然会有别人来。”
    “你又是——”商人转过头去，不由得一怔，“雷、雷霆大人！”
    “‘沉睡魔咒’制定章程时我有出的主意，签订合约需要受雇者的首肯是考虑到任务中可能存在的风险，总不能刀山火海也逼着她们去吧，”雷霆朗声笑道，“你觉得有问题吗？”
    “不……这十分合理，”杜拉特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今后还得麻烦你了，莲小姐。”
    “呼，”莲望着商人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谢谢您。”
    “没关系，我也只是刚好路过，”雷霆笑了笑，“你不是跟随提莉大人前往西境了吗？”
    “嗯，不过我同蜜糖、和风先回来了，因为沉睡岛需要准备物资和房屋过冬，”她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您完成自己的探险了？”
    “哈哈哈，没错……这可真是一趟不可思议的旅程，”一谈到探险，雷霆的眼睛便放出光来，“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中居然存在完全不同高度的海面，船只几乎像是飞起来一般，垂直朝着海浪形成的绝壁上开去，而我们却没有掉进深海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奇异的场景。”
    “高度不同的……海面？”莲喃喃道。这是什么样的景象？海水又不是石头，难道不会流淌下来吗？
    “嗯，我把它命名为‘海线’，就在暗影群岛的东北方向。翻上去后，绝壁就像一道看不见边际的长线，将海洋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段。”他兴奋地拍了拍胸口，“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下一次更远的航行了！”
    不愧是峡湾最杰出的探险家，回来首先谈到的就是冒险，而不是自己远在西境的女儿……莲看着对方滔滔不绝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夜幕降临，室外的气温骤降，莲早早地爬到了床上——这也是她一天里最为放松的时刻。一个多月以来，她除了新建造一批房屋外，还将其他女巫的老房屋也改造了一番。和大家挤在温暖的火炕床上，唠叨自己在边陲镇的所见所闻，回答伙伴们时而好奇、时而羡慕的问题，随随便便就能聊上大半晚。
    这次说到的是鸟吻菇。
    当讲到把它放在少许黄油里来回翻滚几下，煎到两面金黄，再撒上些盐末就是道极为美味的菜色时，周围齐齐地响起了一片吞口水声。
    “啊……我也想吃这个。”幽影嚷嚷道，“在船上嚼了一个月的鱼干，现在嘴里全是盐腥味。”
    “真好，”莫丽尔忍不住掐了莲一把，“如果提莉大人的哥哥当初邀请的是我就好了。”
    “嘿，更神奇的你们都没听到呢，”有人笑道，“那里洗澡都是直接从墙壁里冒出水来，还有洗完后可以令浑身散发出香味的香皂。”
    “真有这种东西？”幽影好奇道。
    “当然，我还带了一个回来，”莲撇撇嘴，“不过已经用完了。”
    “别说这个了，她们至少还体验过，我跟着提莉大人到西境后又立刻接她们回来，什么都没有享受到呢！”和风抱怨道。
    听着女巫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莲脑中忽然情不自禁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想要“长期雇佣”自己的是罗兰·温布顿殿下，而不是杜拉特，自己会不会答应？
    设想了下，她发现假若对方是罗兰的话，自己竟然说不出拒绝之词。
    简直是太丢脸了！
    莲往被子里缩了缩，左右张望了一眼，还好现在已吹熄了油灯，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提莉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罗兰殿下呢？
    如果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该多好……莲将怀中抱着的围巾紧了紧，这样一来，自己也好，其他女巫也好，都可以开心地在边陲镇生活了。
    第四百零二章 组织构架
    进入冬季的第二个月初，巴罗夫夹着一沓本子走进了罗兰的办公室。
    刚走到桌边，他的目光便被桌上的一张巨幅彩页画所吸引了，“这是……整个西境的地图？”
    “不只是西境，”罗兰笑道，“还包括了一部分蛮荒地和迷藏森林，特别是这块空地，”他指了指绝境山脉北方的区域，也就是爱葛莎口中的沃土平原，“目前探查出来的面积已经将近三个西境大小，如果能开垦利用上的话，足以养活好几十万人。”
    为了彻底排除魔鬼营地的威胁，他让闪电和麦茜将这一块地域扫了个遍，并且绘制成了地图——由于麦茜现在可以直接搭载索罗娅进行绘图作业，得到的地图也更为精确。尽管魔鬼营地消失之谜未解，但好消息是边陲镇方圆两百公里以内没有第二个敌人营地存在的迹象。
    “但蛮荒地里不单有邪兽，还有您说的……可怕敌人，”巴罗夫迟疑道，“向西北方向开垦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到那时，第一军也应该具备了对抗魔鬼的力量，”罗兰的手指缓缓在平原上移动，“如果我们不能战胜这些敌人，领地建在哪儿都一样。”
    自从迷藏森林出现魔鬼侦察兵后，他便意识到这个消息不适合再隐瞒下去了。为了避免突然曝光带来的恐慌，王子将魔鬼的存在透露给了少数高层，就目前接受情况来看，众人的反应还算正常——当然，他也稍稍压制了下对方的实力，宣称这些敌人基本和混合种邪兽相当，也没有透露前两次神意之战的历史。
    罗兰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大陆边境，比起四大王国，蛮荒地……或者说沃土平原，才是他值得经营的地方。现在探明的地区比起整个平原来说不过是边边角角，可以想象在第二次神意之战时，人类占据的地域有多么广阔。
    他收回手指，将地图卷好放到一边，“你有什么事要汇报吗？”
    “是，殿下，”巴罗夫点点头，将胳膊下的本子摊到王子面前，“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拟定出了市政厅扩大计划。”
    “哦？我看看。”
    为了应对建城后面积急剧增长的领地范围，罗兰按照后世政府的职能部门分类，对今后的管理组织制定出了一个新框架。总的来说，整个上层部门分为四大块，分别是市政厅、军队、安全局和女巫联盟。
    根据扩大计划，新的市政厅将承担起内阁或国务院的作用，亦是整个领地的核心机构。届时人员会增加到五百人左右，内辖财务、外交、教育、农业、工业、司法六大部门，还可按照需求随时添加新部门。另外统一灰堡后，其他城市也可照葫芦画瓢，设置相应的下级机构，并一同交由市政厅管理。
    军队这一块除了战斗人员编制外，还拥有独立的生产部门和医疗部门作为后勤保障。每军设置一位总指挥，负责具体战斗事宜，全军最高权力归于自己。
    安全局则是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机构，经费不经过市政厅拨款，成员亦不会记录在档案里，主要职能是监控领地内部安全和官员腐败问题。
    最后是女巫联盟……对于这个组织，罗兰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将其算作一个独立的部门，而不是分散开来，让女巫融入到其他部门之中去。
    原因就在于部分女巫的能力进化前后差异巨大，完全可以跨多个部门工作——例如安娜和索罗娅，从工业到农业，再到国防与教育，都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还有一点便是，个别女巫暂时没有安排工作，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归为一类可以有效避免挫伤她们的积极性，这点也是书卷和温蒂向他提起过的内容。
    他希望在以后，女巫联盟能自行运作起来，包括收纳女巫、检查能力、分配工作，都由她们自己处理。
    “你能招到这么多识字之人吗？”翻阅完市政厅总管的计划书，罗兰抬头问道。五百人的机构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庞大了，而且要求人人都能看懂文书，放在其他领地几乎不可能实现——各国王城或许能找到这么多识字者，但心高气傲的贵族肯定不会愿意担任一名学徒。
    “加上新一批毕业者的话，应该没问题，”巴罗夫答道，“现在从招募公告反馈的消息来看，市政厅的岗位是最受欢迎的。”
    看来公务员热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啊……罗兰忍不住扬起嘴角，“既然如此，就按上面的方案招人吧，接下来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制定律法了。”
    “只要您将上次提到的主干条文交给我，剩下的我会召集学徒尽快补全，”市政厅总管兴致高昂地说道。
    “那叫基本法。”罗兰笑了笑，看来对工作充满兴趣的劳模不只在女巫中出现——对于一个新兴政权来说，这是个好现象。
    “对了，殿下，”巴罗夫说道，“若按计划扩充市政厅规模，现在的房屋很可能容纳不下如此多人，能否……”
    “建造新的市政厅？”王子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会安排卡尔实施的。”在领民眼里，这也相当于领主大人的脸面——他们很少有机会踏入城堡，却时常会去市政厅办事，一定程度上的豪华和气派还是有必要的，太过简朴亲民的话反而会降低民众对自己的信赖。
    等到巴罗夫告退后，罗兰让亲卫叫来了普瑞斯·迪萨，那位麋鹿家的骑士。
    大半年未见，他明显胖了一圈，脸上的肉也多了起来，双颊泛着红光，看样子生活过得不错。
    “最近便民市场里多了许多鸡蛋和禽肉，这都是你的功劳，”罗兰微笑道，“看来你对养鸡养鸭的确有一套。”
    “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您最初的支持，我也做不到这些。”
    养殖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一开始也出现过鸡瘟，导致鸡群大量死亡。本着交学费的想法，罗兰没有将他丢进矿山，而是继续从要塞买进鸡苗，交给他养殖。如今普瑞斯也算得上是小镇不可取代的人才之一了。
    “我打算让你进入市政厅工作，归于农业部之下，你愿意吗？”
    “殿下，您……不让我继续喂养鸡鸭了吗？”普瑞斯微微一怔。
    “当然不是，你做得很好，因此我希望你可以带动更多的人投入到这一行来，”罗兰鼓励道，“接下来我打算将养殖规模扩大数十倍，光靠你和家人肯定无法照顾过来。加入市政厅后，你可以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更多人，指导他们如何养殖。”
    有了莉莉的杀菌除疫能力，畜牧业最为棘手的难关已不复存在，不只是鸡鸭，牛羊等大型牲畜的养殖显然也在王子的扩充计划内。
    “这无疑是一份伟大的工作，丝毫不亚于骑士身份所带来的荣誉，”王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总有一天，鸡蛋和禽肉能端上西境每一个住户家中的餐桌，而看到这些美味的食物，大家也会牢牢记住你的名字。你觉得呢？”
    “我……愿意为您效力。”普瑞斯·迪萨激动地握拳在胸，躬身应道。
    第四百零三章 学生与老师
    娜娜瓦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瞅了眼泛白的窗外，依然是一成不变的雪景。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挪出温暖的被窝，套上厚实的冬衣，慢悠悠走出卧室，只见艾达阿姨正在打扫客厅。
    “早上好。”她含糊道。
    “啊，小公主，你起来了。”艾达冲她笑了笑，“要吃早餐吗？已经热好了。”
    “嗯。”娜娜瓦坐到餐桌旁，扫视房间一周，没有找到父亲的身影，“我爸爸呢？”
    “派恩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艾达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背着他那杆银白色的猎枪。”
    果然，她撇撇嘴，估计又是赶去城墙上练习射击了——自从用火枪对抗过邪兽后，他便迷上了这种轰轰作响的武器。每天捧着枪管擦来擦去不说，一有空就往城墙上跑，甚至还把自己的医疗能力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从罗兰殿下那儿赖到了一杆特制火枪。
    都怪殿下说长管猎枪才是猎人的标配装备，娜娜瓦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他应该不会像这样成天往外跑了吧。
    “早餐来啦，”艾达将两个腾着热气的碟子摆到娜娜瓦面前，“煎鸡蛋和白面包，快趁热吃。”
    “谢谢。”
    早餐应该是在父亲出门前做好的，为了避免凉掉，还专门放在热水中保温，只有心细的艾达阿姨才会这么做。如果让父亲来照顾自己的话，吃到的肯定是冻得硬邦邦的冰鸡蛋。
    娜娜瓦不禁叹了口气。